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祖國大西北的蘭州，如今最為大眾所熟知的是牛肉拉麵。但在抗戰時期，蘭州卻是中國戰略重地。中蘇空軍曾在蘭州上空和日軍飛機展開多次殊死搏鬥，創造過單次擊落日機數量最多的記錄。

1939年2月，29架日本重型轟炸機從山西運城基地起飛，直撲蘭州。他們的任務是轟炸蘭州附近的三個機場。當日機飛臨蘭州時，被等候多時的幾十架中蘇空軍戰鬥機迎頭痛擊，當場被擊落9架。

蘭州大空戰

從1937年11月5日到1943年10月4日的6年時間裡，先後有1100架日軍飛機空襲蘭州，造成人員傷亡1343人，經濟損失達46.47萬元（當時幣值）。

那麼，日軍為何要對蘭州發起如此猛烈的攻擊？中蘇空軍又為何要在這裡重兵佈防？日軍轟炸的最終結局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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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理上看，蘭州所處位置接近中國的幾何中心，是西北重要的交通樞紐，幾乎所有重要公路、鐵路都要經過蘭州。抗戰爆發後，隨著東部國土淪陷，蘭州的戰略地位更是陡然提升。

全面抗戰開始後，空軍作為新銳軍種，在和日軍作戰中奮勇當先。但中國空軍裝備完全依靠外購，戰機很快消耗殆盡，飛行員損失也很大，無法繼續與日軍抗衡。

國民政府為了尋找購買飛機的途徑，先後派出孔祥熙、蔣百里、陳公博分別出訪英、美、法、德、意、蘇等大國，謀求購買軍火、油料和彈藥。遺憾的是，這些國家都擔心對中國軍援會影響在華利益，不肯真心出手相助，只有蘇聯例外。

蘇聯為了不讓日本獨佔中國，進而威脅蘇聯，採取了和英美法完全不同的態度，大力支援中國抗戰。

1937年8月21日，蘇聯與國民政府簽訂“互不侵犯條約”，給予中國政府5,000萬美元貸款，用以購買蘇制武器。

此後大批蘇聯軍火開始經由新疆或外蒙古運抵中國，其中包括大量蘇聯生產的飛機。蘇聯飛機運抵中國後，最重要的集散地就是蘭州。

今日蘭州

大量戰鬥機、轟炸機都在蘭州向國民政府交接、中國飛行員要在蘭州受訓、蘇聯援華航空隊的基地也在蘭州。

1937年後，國民政府在蘭州成立了外交軍事代表處和空軍招待所，建立了飛機修理總廠；空軍在蘭州成立了第一軍區司令部，統一指揮協調西北地區的防空作戰。

從此，蘭州成為蘇制武器援華大本營，也是中國空軍最重要的作戰基地。

1937年，國民政府空軍在蘭州設立了空軍第七總站，下轄拱星墩機場、東古城機場（今榆中境內）、西古城機場（今西固區境內）、中川機場（今蘭州最大民航機場）以及臨洮機場等五個機場。在這裡部署了大量戰鬥機、轟炸機，其中絕大部分由蘇聯提供。

蘭州逐漸成為中國空軍重要基地，因此很快招來了日軍空襲。

1937年11月5日，7架日軍飛機首次空襲蘭州；一個月後，又有11架日本海軍航空隊“三菱96陸攻”從北京南苑機場起飛，遠端奔襲蘭州。

此後，日本轟炸機又多次以7到11架的規模襲擊蘭州，但均遭駐防於此的中蘇空軍猛烈反擊，並未造成太多損失。

時間進入1938年，中日雙方對蘭州都格外重視。國民黨空軍為加強防衛，將負責實戰訓練的驅逐機總隊從四川遷到蘭州西古城機場駐防。同時，蘭州的拱星墩機場一直駐紮有蘇聯援華航空隊的一個大隊，是西北最具規模的機場。

