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講一個關於巫術的故事,這個故事是一個朋友講的。
前段時間去了一次迪士尼,結果附贈了21天隔離套餐,簡直堪稱史上最淒涼旅行。
真是太不容易了。
前幾天終於被“放”出來了,趕緊大宴賓客,去去晦氣啊,這次要講的故事,就是大宴賓客時,一個“賓客”講的。
這個賓客姓王,我們叫他王老闆吧。
王老闆是個大生意人,不像我們這種玩票性質的,他是很專業的,身家幾十億這種。
他有很多業務,其中有一個業務是藥材商,收購大量珍貴的藥材,譬如冬蟲夏草、人參、鹿茸、檀香、熊膽這些。
他聽說我關了二十天,嗓子都發炎了,就說送我一小瓶熊膽汁,說喝的時候在嗓子眼那裡含個幾秒鐘,第二天炎症就全消了。
我問他,哪來的熊膽汁?
他說,他在俄羅斯邊境那邊養了上千頭熊。
我說,哦,原來是傳說中的“活取熊膽”,那就不麻煩了。
他說不用客氣呀,畢竟後面還有合作呢(他那邊做檀香,想訂一批和田玉香囊裝檀香)。
我說,合作就算了,喝酒還行。
我個人呢,是不願意和這種企業合作的。畢竟活取熊膽這種事情嘛,聽著就血淋淋的,覺得不應該和他們合作,否則就是助紂為虐。
他見我對他的業務有芥蒂,就給我講了一下。
他說,媒體上對於“活熊取膽”的批判,是不客觀的。他們養熊,並不是媒體宣揚的關在鐵籠子裡,一身毒瘡這種。這些熊都被養在一個島上,請了專人照顧,平時就在山上亂躥,躺著曬太陽,很悠閒的。
所謂“取膽汁”,也不是想象中割開一個口子,然後去吸膽汁,不是這樣的。
他說,這些熊在很小的時候就給它們做個小手術,在身上安一個類似導管一樣的裝置(感覺像留置針那種),等熊到了三歲以後,身體長大了,才會取膽汁。
取膽汁也不會給它們綁起來,或者關在籠子裡硬取。而是弄一大盆地瓜,放在地上。熊吃這個很高興,會主動躺下,這時候工作人員把它身上的導管開啟,像水龍頭放水一樣,讓膽汁流出來。而且每天取多少,是有嚴格規定的,對它們身體不會造成傷害。
他說的對不對,我也不懂,不好判斷,不過我覺得他說的一點很有道理。
他說,他做企業是為了賺錢,不是做公益,不會考慮熊是不是舒服。但是如果熊過得舒服一些,能多活幾年,利潤能更大,那麼他肯定願意讓熊更舒服一些,而不是折磨它們。
從這點來說,還是挺有道理的。
總之我們姑妄聽之吧,好歹長長見識也不錯。
後來我們聊天時,他就講了一個神秘故事。
他說,他經常去各地收藥材嘛,好多藥材也挺玄學的,有時候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比如藏紅花。
他說,好多人都知道,藏紅花是活血化瘀的神藥,有些女人不來月經,或者月經過少,就服這個。不過嘛,好多人不知道,藏紅花少服活血,多服卻能止血。
而冬蟲夏草,這東西其實不是蟲,也不是草,而是被真菌感染的蝙蝠蛾幼蟲,算是殭屍。中藥這東西,真是相生相剋,又能自由轉換,比較神秘。
所以他們在收購藥材時,也會遇到各種古怪的事情,各種古怪的採藥人,有時候甚至會遇到危險。
我當然要問他,遇到過什麼神秘事件嗎?最兇險的是哪一次?
