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途島戰役中，日軍由於猶豫了5分鐘，被美軍SBD俯衝轟炸機偷襲得手，從此改變了太平洋戰爭的走向，因此被譽為“命運的5分鐘”
而在抗美援朝戰爭中，年輕的中國空軍因為種種失誤，在第三次轟炸大和島行動中，也曾有過“命運的5分鐘”，導致了較大的損失。這個故事還得從頭說起。
在抗美援朝戰爭中，面對強大的美國海空軍，年輕的空軍毫不膽怯，英勇作戰，戰鬥水平提高很快。
大、小和島位於鴨綠江口東南約70公里，外朝鮮西海面，是美軍和韓軍的重要前哨陣地。
▲朝鮮西部地圖，大和島在鴨綠江口東南約70公里。
韓軍“白馬部隊”和美國情報機關一共1200餘人駐紮在該島，利用雷達、電臺和竊聽裝置等，蒐集中朝兩軍情報，對我軍威脅很大。
1951年10月底，為了拔掉這個據點，志願軍總部決定派第50軍攻佔大、小和島，空軍第2、3、8、10師各一部配合這次行動。
空2師裝備的是拉-11殲擊機、空3師裝備的是米格-15，空8、10師裝備的是圖-2轟炸機。
▲解放軍塗裝的拉-11戰鬥機擊落國民黨空軍的P-51。
圖-2轟炸機是圖波列夫設計局的得意之作，最大平飛速度為528km/h，最大載彈量為3噸，實用升限9000米。
機上裝備了兩門20mm機炮，3挺7.62mm機槍，機組成員4人，前艙的是飛行員和領航員/投彈手，後艙的是通訊員和射擊員，負責自衛。
空軍部隊負責戰前航空偵察、轟炸島上的設施和附近的軍艦，以及保障登陸部隊集結地的制空權。
▲航博的解放軍圖-2轟炸機。
其中轟炸機部隊指揮部設在浪頭機場，殲擊機部隊由第3師師長統一指揮，指揮部同樣在浪頭機場。前方指揮所在鐵山半島的舟山，負責與登陸部隊的作戰協同。
在一系列外圍作戰後，第50軍決定在11月30號23時登陸大、小和島。11月6號，空8師的圖-2首次執行轟炸任務，突襲大和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11月29號夜，空10師又準備轟炸大、小和島附近的敵艦，但敵艦早已撤離，機群被迫返航。
第一次任務的成功讓空8師上下有了輕敵的思想：在總攻開始之前，機場曾大肆宣傳3天，連附近的百姓都知道最近又要出擊了，提前走漏了風聲。
▲第一次轟炸取得了圓滿成功，此處應為朝鮮機徽。
此時無論是地面指揮員還是空地勤人員，都認為此次出擊會像之前那樣順利，已經開始準備慶功宴了。
11月30號下午，地面登陸部隊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圖-2的臨門一腳。
14點，空8師24團的9架圖-2整齊列隊在瀋陽於洪屯機場的跑道上，36名機組成員在各自的崗位上做最後的準備。一大隊大隊長高月明擔任領隊長機。
▲高月明（右一）機組，注意機翼前緣的登機梯和機翼上的朝鮮機徽。
起飛時間定在14點20分，這個時間是有講究的：在朝鮮活動的美軍戰鬥機一般在15點就會返航，此後不再出動，我軍正好可以趁虛而入。
心急的指揮員提前30秒打出了起飛訊號彈，9架圖-2陸續鬆開剎車，滑跑升空。每架飛機攜帶了7枚爆破彈和2枚燃燒彈，編成大隊縱隊經奉集堡出發，比預定時間早了5分鐘進入航線起點。
然而這個情況並沒有向指揮部報告，護航機仍然按照預定時間起飛。正是這不起眼的5分鐘，造成了極大的不必要損失。
▲空8師24團一大隊飛行員在圖-2前合影，注意機翼上的朝鮮機徽。
在這裡多說一句，在空中閱兵中經常提到“米秒不差”，不同的機型從不同的機場起飛，速度、高度、所飛路程均不同，需要完成編隊並準時飛向同一個目標。
