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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家駟回國後一面在上海醫學院執教,一面在附屬中山醫院和中國紅十字會第一醫院從事胸外科的建立工作。併為上海的中山、華山、同濟等六個醫院的胸外科建立、發展、付出了心血。
當時人們風趣地說,“別人都只能是傳幫帶,只有黃家駟是傳幫跑。”他總是不問路途遠近,有車時坐車,無車就步行,到處上門去幫助各個醫院發展胸心外科。
解放前幾年,物價飛漲,民不聊生,以他個人的工資養活一個四口之家,經濟上是很拮据的。他一無家底,二無外快,雖沒有斷炊,也有朝不保夕之虞。
朋友問他:“不少名醫都在業餘時間私人應診,還有的自己開業,你為什麼不想想辦法增加點收入?”他回答:“告訴你,不少人找我聯合開業,但我都沒答應。我關心的是我國醫學教育事業的發展,感興趣的是當一名好老師。”
記得有一次,一個不知道他脾氣的病人家屬,送來兩塊小小的金條。他覺得這是對他莫大的侮辱,一時推讓不及,他竟將金條憤而扔出窗外。
過著這種苦生活,他的妻子毫無怨言,也從未勸說過丈夫出去開業,他自內心愛她,感激她!
徐春棣為了全身心支援丈夫,給孩子一個健康快樂的童年,幾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事業和健康。1947年,她因醫療事故經受大手術後,健康受損,加之以前積勞成疾,罹患多種慢性疾病,健康狀況急劇下降。但她始終默默地守護在家庭後院,井井有條地操心勞累。
全國解放前,上海醫學院校園內活動著的地下黨人員面臨著白色恐怖的威脅。
有一次,國民黨特務包圍了上醫校園並展開對地下黨員的搜捕。當時上醫的學生會會長是中共地下黨員,處境危險。黃家駟在中山醫院聞訊後,當即帶上擔架,和幾位醫生來到上醫,把這位愛國學生喬裝打扮成病人帶回中山醫院“救治”。事後又將這位特殊的“病人”打扮成“家屬”以助其逃離醫院。
那時,他的家幾乎成了上醫進步學生的“避難所”。一有風吹草動,大家就會往黃教授家裡跑,因為大家知道“黃老師會保護我們。”
上海快要解放了,朋友們見面後總是悄悄地說:“情況不妙啊,你走不走?”有不少朋友真的走了,或隨著南京政府撤退,或移居香港或國外。
有位老同學問他:“我們走不走?”“不走!”1949年人民解放軍大軍南下,正在上海的黃家駟懷著懷著對人民解放事業的崇高信念,在住地迎接了祖國的黎明。
一唱雄雞天下白,陳毅市長在解放上海後的第二個月裡,邀請黃家駟等科學家參加了民主教授座談會。
陳毅同志語重心長地說:“科學藝術是沒有階級性的,它可以為資產階級服務,也可以為無產階級服務,你們不跟國民黨反動派走,留下來堅守崗位,說明你們是愛國的,黨和人民是不會忘記你們的。”黃家駟聽了這話,感到無比的溫暖,幾乎滴下熱淚。
這時的黃家駟,已經43歲了。他的技術終於有了自由馳騁的廣闊天地。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到,祖國需要他的技術,人民需要他的技術!他的專長和祖國的富強,如今是緊緊地糅合在一起了。
他的心情非常振奮,每天從早忙到晚,妻子出門前在他面前放好了吃的東西,回來後還照樣擺在那裡。有時妻子喊他吃飯,他也只是把正在寫的東西,從書桌上搬到飯桌上,繼續寫。直到妻子快要生他的氣了,他才暫時停止工作。
黃家駟從不把自己當作象牙塔裡的教授。他是一位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一旦國家需要,他就是一名白衣戰士奔赴前線衝鋒陷陣。以前抗日戰爭時期如此,在抗美援朝時期也如此。