他想了想說,是好多年前一次,去藏區收購冬蟲夏草,當時摺進去一個小兄弟。
他說,當時還是十幾年前,他們去藏區收購冬蟲夏草。當時從藏區那邊收購蟲草很便宜。藏族同胞很淳樸,好多時候,你去找他們買蟲草,他們都不好意思要價,讓你隨便給。甚至有時候,你用半斤糖果,就能換半斤蟲草。
結果那一年,他們過去收蟲草時,發現蟲草都被某幫人壟斷了。其實壟斷也沒啥,都是做生意嘛,都可以談,但是那幫人實在可惡。他們不光用極低價收購,轉手高價賣給漢人,還威脅欺負藏族同胞,拖欠他們挖蟲草的錢。
當時他沒過去,就派了一個東北小哥帶隊去收購蟲草。小哥原本脾氣就爆,又趕上這種事情,一方面是因為利益,另一方面也是氣不過,兩邊就打起來了。
這個小兄弟以前練過散打,會點兒拳腳,所以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打完以後,他搶了那邊的蟲草,又把那夥人拖欠的蟲草錢結了,就趕緊往回走。
結果車子剛過雅安,就出事了。
據說當時這個東北小哥坐在副駕駛,邊喝著啤酒,邊和大家吹牛,吹著吹著,就說“怎麼有隻小蟲老在眼前飛?”他伸手去趕,趕也趕不走,自己就急躁了,開始使勁拍車窗,拍自己的大腿,說是打蟲子。
大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因為車裡並沒有什麼蟲子呀!
回頭看看,就發現他眼睛出了問題:眼白變成了血紅色,上面有個黑點,真像一隻小黑蟲趴在上面。
東北小哥聽大家這麼一說,也有三分害怕,就用手去揉,結果一揉,就覺得針扎一樣疼,像是那個蟲子鑽進了眼睛裡,疼得他用頭使勁撞車窗。
大家趕緊停下車,拼命按著他,怕他撞壞了腦袋。
他緩了一會兒,就說好點兒了,好點兒了,讓大家給他看看,眼睛裡的蟲子是不是出去了?
結果大家看了一眼,心就涼了半截。
那小蟲子的確不在眼白上趴著了,而是像鑽進了眼球裡,就在瞳孔中間,而且樣子很怪異,有點兒像長了螯的蜘蛛,又有點兒像毛茸茸的小螃蟹,總之特別怪異。
他們趕緊找了最近的醫院,去看了看眼科,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結果眼科醫生診斷了半天,發現無痛無癢,也沒什麼病變之類的,最後得出結論,說這就是一塊正常的色斑。
那個東北小哥也急了,這鬼東西一看就很邪門,這怎麼可能“正常”?
眼科醫生就私下裡說,這東西在醫學上,或者說西醫上,肯定是正常的,但是肯定不正常。這種事情,說白了,已經超出了醫學範疇,讓他們還是試試民間的法子吧。
所謂民間的法子,就是找算命先生之類的,或者去道觀、寺院,但是在雅安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他們也不知道去哪兒。
好在團隊有人認識一個出馬的,就趕緊給他打電話,想問問情況。結果出馬那邊回話了,說對方來頭很大,他們這邊不敢管,讓別找他們了。最後透露了一下,說是對方給東北小哥下了死咒,要是不出意外的話,恐怕他活不過今晚。
大家大驚失色,想著趕緊找人處理啊,這可怎麼辦啊!
那個東北小哥倒是無所謂,說沒事的,就當眼睛裡長了個色斑嘛,不疼不癢的,也沒啥。
剛說完,他就嘀咕一聲,怎麼那麼冷啊,接著身子就哆嗦起來,上下牙打架,說話都說不清了,接著就栽倒在了座位上。
大家摸了摸他,發現他渾身滾燙,趕緊把自己的外衣脫掉,給他裹著,然後開足了車上的暖氣,開始拼命往成都那邊跑。
車還沒開多遠,東北小哥就開始大口大口嘔吐,身子弓得像一隻蝦米,還亂撞亂打,按都按不住。
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茶園,大家就趕緊開了過去,跟看茶園的老人說,有人發了急病,希望可以找地方休息一下。
看茶園的老人,倒是懂點兒門道,他翻了翻東北小哥的眼皮,發現他眼白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點,像黑小芝麻一樣。再掐了掐他的中指,發現中指不停顫動,像是過電一樣。
老人就斷言,這是中了邪術!
他說,人的中指代表自身的陽氣,如果中邪的話,這裡的經絡會微微跳動,人眼也會有感應。他懷疑這人中了蠱術,那眼白上的東西就是蟲卵,等蟲卵覆蓋住整個眼球,這個人就死了。
大家以為遇到了高人,趕緊求老人救命。
老人就嘆息了一聲,說自己不是什麼高人,他就是一個普通的老茶農。只是他這裡茶葉還不錯,經常有個青城山的老道士過來,偶爾和他聊聊這方面的事情,所以他略懂一二,泛泛而談還行,說到救人就差遠了。
大家就問他,那個老道士在哪裡?能不能求他過來救人?
