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唐僧，觀眾現在還能經常在熒屏上看到他。
只是他這個唐僧的飾演集數最少。
他就是汪粵。
汪粵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生人。
和所有的同齡人一樣，經歷過紅旗招展和上山下鄉的大時代。
高中畢業的時候，全國高考尚未恢復。
汪粵走進了吉林省話劇團，正式開啟了演藝生涯。
那時的他或許沒有想到，之後還能走進大學的課堂。
22歲，隨著高考的重新恢復，他先是考入了吉林大學的歷史系。
一年之後，他便走進了北京電影學院的大門。
像同班的周裡京、方舒等人一樣，
他們這批學生都是先工作後入學的。
因此，表演系的老師給他們上課也是爭分奪秒。
畢竟，歲月不等人，他們這代人之前已經浪費了不少青春了。
除了學習之外，老師還鼓勵他們走出去接戲。
在老師看來，只有多進行實踐，未來的演藝之路才能更寬闊。
不過，汪粵不同於班裡的其他學生，大學四年他並沒有出去接戲。
畢業之後，汪粵來到了南方的成都，成了峨眉電影製片廠裡的一名專職演員。
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家用電視還遠未普及，
電影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是重要的娛樂文化生活。
雖是新人，接下來的一兩年時間裡，
汪粵還是拍攝了六七部影片。
這是他演藝生涯的起點。
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留在北京的畢業照片，被一個女人看上了。
這個女人就是導演楊潔。
從八十年代初期開始，她就開始籌劃著拍《西遊記》。
只不過從演員的選擇，到資金的投入，以及從何處入手，
各個方面來看都是困難重重。
千頭萬緒，楊潔先從選角色開始。
《西遊記》雖是神魔小說，但是小說中的唐僧取經卻是歷史事實。
也因此，孫悟空其三個徒弟的戲份自然不少，
然而這些戲份圍繞的重心，都是唐僧。
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和尚，才是劇中真正的核心。
只不過在原著小說裡，過度弱化了唐僧的形象。
西天路上動輒哭哭啼啼，人妖不分暫且不提，關鍵是愛聽閒話還不分是非。
也因此，唐僧在小說中的形象是遭人厭惡的。
當然，如果從更宏大的視角去看的話，
吳承恩有意刻畫唐僧凡人和普通人的一面，
某種程度上還能更加彰顯他成就的偉大。
但是小說是小說，影視劇是影視劇。
在籌拍之際，楊潔專程到西安找到佛教界的領袖趙樸初，
希望他能給電視劇的片頭字幕題字。
趙樸初沒有題字，反倒希望在拍攝電視劇的時候，
能夠把唐僧的形象變一變，最起碼不要過度地醜化他。
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楊潔也開始思考唐僧在影視劇中，
究竟該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
隨後，書法家陳叔亮題字。
對於唐僧的形象，他專門給楊潔寫了四個字——脫形取神。
這時候，唐僧的形象已經逐漸在楊潔的腦海裡成型了。
她覺得，唐僧本就是肉眼凡胎，而且秉承不殺生的理念。
這一點，和具有神通並能看出妖怪的孫悟空產生矛盾並不奇怪。
所以在影視劇的處理中，對於唐僧性格的扭轉，
不妨增加一下他的膽量，也強化一下他的意志。
這樣一來，和書中唐僧的形象對照，就能獲得大眾的理解。
至於在形象上，唐僧肯定是要文弱儒雅並且有著不凡的容貌。
否則，一路上那麼多的女妖怪也不會想著要跟他成親了。
當唐僧的素描一點點成型的時候，楊潔也開始了尋找演員。
哪裡的演員最多，當然是戲劇學校和各種藝術院校了。
也就是在這番尋找中，楊潔來到了北京電影學院。
表演系的老師，把近年來男學生的照片統統搬出來了。
楊潔一張張地挑選著，最終眼睛落在了一個年輕後生的照片上。
