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吃成的夾江蒸餃
馮正榮
1974年2月底，汽車第十八團十六連分來了一批從四川省達縣地區入伍的新兵，這批新兵來自渠縣和大竹縣，新兵當中有兩個渠縣籍初中生引起了連隊幹部的關注。一個叫梅明成，長得白白淨淨，精精幹幹；工作勤勤懇懇，利利索索。一個叫羅廣成，中等個子，瓜子臉，不胖不瘦，面板白淨，人很機靈。他們兩個初中畢業生，在當時的部隊算是秀才了。
烈士羅廣成（後排左二）、文中出現的通訊員梅明成（前排右一）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連隊戰士多數是小學生，還有文盲。我在連隊當文書，經常幫連隊戰友寫家信。
新兵下連的第一天，指導員劉祥樹（1959年入伍的四川省綦江縣，現重慶市綦江區人）看到連隊分來了兩個精靈的初中生很高興。劉指導員在團政治處當過幹事，是團裡有名的筆桿子，他很喜歡有文化，有特長的戰士。他讓每個新兵寫一份決心書，由於他倆文化程度比較高，當天晚飯後就把決心書交到連隊黨支部了。第二天起床號一響，他倆就開始打掃衛生，整理內務，幫老兵打洗臉水。他們的一舉一動引起了劉指導員的注意。在支委會上，劉指導員提議梅明成當通訊員，羅廣成擔任連隊給養員（當時連隊稱呼叫上士）。連隊通訊員就是勤務員，收發報紙，取信送信，通知事情，給連隊幹部打掃衛生等等，是連隊幹部喜歡的兵。給養員是連隊的採購員，負責上街買菜購物，協助司務長記賬算賬，常與金錢打交道，是連隊幹部信得過的兵。
1974年我在連隊當文書，連隊的文書、通訊員、衛生員、材料員、給養員同屬連部班，班裡學習、開會常在一起，加上連部班的同志很少上高原，我們在一起交往比較多。
文中出現的指導員劉祥樹
當時，連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勤雜工作幹得好的新兵，第二年都要學開車。第二年，梅明成、羅廣成都開始學開汽車了，由於他倆文化程度比較高，反應比較快，從參加教練到跟師傅上高原，才一年多時間，就基本達到單獨駕駛的水平了。
1976年9月，連隊執行第六趟高原運輸任務，車隊出發的前兩天，羅廣成到我辦公室。當時我在營部當書記，他對我說，這一趟高原運輸任務回來，我就可以放單了，就成為實習駕駛員了，完成任務回來我請你吃夾江蒸餃。當時生活條件差，新兵一個月的津貼才六元錢。夾江蒸餃兩毛錢一籠，是夾江有名的特色食品，能請吃夾江蒸餃已經很不錯了。車隊出發前，我還在車場裡見到過他一次，他還提到了高原回來請吃夾江蒸餃的事。我說，你安全回來了，我們請假上街。
這趟任務，羅廣成跟四班副班長楊乾德（1971年入伍的四川省巴縣，現重慶市巴南區人）的車上高原。楊乾德忠厚老實，工作勤懇，他保管的是70號車，車況也比較好。
車隊出發後的第三天，車隊行駛到了二郎山。二郎山海拔3000多米，在川藏線上海拔不算高，但以險著稱，坡陡彎多，道路艱險，是川藏線上的“鬼門關”。過去有一段順口溜：“車過二郎山，如過鬼門關，慶幸不翻車，也得凍三天”。二郎山不知奪走了我們多少官兵的生命。所以，每次翻越二郎山，大家都提心吊膽。
那天二郎山一帶都在下雨，連隊幹部在二郎山下的新溝兵站就提出要求，翻越二郎山不能搞教練，都由主駕駛開車。副班長楊乾德駕駛著70號車擔任報飯車走在車隊前面。那天雨下的比較大，車隊從新溝兵站出發就遇到多處塌方，汽車兵和地方駕駛員一起搬石頭，挖泥巴，開通道路，車隊通過幾處塌方後，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指導員劉祥樹給副班長楊乾德交代，你在前面先到兵站報飯，下雨路滑，一定要注意安全。楊乾德開車出發沒多久，對面來了一輛地方車，楊乾德看到路邊有一塊長草的地方比較寬，就主動靠邊避讓，結果壓垮了路基，車輛翻下了山溝。大家看到70號車翻了。趕快停車施救，當戰士們拿著手電筒，在黑夜裡把楊乾德和羅廣成從山溝裡背上來的時候，他倆都已停止了呼吸。多好的兩個戰友啊！就這樣壯烈犧牲了。
連隊安排人員將楊乾德、羅廣成的遺體在瀘定火化。車隊返回連隊後，在飯堂開了追悼會。我專門到連隊參加了追悼會，送了戰友最後一程。追悼會上指導員劉祥樹致悼詞時流淚了，全連官兵也跟著流淚……
作者馮正榮（右一）、文中出現的通訊員梅明成（左一）
兩位戰友因執行川藏線運輸任務而犧牲，被批准為革命烈士。連隊安排一排長魏全德（1966年入伍的四川省達縣，現達州市人）和材料員梅明成把羅廣成的骨灰送到了他的老家，烈士魂歸故里……
沒有吃成的夾江蒸餃成了我終身的遺憾……
改革開放後，國家經濟實力增強了，國家投入了大量資金對川藏線進行改造。上世紀九十年代，二郎山半山腰打通了隧道，大大減少了翻越二郎山的風險。2019年元旦，雅（雅安）康（康定）高速公路通車，隧道從二郎山下透過，大大縮短了翻越二郎山的距離。汽車部隊過去從雅安到康定要跑兩三天，現在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各族群眾和川藏線上的汽車兵都深深地感到：改革開放好！社會主義好！共產黨好！
雅（雅安）康（康定）高速公路通車時，我作為川藏線發展變化的見證者，受邀參加了四川電視臺康巴衛視的專題新聞拍攝。到了二郎山隧道口，我停車看著寬闊的高速公路，想起了當年犧牲的戰友。我朝著戰友犧牲的地方三鞠躬……我在想，當年要有隧道，我的戰友怎麼能犧牲在二郎山。他們要活著，和我年齡差不多，現在也過著無憂無慮的退休生活……
作者馮正榮
（注：本文插圖均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馮正榮 甘肅省酒泉市人，1954年2月出生，1972年12月入伍，入伍後就成了川藏線上的一名汽車兵。曾任連隊文書，營部書記，連隊副指導員，指導員，副教導員，宣傳股長，兵站站長，宣傳科長，大站政委，幹休所政委。2003年在部隊退休後，一直在川藏兵站部機關幫助工作到2021年。
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