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生死疲勞，由貪慾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看莫言在《生死疲勞》中這麼寫的。
他用四十五天、一氣呵成寫完這本書，我用了4.5個小時，一口氣讀完，酣暢淋漓。
書中的故事不復雜，講述了一個名叫西門鬧的大地主，從地主變成了死鬼，歷經六道輪迴，投胎轉世，當了驢、牛、豬、狗、猴。
五次投胎，都沒有做人。
五次投胎，都回到了他之前生活的地方西門屯。
這些安排，不由讓我想到，莫言是借西門鬧的轉世，暗喻一個事實：
這個故事，本就跳不出六道輪迴，跳不出那方小天地。
作家司馬中原看完這本書後評價說：“我寫的書（數量）是莫言的十倍，但看完莫言的《生死疲勞》後，我認為此子勝我百倍，我告訴莫言，我寫不出來的書，希望你幫我寫出來。”
如此盛讚，莫言倒也擔得起。
莫言自己也曾戲言說：“諾獎的評委主要是因為讀完了《生死疲勞》才把這個獎項授給了我。”
全書的時間跨度很長。
從土改，到新世紀，歷時五六十年。
故事裡的人物也經歷了四代人。
不同於莫言以往的作品風格，主角都是生動的人物，這本《生死疲勞》的主人公是一個有著人類記憶和思想卻託身在畜生身上的鬼魂。
地主西門鬧，文中一出場就被槍斃了，死後下了閻王殿，直接被拉去投胎，成了自家長工藍臉家那頭母驢下的崽。
說起西門鬧的死，也很冤枉。
他自認是個不錯的地主，有一房正妻，兩房小妾，他對待自家長工，都很好。
沒想到，時代變了，地主要被革命了，土地也要收歸集體了。
西門鬧的好日子終於到頭了。
他家有個長工叫黃瞳，親自開槍，結束了東家的性命。
正因如此，西門鬧才帶著滿腹怨氣和不滿，跟閻王爺大吵大鬧，據理力爭，閻王也知道西門鬧罪不該死，但怎奈命數如此，只好打發西門鬧投胎當畜生，再次回到原來生活過的西門屯，跟那些原來熟悉的人生活在一起。
第一世的西門鬧是頭驢。
他投胎到自己家的驢下的崽，迎接他降臨的人竟然是自家的長工藍臉。
曾經自己的二房迎春，也成了藍臉的媳婦。
迎春肚子裡的雙胞胎，自然也跟藍臉生活，叫藍臉爹。
當西門鬧看著熟悉的舊人，上一世為人的回憶如山洪爆發，填滿了驢腦子。
所以這頭西門驢，自然是不同於其他驢子的。
莫言在書中，也透過傳神的描寫，讓我們感知到西門驢，雖不會說人話，只會乾嚎，但西門驢是懂事的，通人性的。
他很快就適應了驢子的生活，還愛上另一頭叫花花的母驢，兩人齊力對付惡狼，共沐愛河，遺憾的是，花花因為難產而死，連帶著西門驢的崽子，一併死了。
西門驢很傷心，卻又無能為力。
我在看到這裡時，腦海浮現一個念頭：
西門鬧估計不論投胎當什麼，都不會有機會當爹的。
當驢如此，後來驢死了，投胎成了牛，亦然。
第二世，莫言給西門牛安排的故事稍有變化。
迎接西門牛降臨的是西門鬧的一雙子女，兒子金龍和女兒寶鳳。
時代背景也成了集體公社吃大鍋飯的時候。
藍臉堅決不加入公社，但西門鬧的兒子金龍，動搖了。
他帶著母親和妹妹加了合作社，藍臉則帶著兒子藍解放，成了單幹戶。
投胎成牛的西門鬧，看著兒子都十七八歲了，人高馬大，內心苦甜交織。
他既抱怨自己的死得太早，孩子還在二房肚子裡，他就在土改中死了。
好容易輪迴一次，不是當頭驢，就是當頭牛。
帶著前世那些當地主的記憶，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婆成了別人的老婆，自己的孩子管別人叫爹，自己的大宅子成了村委會，這一切都讓西門鬧的心裡“鬧心”得厲害。
當牛這一世，更為短暫。
西門牛被自己的兒子西門金龍騎在牛背上狠狠打，耳朵流血了，鼻子也被兒子用手指搗出血了，還被人用麻繩捆了蹄子，動彈不得。
這番落魄，真真讓西門鬧寒心。
當牛不久後就死了，西門鬧繼續找閻王說理，他依然要脫胎，要重回人間。
他渴望重新做人，然而不論怎麼輪迴，他再也當不了人。
重新擁有的妻妾、良田、長工和兒女，再也不屬於他了。
每次投胎，西門鬧藉著畜生的視角，看著不斷變化的西門屯。
回憶漸漸淡薄，世事物是人非。
好在，歷經驢、牛、豬、狗、猴之後，西門鬧終於變成了人。
只是，是他投胎到一個大頭嬰兒身上，說白了就是病胎。
當這樣一個人類的怪物，倒不如當個活蹦亂跳的畜生呢。
就像莫言在書中寫的那樣：與其做一個窩窩囊囊的人，何如做一頭人見人愛的驢？
莫言終究是沒有給西門鬧一個好的結局。
他輾轉投胎，飽嘗艱辛，誠如那半個多世紀的發展一樣，農村和農民也經歷坎坷曲折，在時代的洪流中，或主動或被動，接受著時代的洗禮。
王德威教授評價《生死疲勞》說，它是莫言以人世間六道生死輪迴的民間想象與古典小說章回形式完美結合的鴻篇鉅製。
腦洞大開，令人咋舌不已。
故事荒誕卻不失真實的元素，文字樸素，卻又透著股隱隱的犀利。
就像書中這些從西門驢、西門豬口中蹦出的聲音：
“你們不要以為俺是一頭豬就不懂得什麼叫高速攝影，呸，這年頭，誰還不能當個導演呢！”
“豬禁不住搔癢；人架不住吹捧。”
“我的長處是：凡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索性遺忘了它！”
“馬只有飛奔，腰背才會平穩，驢善疾走，跑起來反而顛簸。”
有人說，莫言的《生死疲勞》像極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確實有類似的地方。
兩人都描寫了一個家族的變遷，馬爾克斯寫了一個家族的百年曆史，文中有個長著短尾巴的小怪胎。
莫言的《生死疲勞》寫了半個多世紀的變遷，文中也有個近親婚配的產物，畸形大頭娃藍千歲。
把《生死疲勞》看作中國版的《百年孤獨》未嘗不可。
兩本書都告訴我們一件事：
人生百年，靈魂不死，命運輪迴。
生死疲勞，從貪慾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End-----------
文/魚白
圖片來源網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