這個後生看起來氣質不錯，外型也很好。
經過了解，楊潔知道了他叫汪粵，已經在電影廠工作了。
有了這條線，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雖然僅僅是看了一眼汪粵的照片，還沒有試鏡，
但是楊潔覺得問題不大。
畢竟，和孫悟空等飾演者比起來，唐僧的戲基本都是文戲，
楊潔認為，演員即便還年輕，但是在學校裡學到的那些東西就足夠了。
很快，汪粵和楊潔見面了。
經過試鏡以及幾次交談下來，唐僧的人選就定下來了。
接下來，就是讓汪粵儘快融入到唐僧這個角色裡。
既然是僧人，演起來就得像，演員需要懂佛門的禮儀和一些規矩。
在楊潔的溝通協調下，汪粵來到了法源寺體驗生活。
法源寺是北京的名寺之一，始建於唐朝，現代還曾成為李敖小說的背景。
楊潔對汪粵的要求也不多，到寺裡和僧人一起吃住，
學會佛學知識和禮儀之後，回來再交給劇組裡的其他人。
一開始，汪粵也向楊潔表了決心，把頭髮剃了，而且整天穿著唐僧的袈裟。
他很滿足這身袈裟，因為就在寺裡有一次做法事的時候，
汪粵就穿著袈裟，大搖大擺走進了僧眾之間。
看到他出現了，其他的僧人都紛紛向他施禮。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是唐僧，所有僧人都在對著唐僧膜拜。
不過汪粵不懂，實際上眾僧之所以向他施禮，是因為他的那身袈裟。
趙樸初曾經向楊潔介紹過，僧人的服飾尤其是袈裟，
以袈裟上面的格子多少來區分一個僧人的修行地位。
格子如果越稠密，代表著這個僧人的修為越高。
所以唐僧的袈裟，上面的格子應該是最多的。
有一次，楊潔和汪粵等人去北京工人俱樂部。
原本他已經剃了光頭，不過還非要穿上袈裟。
於是走在路上的時候，他成了街道上回頭率最高的“靚仔”。
楊潔覺得有些彆扭，不過年輕的汪粵，卻很享受這種感覺。
不過，僧侶的生活畢竟是枯燥的。
關鍵有很多觀念和行為，讓本不是僧人的汪粵，很快就吃不消了。
一天，劇組的副導演突然看到汪粵回來了。
一問才知道，等到融入到寺裡的生活後，
原本的新奇感也就漸漸消失了。
除了整天吃素之外，每天單調的生活也讓他不能承受。
那時正值北京夏秋之際，炎熱的天氣中到處都是蚊子。
他小聲嚮導演楊潔嘀咕，蚊子落在頭上，很癢也不讓打，說是不能殺生。
汪粵訴說了一大堆，副導演很不爽，覺得這孩子不能吃苦，當逃兵。
不過接下來的拍戲要緊，楊潔對汪粵不到十天就逃跑的行為也沒有說什麼。
寺裡的老僧曾告訴汪粵一句話，務實，言行相應，不懷自大；有恆，有所作為，而不中舍。
接下來，《西遊記》就要正式開拍了。
和現在籌備好了，連著拍攝的方式不同。
那時候劇組的一切，都是有什麼就先拍什麼。
而且，因為《西遊記》每一集都是一個獨立的故事，
因此這種拍攝的方式反倒也行得通。
汪粵最先試拍的，是烏雞國的這段戲。
樣片拍出來後需要上級審驗。
那時候，很多人都覺得他演的唐僧不行。
一副苦哈哈的樣子，太過於板正和嚴肅了。
所以，上面給楊潔的建議是要不換人吧。
不過楊潔卻不這麼想。
這還不是正式的拍攝，包括汪粵在內的所有演員，都還在摸索階段。
在楊潔看來，透過之後的不斷磨合和逐漸熟悉，汪粵是能夠勝任唐僧的。
拍攝過程中，汪粵發現唐僧所戴的僧帽，樣式是錯的。
他根據此前在寺院裡的體驗，畫出了五佛冠的圖樣。
於是根據他的圖樣，後來又訂製了另一頂僧帽。
觀眾後來看到的《西遊記》，當年是一邊播放一邊拍攝的。
劇中的唐僧，確實能一眼看出來不是同一個人。
尤其是在按照順序播出之後，
第二個徐少華版的唐僧，反倒先出現在了觀眾面前。
因為汪粵最初拍攝的劇情，是觀音院、人生果與三打白骨精。
這三集劇情裡，觀音院師徒四人還未聚齊。
也正是因為只有三集，所以觀眾多年後對於汪粵的印象並不深刻。
再加上三打白骨精中，汪粵飾演的唐僧一臉冷峻地將孫悟空趕走，
觀眾多年來對他飾演的唐僧，一直也是褒貶不一。
批評的聲音，自然是生硬、冷峻、過於嚴肅。
不過也有人說，因為汪粵此前好歹去寺院裡體驗過生活，
所以他作為僧人的一舉一動，相比於其他兩位唐僧，是最規範的。
