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餘
我的大學同學去世了。直到現在，我還有些恍惚。
在微信裡看到他妻子釋出的朋友圈，我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面想。因為她說某老師去了另一個世界，天底下姓這個姓的人可多了去了。別說人家才三十多歲，兩年前我才和他們夫妻吃過飯，一切都很正常嘛。
突然，好友和我私聊：某同學去世了。不管有多麼難以讓人相信，但這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這條訊息如一記重錘，讓我久久回不過神，愣在了手機前。
我和他並不熟，絕對稱不上是多麼親密的朋友。要不然也不會這兩年間對他的病情一無所知。大學四年，我對他最深刻的印象是認真、嚴謹。就連到我宿舍來玩一會電子遊戲，都是一板一眼、一絲不苟，不把規則和技巧搞清楚決不罷休。
說實話，我不喜歡這樣。也難怪，人家是實打實的學霸，一有空就泡圖書館，苦心鑽研學問。而我呢，更愛躲在寢室裡玩玩遊戲，或者和三五好友到操場上痛痛快快地踢一場球。至於學習嘛，過得去就行了。或許可以說，我們從來就是兩類人。
畢業後這麼多年，我幾乎沒有在班級群裡發過言，也幾乎不參加任何聚會。理由也很簡單，我並不太擅長社交，再加上同學們一個個功成名就，自己卻碌碌無為、平平無奇，也就沒有了去湊熱鬧的興趣。其實說到底，這可能就是自己的心思太狹隘，太自卑。
大約兩年前，他和妻子請我吃飯，原來是我多年都沒解決個人問題，他們有意試著幫我介紹介紹。這年頭，還有人能記掛著畢業後多年沒見的老同學，且不帶任何功利的目的，這有多麼難得。雖然事情後來沒了下文，可那頓飯帶給我的溫暖，我至今還能感覺得到。
也是在飯桌上，我才感覺到，原來在嚴謹的外表下，他也自有一種冷幽默的親和力。原來一直以來，“無趣”的不是他，淺薄的才是我，什麼是真正的人格魅力，是我不懂。尤其是他和妻子之間你一言我一語的“互懟”，更讓習慣了孤獨的我暗暗生出羨慕之情：大概，這就是愛情吧。
誰能想得到，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面呢。有時候，人與人間的一個轉身就是永別，只是我們當時還不知道罷了。
活到這把年紀，也曾經歷過親人的離去，可總覺得，生與死的問題還是離自己遠得很。手機裡的訊息，一下子打破了幻想，也讓我瞬間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想想工作和生活中的那點破事兒，又算得了什麼。就在別人的生命悄悄流逝時，自己到底又在忙些什麼，浪費了多少寶貴的時間？
一整夜，我都沒有睡好。生命的意義、生活的目標之類宏大的問題幾乎撐爆了自己的腦袋。
畢業後，我的同學就在一所上海著名的市重點高中裡擔任語文老師，後來又跳槽去了另一所更厲害的、全國都知名的高中。在轉行到媒體之前也曾當過老師的我心裡清楚，人家的學識和教學水平，比我高出不止一頭。
偶然的機會，我曾經在某論壇上發現有人發帖詢問，某中學裡最好的語文老師是誰。有不少網友點了他的名字，還有人寫了一條長長的帖子，介紹他是如何開發了自己的潛能，鼓勵自己大膽去寫作。那一瞬間，我五味雜陳——在我教過的同學裡，大概從來沒有這麼認可我的。
但細想一下，這又不奇怪。雖然我從沒有聽過他的任何一堂課，但我完全能想象得出，他平時的教學準備工作有多到位，上起課來有多認真，對待同學又有多親切、和藹。
我們這一輩子，有沒有為熱愛的事業付出所有？有沒有全心全意地愛過一個人？能不能在接近生命的終點時，底氣十足地說一句，我不會為庸庸碌碌而後悔，不會為虛度年華而羞愧？
同學的妻子在朋友圈裡說，也許是他的語速太快，提前上完了一輩子的課；也許是另一個世界的師生太熱情，希望聽一聽他的課。
也許，真的是這樣的。
責任編輯：陳才 圖片編輯：張同澤
校對：張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