老人就說,那個老道士是個野道長,不去道觀掛單,也不在哪裡常駐,就是到處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他。不過他們本地也有一些小道觀,可以去請一下道士,看看怎麼辦。
他們趕緊開車去請道士,結果道士來了,也都犯了難,說自己就是在道觀念唸經,做點兒法事什麼的餬口,哪有什麼驅邪捉鬼的法子。
實在沒辦法,老茶農就想了個法子,他之前聽雲遊道士講過,說茶葉是好東西。古人撞邪了,都用艾草煮水驅邪,其實茶葉水也可以。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也沒辦法,大家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他們煮了一大鍋茶葉水,弄到一個大澡盆裡,給那個東北小哥放進去。結果人進去後沒多久,原本澄清、白亮的茶水就變得粘稠、灰暗,老茶農就讓他們繼續燒水,不斷給他換新茶水。
這樣換了幾次以後,茶水終於不再是灰暗色了,再翻開小哥的眼皮看看,發現他眼白上密密麻麻的蟲卵也減少了不少,看來這茶水還真有效果!
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趕緊商量下一步怎麼辦。
老茶農就說,這種巫術,還是要去青城山尋找高人處理。然後他出面借了一些道觀的法器,有八卦鏡、法尺、法鈴,總之只要是老物件都帶著,又在小哥身上撒了厚厚一層茶葉,然後讓他們趕緊上路。
這時候,大老闆(給我講故事的這個王老闆)也得到了訊息,趕緊託人找了青城山那邊的關係,等車子一到,就把人抬到了青城山的道觀裡,開始做法事驅邪。
他說,這些驅邪法事很複雜,不光道士們在做,他們也沒閒著,按照要求買了好多魚兒、泥鰍什麼的放生,還要念各種禱文之類的,整整折騰了一星期。
我也感慨,說折騰是折騰,好歹人救過來了就好。
他苦笑著說,哪裡救活了,人還是沒了。
我大吃一驚,這麼折騰,還沒救活?
他說,命是救過來了,但是人昏迷了,相當於植物人。
他先把人送到華西醫院,那邊也查不出來什麼問題,後來說可能是受到了過大刺激導致的,只能這樣養著,等著人慢慢康復吧。
他就把人送回了東北老家,給他家人留了一大筆錢,在家裡養著。
開始還好,他女朋友一直照顧他,想著他哪天突然就醒了,後來過了半年,他還是這樣,女朋友也走了。
再後來,他父母也厭倦了,覺得他是個累贅,也不怎麼管他。
有一年,冬天,他去看他,發現他躺在床上,滿身褥瘡,一身臭氣,活像一塊發黴的腐肉,也是感慨,和他說了半天話,讓他放心,明天就給他送到養老院去,他肯定養他一輩子。
結果第二天,這個小哥就死掉了,無聲無息死掉了。
他懷疑是不是他家人害是了他,就請了權威專家去查驗,結果反覆檢查過,說還真是屬於自殺。
專家說,這個小哥雖然是植物人,但是他的意識什麼的其實都在,只是無法表達。換句話說,就是你對他說的話,對他做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但是意識,或者說靈魂被困在軀殼裡,表達不出來。
他可能是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了,也可能是不想給大哥添麻煩,所以選擇了自我了斷了生命(據說很多高僧就可以用意念了斷生命)。
這個故事講完了。
我問他,那到底是誰給他寫的咒?
王老闆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問他,那巫師受到懲罰了嗎?我們道教高人有沒有追殺過去,讓他們血債血償?
王老闆就笑了,說得苦苦的,說你以為是寫小說呢,哪有這種快意恩仇的事情啊!
我說,那這個人,就這樣白死了?
王老闆一仰脖,喝了滿滿一杯酒,說:很殘忍吧,這就是真實的人生啊!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對這個小哥不離不棄,哪怕只有一個人,那他會不會有一天清醒過來呢?
我想了好久。
我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也消失了,還會有人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