無論外界的評價如何，汪粵飾演的唐僧，也就止步於三打白骨精了。
隨著在劇中他把孫悟空趕走，汪粵自己也要真的離開了。
多年以來，關於汪粵為何要離開《西遊記》劇組，
雖然有很多說法，不過總結起來實際上就只有一點,
他在當時可能覺得飾演唐僧沒什麼戲路，
而巧合的是，在他鄉又遇到了老鄉的劇組。
經過中間這麼一起波瀾，汪粵拴不住心猿意馬了。
當年，汪粵曾就離開劇組一事，做出過公開的回應。
三打白骨精的外景，是在現在改名後的張家界一帶拍攝的。
外景拍攝完畢，汪粵跟著劇組來到了長沙。
巧合的是，當年所住的招待所裡，還有另一個電影劇組。
更加巧合的是，那個電影劇組的導演，
正是汪粵當初在話劇團裡的老師。
有這個情誼在，兩個人自然要好好敘談一番了。
不過汪粵和曾經的老師，究竟在當時談了什麼，已經無從知曉。
只不過談了之後，汪粵有了新的想法。
他先是找到了《西遊記》劇組的表演顧問。
因為這個顧問是他在北京電影學院的老師，所以汪粵說得也很直接。
他覺得唐僧這個人物在劇中一直是被動的，
無論是性格上還是表演形式上，都沒有更大的突破點，
所以，他想利用拍攝的間隔，去另外那個劇組裡拍電影。
因為《西遊記》在拍攝過程中是不連貫的，
每一集從選景到選角色再到製作道具和服裝，
中間間隔的時間長，而且也存在很大的變數。
因此按照汪粵的理解，他可以利用拍攝的間歇期，再去飾演另外的角色。
表演顧問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按照汪粵事後的說法，老師同意他這麼做，
不過，決定權並不在老師這裡，而是在導演楊潔那裡。
表演顧問的意思是，這件事你得跟導演商量。
所以，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位表演顧問，當然沒有辦法明確表示什麼。
於是，還在長沙期間，汪粵當真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楊潔了。
汪粵事後說過，自己當時是在跟導演商量。
按照他的想法，如果導演直接不同意，他可能就不去了。
不過楊潔當時並沒有給他直接答覆，而是告訴他回北京後再商量。
這件事在汪粵自己看來，還沒有定。
可是，如果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
從他把這件事告訴楊潔的那一刻起，事情的性質就逐漸發生變化了。
汪粵自己的理解是，他是在兩個劇組裡拍戲，兩個都不耽誤。
不過在楊潔的理解中，你這麼做的話，就等於是想要離開了。
或許在楊潔看來，她希望劇組裡的演員，能夠沉浸到角色中，
不要被其他的事務所分心。
一旦有其他想法，那就只能換人。
事實也證明，楊潔確實是這麼想的。
回到北京後，汪粵還樂呵呵地等待楊潔的答覆。
楊潔最終給他的答覆是，你可以去拍電影，
不過，唐僧這個角色劇組要另選演員了。
多年後，楊潔也回憶過汪粵當時的離開。
在她看來，自己的劇組不是補丁，不是有空了就來，想走就走的。
就這樣，汪粵懷著複雜的心情去拍電影了。
而楊潔也開始了下一任唐僧演員的尋找。
此後的事實也證明，唐僧雖然是劇中的核心，
然而這個角色對於演員的吸引力確實不大。
唐僧又歷經了徐少華和遲重瑞兩個人，
最終，是遲重瑞版的唐僧，來到了西天的靈山。
所以多年後回想起來，
很多人都對汪粵當初的主動放棄感到惋惜。
他選擇離開《西遊記》劇組，去拍攝的那部電影，
並沒有在觀眾群體中掀起任何浪花。
之後他也拍攝了多部電影，同樣也沒有塑造出讓人記憶深刻的角色。
反倒是他不怎麼喜歡的唐僧，
多年來戲份雖然只有短短的三集，但卻是觀眾心目裡最牢固的印象。
如今的汪粵，早已執教於中國戲曲學院。
由於並沒有頻繁出現在熒幕上，外界對於他的家庭和生活所知不多。
至於三十多年前的“取經”歷程，
在他心目中或許早已是遠去的風了。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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