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是個睡眠很好的人。挨枕頭就睡著，晚上打雷下雨的也通通聽不見。懷孕以後，半夜常需要起來跑廁所，生娃之後則要起來餵奶蓋被子，五月的時候，一片黑漆漆的寂靜當中，總聽見布穀鳥在叫。布穀，布穀，叫得夜更黑，更靜了。
安靜的夜
天慢慢熱起來，晚上總是睡不安穩，迷迷糊糊地睡著，擔心娃冷著熱著了，是不是滾到床邊了。掙扎著爬起來，先找找她在哪兒，然後伸手摸摸她的冷熱，整整衣服或是搭上小毯子，然後再躺下去，已經有點清醒了，聽著布穀鳥叫，布穀，布穀，叫得那麼悽慘，再迷迷糊糊地想一些事。
以前爸媽常笑我睡覺沉，說：“把你賣了你都不曉得。”我記得有好多次，不知道為什麼在沙發上或是別的地方就睡著了，爸爸來輕輕喚我，我其實已經醒了，但就是懶得睜眼，等爸爸把我橫抱起來，放到床上去，真溫暖啊。
我手腳冰涼，媽媽卻是常年都熱乎乎的，每次感冒了，媽媽都來跟我睡，她抱緊我，讓我的背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睡得真舒服啊。
在姥姥家的時候，每天晚上都跟姥姥睡，睡在床的另一頭，天熱的時候，姥姥慢悠悠地給我扇扇子，天冷的時候，家裡養的貓也來鑽被子，在我耳邊呼嚕著，等我把它放進去。它在被子裡盤成一團，我的腳或手可以觸到，毛絨絨，暖烘烘的。
布穀鳥
布穀鳥還在叫著，布穀，布穀。
高中的時候住宿舍，有幾次，跟我的小男朋友，夜不歸宿，在操場或是什麼別的地方待著聊天。夜那麼安靜，我那麼快樂。每次天亮之前，我都埋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那麼年輕，那麼好。就算是夜晚也是閃閃發亮的。他的笑容，真好看啊。
布穀鳥還在叫著，布穀，布穀。
光合作用還開著的時候，半夜常常去那兒待著。有時候是醉著的，有時候醒著。黃色的燈光，暖暖的。天亮起來的時候，去粥店喝碗粥，大家各自回家補覺。看著街上人慢慢多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我的昨天還沒完呢。
是怎麼就到今天了呢？想不明白，而布穀鳥還在不緊不慢地叫著。
晚上哄娃睡覺的時候，崩潰過數次。有一個晚上，娃熱得睡不著，從八點多一直哄到十點多，還是半睡半醒地在床上翻騰。
我獨自待在臥室裡，坐在床邊，想哭，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當媽媽可真難啊。面前那一小團肉，就是媽媽外掛的心臟，它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會引起媽媽的強烈反應。可到底怎麼對她才是最好的?她需要什麼？我能給她什麼？
母愛
我到底是怎麼撐過這一天天的？
布穀鳥還在叫著，我模模糊糊地想著。
該給娃買涼蓆了。下週開始加牛肉沫吧。肚兜要買麼？防曬霜要買麼？
小人睡在身邊，呼吸沉沉的，很踏實的樣子。
再摸摸熱不熱？肚子露出來了嗎?窗戶要不要關一點？好像有點涼颼颼的了。
爬起來關窗戶。沒有月亮的晚上，院子裡黑壓壓的。只有布穀鳥還在叫著，布穀，布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