菲亞特BR20

到1938年底時，國民黨空軍在蘇聯支援下，主要作戰飛機的數量已經恢復到了抗戰之前的水平，整體質量也比從前更高。

日軍在分析形勢後認為：重慶政府已經陷入分裂，需要給中國軍民以更大的軍事壓力，以便徹底瓦解中國的抗戰意志。

因此，日軍大本營要求侵華日軍陸海軍航空兵開展制空進攻作戰，打擊中國政府機關正常運作，並專門制定了使用航空部隊在全中國進行戰略打擊的航空作戰計劃。

按照計劃，日軍將把轟炸中心放在重慶和蘭州兩地——重慶是中國的陪都，而蘭州是中國接受外援的重要基地。

從1938年底日開始，日陸軍航空隊先後對重慶發起數次轟炸，但都因天氣原因收效甚微。四川盆地獨特的地理特點帶來的大霧，成為掩護陪都的天然屏障。

日軍轟炸機千里迢迢奔襲重慶，往往因為目標上空覆蓋濃霧而無法瞄準，只得匆匆將炸彈胡亂投下，無功而返。

經過幾次失敗的轟炸後，日本陸軍認為想要在霧季對重慶進行有效轟炸時徒勞的，所以從1939年1月21日起，日本陸軍航空兵開始把目標轉向蘭州。

轟炸前，日軍透過間諜進行實地勘測，同時出動偵察機航拍蘭州附近地形，進行了周密詳細的戰前偵察。

日軍很快了解到，在蘭州周圍的三個機場共駐紮有飛機60餘架，他們派出偵察機實地測量了從運城到蘭州的飛行距離，精確計算為750公里。

偵察機還為轟炸機部隊補充了航空地圖。總之，日本人為轟炸蘭州做好了一切準備。

駐守蘭州的中國飛行員。

1939年1月，駐紮在漢口的一個日本陸軍飛行團正式調往山西運城。雖然蘭州距運城的飛行距離已經達到日本轟炸機作戰半徑的極限，也遠超戰鬥機航程，但狂妄的日軍認為中國空軍已經喪失鬥志，即使沒有戰鬥機護航轟炸機也能獨自完成任務。

就在日軍積極準備進攻的同時，卻沒想到運城基地先遭到了襲擊。

運城機場是日軍轟炸機部隊的重要駐屯地，這裡本應得到重點防衛，但由於抗戰前期中國轟炸機幾乎消耗殆盡，因此日本人根本沒想到中國空軍有能力發起進攻，所以輸於防守。

正是因為日軍的輕敵和大意，才給了中國空軍一個大好戰機。1939年2月初，中國空軍派出4架美製V-11轟炸機從成都起飛，奔赴山西運城機場。

其中三架轟炸機成功投彈，給日軍造成重大殺傷，共炸燬地面敵機約20架，我機2架在返航途中因機械故障墜毀。

國民黨空軍對運城的這次轟炸，讓日本陸軍航空隊惱怒不已，他們認為孱弱不堪一擊的中國空軍竟然主動出擊了。日軍決定立即報復，出擊蘭州基地。

九七重爆

2月11日是日本的紀元節，日軍原本選中這天進攻，但因為當天天氣不好，因此攻擊時間順延到12日，在中國空軍襲擊運城基地後一週開始執行。

二

2月12日這天，日軍第12、第60、第98戰隊的29架轟炸機傾巢而出，由運城起飛預定於下午一點抵達蘭州，對拱星墩機場和蘭州市區發動首輪攻擊。

日軍轟炸機主要由採購自義大利的菲亞特BR.20和97式重轟炸機組成。1938年日本從義大利購入85架菲亞特BR.20，並且以"伊式重爆"為名參加了侵華戰爭，日本自產的97式重轟炸機在當時也屬於效能先進的轟炸機。這兩種飛機的時速都可以達到400公里左右。

當時中日雙方都沒有裝備雷達，地面防空預警主要靠防空瞭望哨組成的觀察網，一旦觀察哨發現敵機，會馬上逐級上報，最終由指揮機關作出決策。

日機起飛後一個半小時，蘭州第一軍區司令部就接到了防空司令部的敵情通報：有敵機26架正經過海原向西飛行，很可能竄犯蘭州。

菲亞特BR20

15分鐘後，蘭州機場上的蘇制伊-152戰鬥機開始陸續升空。此時敵機已經飛到了距蘭州很近的靖遠。

第一批九架菲亞特轟炸機屬於第12戰隊，他們錯把蘭州東北的靖遠縣城當做蘭州，所攜帶的54枚炸彈全部投在了這裡。其餘的20架都找到了蘭州，並於12:55從北面進入機場上空，開始投彈。

