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產的覆滅悄然開始。

封面來源 | 視覺中國

網際網路灰產行業，正一步步瓦解。

10月19日，一項有關反電信網路詐騙法的草案，提請人大初次審議。

草案規定，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非法制造、銷售、提供或者使用可以實現下列功能的裝置、軟體：行動電話卡批次插入裝置；改變主叫號碼、虛擬撥號、網際網路電話違規接入公用電信網路等功能的軟體或裝置；批次賬號、網路地址自動切換系統；其他專門或者主要用於實施電信網路詐騙等違法犯罪的裝置、軟體。

Tech星球從在灰產行業混跡多年的李勝口中得知，這項法規對於灰產有著非常大的打擊力度，其中提到的禁止非法制造行動電話卡批次插入裝置，以及改變主叫號碼、虛擬撥號等細則，會讓網際網路中基於手機號註冊的灰產賬號體系得到遏制，甚至覆滅。

另外一位專門從事薅羊毛的陳星表示，現在網上專門搭建的刷單、刷贊、刷粉、薅羊毛等業務，成本開始上漲，因為這些業務也是需要透過註冊大批次的賬號進行後續操作，隨著細則的出臺，原來一個手機號幾元錢的成本，現在開始漲到了十幾元一個。

成本上漲，監管趨嚴，也讓不少出售底層技術的人員，開始逃離網際網路中的大部分灰產行業，他們的出走，同樣也影響著灰產的“上層建築”。逃離灰產似乎成為了業內不謀而合的共識。

逃離灰產

作為薅羊毛、刷單、刷粉等灰產業務，離不開手機號的大量供應，因為手機號可以註冊網際網路上的大部分賬號，可以說手機號是網際網路上絕大部分灰產賬號的基礎。

圍繞著手機號，灰產中又出現了貓池供應商、註冊卡供應商和賬號出售方。

眾所周知，由於一部手機的SIM卡卡槽有限，所以市面上出現了不少可以插入大量手機卡的裝置，也被稱為“貓池”。隨著法規的即將出臺，不少持有貓池的人開始拋售裝置。

Tech星球瞭解到，一個貓池裝置上的1個卡槽通道，每小時可以獲利近2000元，一個貓池差不多可以插入64張SIM卡，所以一些大戶一天的收益不會低於萬元。

“聽說現在不少圈內人在拋售貓池，原來的貓池裝置價格差不多要7000多元，現在都是半價出售，但基本沒什麼接盤的人。不少‘大戶’由於不能變現，虧了差不多幾十萬，也有聽說虧了上百萬的人。如今錢不好賺了。”灰產圈的李新龍說道。

注：圖為多卡槽的裝置“貓池”

有了貓池後，裝置商就可以通過出售貓池中手機卡的驗證碼給需求方，從而在App中註冊賬號，當然，一般貓池裝置商會搭建一個“接碼平臺”，也被稱為平臺方。

“接碼平臺”本質上是一個WebApp，它依靠卡商端、貓池、使用者端、API、後臺等幾部分。實際上，搭建一個這樣的平臺，並不需要特別多的技術，只需要做好驗證碼的接收，並透過網頁顯示給使用者就好了。一般而言，這種接碼平臺也能獲利，一條驗證碼的利潤差不多在1-2元左右。

但如今由於監管的嚴格，所以平臺運營的成本也在提高，李新龍表示，現在誰家還留存有沒被封掉的手機號，基本上可以利用售卡狠狠的再賺一筆。另外，不少人在灰產論壇中開始出售還沒被停機的手機卡，註冊好的App賬號以及海外手機卡等，這也是做好跑路的前奏。

此外，李新龍也說，不少的刷粉、刷單網站，由於這些底層技術供應商出現了大量手機號封停、貓池裝置被查的問題，這些灰產業務的網站開始提高了業務價格。比如，以前微博刷1萬粉要100元，現在差不多提高到150元左右，價格的升高也讓不少想繼續開通業務的客戶望而卻步，此外，現在這些網站中有不少開始轉型做雲端轉發、App引流等業務。

注：灰產網站現有的業務，已刪除原有的刷粉、刷單業務。

灰產下游的客戶，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Tech星球瞭解到，由於平臺的賬號開始減少，讓刷粉、刷單等業務受到了限制，出現了灰產業務平臺關停的情況，部分客戶不能利用這些灰產中的底層技術進行牟利，另外一些如搶鞋、秒殺商品的客戶也同樣受到了影響，導致此前大量註冊的號不能正常使用，從而不能提高球鞋中籤的機率。所以近期在炒鞋圈中，有不少玩家在群中反應球鞋中籤率比以前高了許多。

另外，許多遊戲工作室透過灰產渠道購買的遊戲賬號，因為受繫結的手機號封停的影響而被遊戲平臺禁止登入，導致無法在遊戲內進行刷金幣等業務，有端遊的網友表示，最近所玩的遊戲內的金價出現了上漲，出現了不平衡的事情，或也是受到了工作室封號而無法量產金幣的緣故。