這背後反映了強大的組織協調能力和訓練水平，在實戰中有重要的意義。在飛行中時間偏差一點都會謬之千里，二戰時轟炸機在集合點找不到戰鬥機是常有的事。
再交代一下為何會提前5分鐘。該師24團2大隊領航主任的雍貴實是這次行動的領航指示制定者之一，他認為不應該簡單地歸結於廣為流傳的過早轉彎。
他解釋道，一般為了便於飛機編隊，會選擇機場附近明顯的地標作為航線起點。空8師在6號和30號兩次任務航線和時間安排是一樣的，航線起點均為奉集堡。
▲空中編隊是飛行員的基本功。圖為第三次轟炸大和島時圖-2的大隊縱隊
不一樣的是，第一次任務編隊為“品”字隊形，高度為2000米。第三次任務為了提高命中率，改為大隊縱隊，高度為1500米。
根據所要求的轟炸時間點，結合飛行時長、編隊時長、起飛時長，可以推算出第一架飛機準確的起飛時間點。30號任務中唯一的變數即隊形的調整。
第一次任務編“品”字隊形時，領隊長機先起飛，其餘飛機間隔30秒陸續起飛，爬升到集合高度，保持平飛。最後一架飛機起飛後，帶隊長機再平飛一分鐘。
等最後一架爬升到位後，帶隊長機做180度轉彎，開始編隊，其餘各機按順序飛到相應的位置，完成編隊後向航線起點飛去。編隊標準時長為11分鐘。
▲第一次轟炸時的“品”字編隊。
第三次任務編的是大隊縱隊。前5架飛機起飛都是一樣的，到第6架飛機起飛時，帶隊長機就做180度轉彎，開始編隊。
後面的7、8、9號飛機仍正常起飛，爬升到集合高度後適時轉彎加入編隊，完成大隊縱隊，然後向航線起點飛去。編隊標準時長為6分鐘。
因此可知，第三次任務在規劃時間時，簡單地採用了第一次的安排，忽視了由“品”字隊形變為大隊縱隊導致的時間差，而這個時間差正好是5分鐘。
▲第三次轟炸時的大隊縱隊。
當編隊飛過航線起點奉集堡時，三個中隊的領航員都發現了提前了5分鐘。帶隊長機高月明下令從360km/h減速到300km/h，但航線上正好是順風，總的來說效果不大。
空2師4團的16架拉-11殲擊機在團長徐兆文的率領下，於14點29分從鳳城機場起飛，好不容易才追上圖-2。
拉-11飛行員王天保這麼回憶道：“我們還在等待起飛時，轟炸機就飛了過去。我們升空後好不容易才發現圖-2，我一直盯著，一直追，直到海邊才趕上。”
▲空戰英雄王天保。
空3師7團出動24架米格-15，於15點04分從安東浪頭機場起飛，計劃於15點20分飛到大和島東北25公里處的身彌島上空，執行高空掩護任務。
空戰英雄劉玉堤也發現了異常：“轟炸機提前了4分鐘抵達（注：減速爭取回一分鐘），戰友們起飛後都沒有編隊，起飛後直接向大和島方向追去。”
美軍早已獲得了這次行動的情報，在轟炸機起飛20分鐘後，派出了31架F-86，提前埋伏在我軍的航線上。
▲敵我雙方航路圖。
對於美軍來說，也是一次冒險，交戰地點已經到了F-86作戰半徑的極限，只能堅持幾分鐘的空戰。
拉-11和圖-2經龍巖浦出海，等待已久的、燃油告急的美機發現了我軍戰機，紛紛發動了攻擊。
轟炸機機組看到衝過來的飛機，拿不定注意，有的人以為是護航的米格-15。帶隊長機高月明回憶道：
“編隊剛出海就看到4架飛機朝我們飛過來，由於海上溼度大，燃油燃燒不充分，後面拖著濃煙，因此看得很清楚。”
▲4架指尖編隊的F-86，翼下攜帶了副油箱。
“我們飛過浪頭機場的時候，看到米格-15正在起飛，於是以為是友機。等4架飛機飛近了，一個大角度爬升到了1500米並朝我們開火，我才意識到是敵機。”
“我向指揮所報告：發現敵機！但是指揮所不太敢相信，回答：是不是我們的飛機，不要搞錯了。”