這時，中國空軍暴露出了自己的經驗不足。

中國戰鬥機雖然早已升空，但卻並未發現敵機來襲，直到敵機投彈後爆炸騰起煙霧，他們才觀察到敵機。但此時再做追擊已經於事無補，蘇聯戰鬥機的速度並不足以在這麼遠的距離追上轟炸機。

敵機飛離後進行戰損統計發現，日機這次投下的都是小型殺傷彈，彈坑很小。機場落彈三枚，無損失；空軍第三工廠落彈七枚，一架偵察機微損。

日軍首次大規模轟炸蘭州，雖未對地面造成重大損失，但日機也毫髮未損，安全返回運城。此戰我軍未能擊落任何敵機，教訓深刻。

三

第一次空襲後，駐蘭州的中國空軍部隊總結經驗教訓，加強警戒，嚴陣以待。日本人沒有讓他們失望，1939年農曆大年初二，轟炸機又來了。

九七重爆

這次日軍從運城起飛了第98戰隊的8架菲亞特和60戰隊、12戰隊的21架九七重爆，總計29架轟炸機氣勢洶洶直奔蘭州而來。

下午2:05，蘭州響起了1939年的第一次空襲警報，蘭州城周圍的三個機場再次起飛數十架戰鬥機。由中蘇飛行員共同組成的機群在空中盤旋等待。

四十分鐘後，敵機第一批9架飛臨。在空中等候多時的蘇聯航空隊率先出擊，對日機發起進攻，很快將第一批9架日機的隊形打亂。

十分鐘後，中國空軍第十七中隊在4000米高度發現另外9架敵機，正由西北方向經黃河鐵橋進襲。此時我機有1000米的高度優勢，非常利於進攻。一聲令下，中國空軍戰鬥機立即俯衝而下，衝向敵機隊形。

蘭州機場

日軍第60戰隊的12架“九七重爆”於3:05從蘭州以西進入，被在空中待命的4架蘇聯志願航空隊發現，遭到攻擊。他們只能匆匆投下炸彈，倉皇撤退。

當天的戰鬥中，由於我方情報準確並且佔據了高度優勢、以逸待勞，因此取得重大戰果。我第十七中隊擊落敵機4架，蘇聯志願航空隊擊落敵機5架。中方僅損失蘇聯志願隊飛機一架。

日軍此次轟炸雖然未取得戰果且損失慘重，但他們卻對外宣稱摧毀我軍飛機36架。日本陸軍第一飛行團在進行戰鬥講評時這樣評價：“支那空軍戰鬥意志旺盛、射擊技術精良。”

不知是不是情報有誤，日軍指揮官寺倉正三做出了一個錯誤判斷：蘭州的防空力量已經瓦解，中國已沒有足夠力量對抗日軍遠端轟炸。

日軍航拍蘭州被炸

寺倉正三認為，只要再出動一次就可以“畢其功於一役”，因此他準備立即發起第三次轟炸。

四

日軍非常狡猾，為了確保第三次轟炸的成功，他們策劃了一個迷惑中國空軍的轟炸方案。

2月23日，已經被中蘇空軍打殘了的第98戰隊，比大部隊提前一個小時全部起飛，直飛蘭州以東的平涼進行轟炸，之後再向南轉向寶雞，試圖以此舉迷惑和牽制我軍。

在主力機群出發前，陸軍航空隊還先派出第18中隊的97式偵察機飛往蘭州，目的是誘騙我戰鬥機起飛，在空中消耗燃料，等大批日軍飛臨時，中國戰鬥機恰好油料耗盡。

11:04分，中國守軍得到戰報：有大批敵機來襲。空軍驅逐機教導總隊長親自趕到機場，指揮31架戰鬥機升空。

沒有雷達的戰鬥機，升空後只能靠目視搜尋目標。中蘇空軍在空中巡邏一個半小時之後，油料即將耗盡，於是各分隊分批降落、加油，然後立即重新升空，繼續警戒。

日軍策劃的“時間差”戰術並未奏效。

蘭州黃河鐵橋

下午1:40，作為主攻的第12戰隊8架菲亞特轟炸機臨空，隨後第60戰隊的12架97式重型轟炸機也由黃河鐵橋方向進入蘭州市區。日軍兩個編隊組成了高度相差400米，距離500米的編隊，彼此掩護著衝向我軍機場。