1951年1月,黃家駟作為上海市抗美援朝志願醫療手術隊總隊長,穿上志願軍軍裝奔向東北。他的行動立即在上海乃至全國醫務界起到了非常積極的影響..……後來的電影《和平鴿》,即以這一事蹟為背景。
在那裡他看到部隊醫療條件差,便積極編寫教材,訓練部隊醫務人員。並多次要求過鴨綠江去實地考察。在生活安排上,他堅持取消了大、中、小灶的差別,全隊成員吃同樣的伙食。
長白山下的冬天,零下三四十度。每次來一列車傷員,他就帶領大家用擔架去抬。然後,跳到大池子裡為傷員洗澡,消滅蝨子,檢查病情,再分別傷號的輕重緩急動手術。他知道,一般人在手術後麻醉藥漸漸失效時,傷口劇痛難忍,病人不是大聲喊叫,就是要吃止痛藥。但是,志願軍傷員手術後醒過來,卻高喊“保衛祖國!”這使得黃家駟深深感動了,只覺得一股熱流湧上心頭,淚掛雙頰……。
中國共產黨和人民政府對黃家駟十分關懷和器重。1951年11月,毛澤東主席邀請他共進宴席,就坐於主席身邊親切交談。
1955年3月19日,黃家駟光榮地成為一名共產黨員,他十分珍視這份榮耀,把這一天稱為“終生難忘的日子”。
一九六四年,他下鄉去湖南湘陰,實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他住在關公潭公社農民黃保生家,和一位年輕的同志在這家做廚房的外屋合睡一張硬板床。
他和農民同桌吃飯、談心,捲起褲腿修堤挖土,脫掉鞋襪下水田插秧,深深地瞭解了農民的生活和思想感情。下鄉近一年中,他風雨無阻,在田頭、農舍巡診看病。
對於病重不能前來就診的,不論路途遠近和時間早晚,均上門出診,鄉親們親切地稱他是北京來的白頭翁。
1968年冬,黃家駟下放江西永修幹校勞動,造反派幾個人神氣活現,傲慢地隨便稱他為“老黃”,談話都是命令式的語氣,黃家駟看上去神態依然如昔,樂觀和泰然自若。炯炯的目光,表達著他內心的堅定和信心。
運動中,他不斷被人羅織罪名:“反動權威”、“走資派”、“地主”、“特務”……等等。敬愛的周恩來總理多次關心他、保護他。周總理嚴正駁斥了那些誣衊之辭,他說:“黃家駟是個醫生,他的手術做得很好。”1969年9月,逆境中的黃家駟見到了總理,激動得流下熱淚。
在遭遇磨難打擊之下,黃家駟始終恪守一個共產黨員和人民醫生的義務和職責。
在河北新樂“教改”,他對不幸中斷學業的學生們言傳身教,幫助他們補回失去的時間。在江西永修幹校期間,除了勞動,他還被派往當地的江益衛生院開展外科手術。在農舍暗淡的燈光下,在缺少助手、麻醉師、消毒和護理條件的情況下,他克服困難,親手操持一切。
粉碎了四人幫,十年浩劫的摧殘,使他蒼老,不如過去健康了,黃家駟已經七十高齡了。
但他看到國家積重難返,教育事業破壞嚴重,人員四散的局面,心不能安。他不顧來自各方面的阻力干擾,不辭辛勞,致力於醫學科學事業的重建和整頓。
他親自參加各院所的基本建設規劃,解決房子問題,調人問題,安排醫大學生回爐進修、送人出去深造、恢復八年制的醫大等。
一位姓周的學生,1973年回協和醫院進修,他的老師黃家駟幫助聯絡了,學生實在過意不去,就打破老師訂下的規矩——不可給他送禮。弄了些西北的土特產——頭髮菜、胡麻、大豆。
可是寄包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只是多了一層寄物地點包布。正如他自己常說的:“我是你們的老師。老師的責任是從各方面幫助你們成長。你們成了對國家有用的人才就是我的最大快活,就是對我的最好的感謝!送東西送禮我最反感!”