駕駛拉-11的王天保也看到了這一幕：“敵機在左前方，白花花的一片，我一眼就數出了四五架。他們迅速接近轟炸機，大角度爬升後俯衝攻擊。”
在美機第一次攻擊中，轟炸機3中隊左右僚機宋鳳生和梁志堅機組當即被擊落。
▲效能出色的F-86戰鬥機，只有米格-15才能匹敵。
看到戰友犧牲，大家才反應過來，紛紛開始還擊，然而唯一能與F-86抗衡的米格-15還沒有到位。
吳清江是1中隊左僚機圖-2領航員，他回憶起戰鬥剛打響時的情景：“當時我正準備瞄準大和島上的燈塔，美機突然出現，在編隊中穿梭射擊。”
“我回頭看到，3中隊右僚機圖-2的左發已經著火了，射擊員王登龍準備跳傘，已經爬出機艙一半了。”
▲圖-2射擊員戰位。
美機完成第一次攻擊後，迅速轉向，開始了第二次攻擊。儘管被打得措手不及，高月明命令一定要保持隊形，不要被衝散，並組織火力反擊，繼續朝大和島飛去。
只有保持隊形才能發射出密集的自衛火力，美軍一位飛行員回憶道：“那些中國轟炸機越打越緊，衝不散他們的編隊。”
3中隊僅存的長機也傷痕累累，座艙被打得千瘡百孔。通訊長劉紹基在面部受傷的情況下，仍然堅持還擊，聲稱擊落了一架F-86。
▲返航後的劉紹基，應該是擺拍的，注意破碎的玻璃，足以見戰鬥的激烈。
▲劉紹基戰鬥的模擬場景。
拉-11護航隊分成了三組，一組位於轟炸機尾部，另外兩組在轟炸機兩側，把轟炸機圍在中間。他們一面拖住美機，一面掩護轟炸機前進。
拉-11畢竟是末代螺旋槳戰鬥機，與噴氣機有代差，但飛行員們發揮了敢打敢拼的作戰精神，發揮機動靈活的優勢，找機會攻擊美機。
王天保在戰前就琢磨了對付敵機的辦法，與F-86比速度是不現實的，只能發揮拉-11較小的轉彎半徑，在混戰中抓住機會射擊，聲稱擊落一架F-86。
▲拉-11擊落F-86。
由於雙方戰機效能差距太大，有3架拉-11被陸續擊落，但其他飛行員聲稱擊落一架F-86，擊傷數架。
在美機的攻擊下，2中隊右僚機圖-2雙發中彈起火。飛行員張浮琰試圖緊跟編隊，射擊員頂著濃煙和烈火朝美機射擊，但飛機最後失控墜海，機組成員壯烈犧牲。
在抵達目標之前，9架圖-2被擊落了3架，其餘的也傷痕累累。領隊長機高月明帶領剩餘的飛機，保持隊形繼續前進，逐漸接近了目標。
▲大和島空戰模擬畫面，右側那架圖-2被擊中下墜。
此時1中隊右僚機圖-2被擊中起火，高月明命令他們跳傘，但沒有迴音。飛行員畢武斌依然駕機緊跟編隊，但飛機逐漸堅持不住，慢慢向右側滑下降。
機組成員已經身負重傷，投彈裝置也被打壞，在飛機失控前手動投下了9枚炸彈。然後飛機逐漸下降，但沒有一個人跳傘，踉踉蹌蹌地朝大和島飛去。由於傷勢過重，在距離大和島兩三千米處墜海，機組成員壯烈犧牲。
▲投彈的圖-2，距海面很近了。後方圖-2右發冒煙。
我軍的米格-15終於趕到，朝美機俯衝攻擊。此時美機燃油告急，紛紛脫離戰鬥。剩下的5架圖-2於15點21分抵達目標上空，投下了炸彈，成功命中敵軍駐地。
當轟炸機部隊返航時，只有5架傷痕累累的圖-2降落，出擊的36人只回來了20人，還有一人跳傘獲救。大家看著桌邊空的座位，誰都吃不下飯。
地面的第50軍於夜晚發動登陸作戰，一舉攻佔了大、小和島，摧毀了美韓聯軍的情報老巢。
▲第50軍順利攻佔大、小和島。
在此戰中，空8師損失了4架圖-2，還有4架重傷，空2、3師損失了3架拉-11和一架米格-15，一共19人犧牲。我軍聲稱擊落3架F-86，美軍聲稱所有飛機均返航。
由於戰前洩密、時間規劃失誤、空中協調不到位，給我軍造成了不必要的傷亡，需要好好總結反思。另外美軍敢於在作戰半徑極限攔截，取得了巨大的戰果，展現了精湛的技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