毫無疑問，此次政策的影響，如多米諾骨牌一般，使得灰產開始了內部的瓦解，影響到了灰產中絕大部分的業務，以及下游的客戶。

灰產“財富密碼”：虛擬運營商不乏知名企業

實際上，灰產行業中的絕大部分手機號來源於虛擬運營商，而虛擬運營商手中的號成為了灰產的“財富密碼”。

何為虛擬運營商？通訊市場除了中國移動、聯通和電信，也有民營資本加入，促進電信市場的多元化發展，“虛擬運營商”就承擔了這種角色。簡單而言，虛擬運營商是民營通訊運營商的統稱，以資費低、優惠多為主打特色。

據公開資料顯示，截止2014年12月，取得行動通訊轉售業務試點批文的企業共5批次，總計有42家，其中不乏阿里、京東、小米、蘇寧這樣的網際網路巨頭企業，還包括迪信通、愛施德、分享通訊這樣的通訊企業，以及海航、民生等知名的大型集團。它們分配並可使用170、171、162、165、167號段號碼。

起初，虛擬運營商的加入，讓國內通訊市場出現了活力，依靠低月租、低套餐的優勢迅速打開了市場。但好景不長，移動、聯通、電信三大運營商也開始推出了低月租的套餐，比如王卡、星卡等，這讓虛擬運營商的低價優勢不再。

緊接著，不少持有移動業務轉售牌照的虛擬運營商，開始暫停在通訊業務的投入，例如阿里旗下的阿里通訊，已經多年未放號，優酷通訊亦是如此。

部分虛擬運營商開始往灰產靠攏，成為他們賬號來源的提供方。從事通訊行業多年的洪亮，現為某虛擬運營商的代理，他表示，市面上的灰產行業基本都是透過虛擬運營商提供的註冊卡進行賬號註冊，並從事相關業務。他每天可以提供差不多20多張註冊卡，可實名也可不實名，價格在十幾元左右，批發更優惠。而且他還表示，虛擬運營商有幾十家，由於缺乏有效的監管，所以代理商都會販賣註冊卡，上面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Tech星球發現，在與虛擬運營商同名的貼吧內，充斥了大量的代理商販賣註冊卡，包含海航、紅豆、迪信通等品牌，而這些卡也成為了灰產的基礎要素。

在“2020移動轉售產業呼和浩特研討會”上，中國資訊通訊研究院高階工程師陶承怡表示，有部分虛擬運營商在上半年經營困難情況下，難以克服向“灰產”尋求業績的誘惑。也正是因為盈利模式的受限，讓部分虛擬運營商與灰產進行了捆綁，也讓近幾年，薅羊毛、刷粉、刷單、詐騙等業務鋪展開來。

一位接近虛擬運營商高層的人士表示，如今隨著監管政策的趨嚴，部分虛擬運營商開始加強號卡等管理，對於灰產行業而言將是不小的打擊。

網際網路灰產“頑疾”或將有望根治

灰產帶來的影響和後果不言而喻。

以近期元氣森林被薅羊毛事件為例。近日，元氣森林一淘寶店因優惠設定錯誤，原價79元一箱的氣泡水，當用戶購買3箱時，最終付款一共花費了10.55元，平均每箱約3.5元，導致該款氣泡水銷量暴增30萬單。

10月26日凌晨，有不少網友在微博上分享了自己在元氣森林淘寶官方店購買的“戰果”。

一位薅到了元氣森林羊毛的網友告訴Tech星球，當日元氣森林發生了優惠設定錯誤的事情後，各大羊毛群開始傳播這類訊息，然後不少群中的大佬利用手中的大量淘寶號進行批次購買，有些人一口氣買了十幾箱。訊息也是一傳十，十傳百，該網友認為這麼多單，不少是羊毛黨買的。

除了元氣森林，拼多多、騰訊影片也曾發生過被薅羊毛的事件。對於平臺而言，損失著實不少，同時也面臨善後過程中來自於外界的輿論壓力。

國外機構預測，2021年，網際網路黑灰產將給全球造成高達6萬億美元的損失。

基於此，不少平臺開始打擊灰產。微博直接採取封禁170/171/165/162/167開頭虛擬運營商的手機號註冊微博賬號。有網友稱註冊QQ號時，用虛擬運營商繫結的賬號被提示存在風險，密保必須更換為三大運營商的手機號才能正常適應QQ號。

這也意味著各大平臺開始從灰產的源頭進行打擊。還有部分新平臺乾脆直接禁止虛擬運營商的號卡進行賬號註冊，避免造成損失。

隨著法規和平臺的重拳出擊，灰產的衰敗將不可避免。如今，灰產已難以為繼，從業者也將陸續離開，灰產作為網際網路的一大頑疾或將有望根治。

（文中出現的李勝、陳星、李新龍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