正在空中巡邏的空軍第15中隊率先發現了敵人編隊。

蘭州地處西北，每年大部分時間都晴朗無雲。在黃土高原刺眼的陽光下，日軍機翼反射出斑斑亮點，被在高空的中國飛行員準確捕捉。

第15中隊的四機編隊立即佔據日機後方有利位置，向日軍編隊發起攻擊，打響了第三次蘭州空戰的第一槍。很快，一架敵機被擊落，隨著我軍戰鬥機陸續趕來，日軍第12航空隊遭到中蘇聯軍的猛烈攻擊。

第17中隊的中國飛行員們採用編隊攻擊的戰術，各機同時做半滾俯衝，向敵機猛烈掃射，不到10秒鐘便有另一架敵機被擊中，著火墜地。

由於沒有戰鬥機護航，日軍轟炸機唯一能做的是收縮隊形，充分利用自衛機槍形成火力網，阻止戰鬥機靠近。轟炸機一旦形成密集編隊，火力強度並不差，而且日軍的戰鬥意志也很頑強，他們保持密集編隊向西古城機場突進，並開始投彈。

中國飛行員和伊-152戰鬥機。

但是，在中蘇戰鬥機的不斷攻擊下，日本轟炸機投彈完全沒有準頭，第一輪投下的炸彈都落到了機場南邊的墓地中。

為了阻止日機繼續向機場突進，中國驅逐機總隊毛瀛初隊長駕駛戰鬥機，單機從上方突入日軍編隊，俯衝後再拉起，從下方繼續衝擊。

日機編隊開始混亂，原本緊密的防衛圈被撕扯開了一道口子。

此時日機顯得有些慌亂，匆匆投下剩餘炸彈後開始倉皇撤退，在返回途中又不斷遭到我戰鬥機獵殺，不斷有轟炸機拖著濃煙墜地。

這天的戰鬥中，中蘇空軍有備而來，表現神勇。在擊潰敵軍隊形後，一直追擊到臨洮附近才返回蘭州。

這一仗，中蘇空軍在蘭州上空當場擊落敵機6架，蘭州市民在地面目睹空軍英姿，紛紛鼓掌歡呼。

在隨後的半個月時間裡，又有12架日本飛機殘骸從蘭州附近的臨洮中、榆中、阿幹鎮、甘草店等地被陸續發現，隨後被運回蘭州向公眾展示。

一場空中大捷後，中蘇聯軍的損失卻極為輕微，僅有6架戰鬥機被擊傷，一名蘇軍飛行員右肩受傷。

此戰，中國空軍取得了18:0的傲人戰績，創造了整個抗戰期間單次空戰的最佳戰績。

蘭州空戰紀念碑

日軍在戰後這樣總結：

現有的轟炸機編隊遠端轟炸而且無戰鬥機護航，這無論在戰術還是戰役上都難以完成任務，而且還將招致很大的損害；對重要目標的轟炸如選擇晝間有利氣象條件，對方卻更能發揮戰鬥機和高射炮的作用；蘭州地區更適合中國空軍發揮力量，除了有利的氣象條件之外，這裡還是蘇聯志願隊的中心基地。中國方面有決心，而且有源源不斷的人力、裝備對此地進行保衛，以現有的遠端轟炸航空兵進行攻擊得不償失。

在收到作戰部隊遞交的這份報告後，日軍大本營很快決定：立即停止對蘭州的轟炸。自3月15日起，轟炸機部隊向南京、漢口基地轉場。西北地區上空的戰鬥暫時告一段落。（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