一
王二的老爹王老漢又佝僂著腰，來到我家，要求進敬老院。
我只得耐著心再跟他說說，“大爺，你不符合條件呀！”王老漢有三子女，而且過得都不錯，所以他不符合免費入住鎮敬老院的條件。
王老漢說，“可是你爹媽也不是五保戶呀，他們咋能去呢？”這老頭不知道是健忘還是固執，老認為我有特權似的，我只得再跟他說，“我爹媽住敬老院，是我給他們交了錢的呀，如果你能交錢，你就能去。”
“我，我沒有錢。”
“你問你兒子要哇。”
“我要了，他們不給。”
“你去法院告他們。”
“唉……”王老漢嘆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我把王老漢打發走，出門，見他在王二家門前徘徊，好像想進去又不敢。我知道他是怕她兒媳婦。王老漢抬頭看見了我，又朝我走來。我扭過頭，裝作沒有看見，走開了。
晚上回來的時候，王老漢又來了，坐在沙發上，一陣揪心的喘，我的心也跟著一懸一沉，真怕他一口氣接不上來，死在了我家裡。好容易喘完了，又咳嗽，一口痰吐在地板上。一時間我渾身都不自在了，剛想鏟點煤灰掩一掩，掃出去，他又用腳蹭了蹭。
王老漢說，“村長，你去跟王二說說吧，讓他們出錢，我去住敬老院。”
“行行行，”我忙說，“我現在很忙，等我有空了，一定和他好好說說。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王老漢站起幾次，才站起身，兩條腿哆哆嗦嗦，像兩根細麻桿兒，要折斷了似的。我不得不伸出手，扶了他一下。
這王老漢有三個子女，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女兒還不錯，前幾年見兩個弟弟不太過問老爹，就要把老爹接到自己家養。可是王二王三還很愛面子，怕別人說他們不孝順，就不讓王老漢去。
最近王老漢病了，生活不能自理，他們又想讓姐姐把老爹接去，可姐姐卻不願意了，因為她的婆婆得了腦溢血，癱瘓在床，需要她伺候。姐姐家經濟也不寬裕，兒子還在讀大學，家裡開銷全由她丈夫一個人城裡打工，維持，確實也有難處。
二
王二一連。了十幾把，滿臉的得意。我說，“王二，你爹今天又去找我了，他說讓你們出錢，送他去敬老院。”
王二的臉一下子苦下來，“我哪有錢呀！”
“你沒錢，你哪有錢打麻將哩？”
“這都是小錢，去敬老院得多少錢呀！”
“你要捨不得花錢，就把他接到你家裡去住。”
“我也想啊，可是我老婆不同意，她說如果我敢把我爹接過去，她就和我離婚。你說我咋辦？如果是你，你咋辦？今天沒有外人，有啥說啥，你咋辦？”
我說，“你連你老婆都管不住，你算什麼男人。”
“你能管得住，你幹嘛把你爹媽送敬老院！”
“那是他們自願進的。”
“在家過得舒坦，誰願意進？”
“你這想法太狹隘了！”
冬至的時候，我和村裡其他幹部去鎮敬老院看望村裡的老人。老人們見到我們都眼淚汪汪的，像見到了親人似的。吃飯的時候，我媽只吃了半碗粥。我問媽是不是身體不好，媽說不是。我爹天也說不是。
可是我每次來媽都只吃半碗，老是瞅我。我想媽可能是生病了，瞞著我。我問敬老院裡的醫生，醫生說我媽沒有病，平常飯量都很好，只是見到我才吃得少，可能是激動的。
唉……
回到村裡的時候，看見王老漢的大女兒騎著電動三輪車，拉著王老漢，一邊走一邊流眼淚。不知道怎麼的，我的臉一陣發燒。
我睡不著，起來抽菸，已經是半夜了。我老婆說，“你咋了？”我惡狠狠地說，“我要把我爸媽接回來，誰要敢反對，我就對他不客氣！”
“呸！”老婆啐了我一臉，說，“你爸媽住敬老院，是我讓去的嗎？”
寒假，小兒子捧回來一張獎狀。我拍著腦門，喜得合不攏嘴。這是我兒子頭一次往家拿獎狀，他也高興得又蹦又跳。我拿著我兒子獎狀在街上溜達，逢人就給看，他們都誇我兒子。
走到王二家門前，王二的兒子牛牛正哭著說，“狗蛋都發獎狀了，沒發給我！”王二老婆說，“他考多少分？”“30分。”“你考多少分？”“75分。”“你比他考的還多，憑啥不給你獎狀？走，跟我去找你老師去。”
王二老婆拉著她兒子從屋裡出來，看見我，白了我一眼，說，“連老師都巴結當官的，我就不信沒有說理的地方！”
王二老婆拉著她兒子，進了小學老師宋寶林的家裡，不一會兒又拖著兒子走出來，說，“算了，這獎狀咱不要。”她兒子不願意走，屁股往後坐，兩腳往前蹬，像車閘，“我不，我不，我就要，狗蛋都笑話我了！”
王二老婆拉不走兒子，又進了宋寶林家裡，很快又被宋保林推了出來。王二老婆說，“你就賣給我吧，多少錢都行！”
“不賣不賣！”宋保林將王二老婆推了一個踉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展開我兒子的獎狀，上面4個大字：“孝順之家”，越看越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