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優
收到朋友的問候祝福,方知是感恩節,眼淚掉下來……一個又一個名字從她腦海中滑過；一段又一段往事湧上心頭。有些人,有些情,此生只能欠下了。
“說什麼欠!”Am說,“我知道我們都是有力量的人!無論面對怎樣的命運拷問……生命給予我們的從來都是深刻的,因痛苦而深刻。我知道你會好起來的……”
出院那天,恰逢小雪日。脫下寬大的病服,她換上了自己的日常裝,藍色小羽絨服配A字裙。看著鏡中有些陌生的容顏,她經不住眼眶一熱。“早日康復!”“每天都要笑啊!”“多吃點好吃的!”“一直都要漂漂亮亮的哦!”同室的病友熱情地幫助拿東西,大包小包將她送至門口,彼此訴說著鼓舞祝福的話。她匆匆低頭,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疫情期間,醫院管控嚴格,她已許久沒有踏出房門一步了。從沉悶壓抑的病房走到熱氣騰騰的街上,恍如隔世。天氣異常晴好,陽光中的銀杏滿樹流金。街上車水馬龍,匆忙有序的庸常日子。多麼好啊,久違的幸福!這樣的幸福,大病之前的她竟是忽略了。唉!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麼多年,她身體一直很好,偶爾感冒了,幾包沖劑喝下去便沒事了。有天早起,突然發現異樣,開始也沒放在心上,以為是炎症。消炎藥吃了幾周,毫無效果。在家人的一再催促下,她走進醫院,檢查結果,晴天霹靂!從暖融融的陽光中忽然一腳踏空,掉進幽暗冰冷的深淵。深黑的墜落之中,她心頭的燭火在風雨中飄搖,一次次幾近熄滅。浩浩長天朗朗乾坤,再無祥雲瑞氣,魑魅魍魎張牙舞爪,猙獰又陰森。
親人竭盡全力隱藏著焦慮、惶恐、慌張,陪著她尋醫問藥,她無力又愧疚。給我力量!背地裡,她的手指一遍遍劃過那些名字,淚水一次次淹沒這個世界。一長串一長串的字元啊,哪個是可以接收負面情緒的容器?害怕打擾,顧慮重重……她一遍遍在心裡喊,一次次嚼碎了絕望默默吞嚥。這世上,感同身受本是一則謊言,訥言者最終選擇了不言。
細心的朋友終於從她朋友圈的動態看出了問題,安慰、祈禱、鼓勵,點點滴滴匯聚而至,將深陷泥潭的她慢慢托起。有些名字,已成為她懷中的玉心中的暖,成為沉默靜坐中的念,一念成疾,一念淚流。
“你以細語潤他人,也溫柔地待自己。相信天道公平,靠信心得勝。”近幾日,訂閱號上有新的互動,有人留言關注,有人讚賞問候。那個總是給予她鼓勵的陌生姐姐,輾轉來到公眾號上,再次讚賞與留言。“每於寒盡覺春生”,此情脈脈,此心悠悠,她看一遍,念一遍,淚飛頓作傾盆雨……
那日冷風中,穿過寂寥的街頭,路旁雛菊朵朵,枝頭黃葉澄澄,夜色中,也給人溫暖明亮的感覺。她停下來,靜靜站了好一會兒。這是一場盛大的告別,絢麗喜悅,來不及憂傷,銅枝鐵幹已挺起脊樑,峭楞楞藐視著日日逼近的風霜。
有些事,必得經歷過,才能體會深切。人生無常。生老病死,就像陽光後的陰影,總是如影隨形。是不是一生之中,生之喜悅只是極其有限的一部分?絕大多數時候,活著的本質是承受,是忍耐,是風雪載途的踽踽獨行,伶仃穿越老與病的漫漫征途,最終消融於茫茫風雪……
如果,這是一條必經之路。那麼,每個人都是孤獨的行者,無一例外地走在不可逆的路上。那麼,請帶上善良,帶上悲憫,帶上感恩之心吧!唯有如此,生命之路途上,老與病才有所依,人生才有所附麗。
有人說,人生沒有解藥,但止痛片很多。她覺得有,愛就是治癒的良方,善就是最好的解藥。
漫漫人生路,茫茫風雪途,活著,除了需要空氣、陽光和水,還有愛,還有善。一個人,即使一無所有,還可以言施、身施、心施……只要心中有愛,意中有善。身為風雪客,當提燈前行,一邊給予,一邊獲得,“在生命弧度的底部,等待一場雪輕輕覆蓋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