1982年,黃家駟的腿部疼痛行動不便,後得到了確診,是動脈硬化引起的供血不足。當時國外的朋友已為他安排了出國免費手術的機會,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在國內做手術。他給女兒的信中說道:“考慮再三,我的治療要立足於國內,由於我的地位,不能不考慮國際影響。同時也能給國家節約一筆外匯。”
當他已成為蜚聲國內外的著名醫學專家時,榮譽並沒有使他停步不前。他立志要留下一部有用的醫學書籍。
他老當益壯,兢兢業業地忙於自己主編的《外科學》的修訂再版。他不顧七十八歲高齡,每天近十個小時的閱讀寫作,使他眼底出血,視力減退。他就每讀一小時站起來活動一會兒,接著再讀一小時。如果沒有會議或其他活動,仍然是一天八、九個小時的工作量。
1984年是黃家駟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年頭。5月11日晚,他因勞果過度而心臟病發作。在妻子的照料下,經口含硝酸甘油而緩解。這是一個危險的訊號,但他一天都不肯休息。第二天早飯後就直奔“外科學”編委會的會場,直到晚飯後才回家。第三天又是一整天的政協會。14日的那一天,他的工作日程上是一整天的生物醫學工程學會理事會。
開會前,他還和會議秘書通了電話說:“我馬上就來”。哪知在赴會途中,病魔又一次襲來。他不得不去到途中必經的門診大樓。
上午九時許,北京協和醫院東單老門診樓六樓的外賓高幹門診室外,面色蒼白的黃家駟謙虛地對排隊的人群說:“我實在不舒服,能讓大夫先給我看嗎?
外賓醫療科副主任張尤局大夫扶著他緩緩走進了診室。張大夫對醫生說:“黃院長心臟不舒服,請你先給黃院長看看。”當班醫生正是黃家駟的學生,他上前扶著老師躺到診查床上,戴上聽診器聽診,居然聽不到心跳。
他立刻開始做心臟按壓,同時大聲疾呼,叫護士推搶救車過來,並叫上隔壁診室的周志超大夫一起來搶救。囑咐護士準備好心臟三聯注射,做心內注射。外賓醫療科立刻呼叫全院搶救系統。
心內科吳寧大夫、麻醉科、急診科等的教授們都第一時間趕來了。經過連續兩次的“電除顫”,黃家駟的心跳才得以恢復,自主呼吸也恢復了,靜脈通道打通了。他的眼睛睜了開 來,嘴角動了動,好像要說啥但沒有說出聲,緊接著眼睛又閉上了。
這時候,方圻主任、戴玉華大夫聞訊趕到,醫科院吳階平院長也趕到了。搶救現場立即成立了由吳階平、方圻主任和幾個科室的教授們組成的搶救小組。
搶救已經進行了五個多小時,到下午3時許,搶救小組領導還正在考慮是否要將他移動到病房時,黃家駟再次出現心跳驟停。搶救小組全力以赴,採用多種措施,但仍未能挽救他的生命。黃家駟永遠離開了,長逝在他學習、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
當天(1984年5月14日)傍晚,新華社釋出了一條簡短的訃告:我國著名醫學家、醫學教育家、中國醫學科學院名譽院長黃家駟教授,因突發病醫治無效於今天下午在他學習、工作了一生的北京首都(協和)醫院逝世。享年78歲,他未竟的事業,留給了後人,他的精神,與世長存。
噩耗傳來,震動了醫務界。人們無不驚愕於他的突然長辭。中國醫學界的一顆巨星隕落了!他的案頭還擺滿了各種書籍和他的未竟篇一一新版《外科學》的稿紙。他那未能完成的日程表竟排得那麼滿……。
5月23日,前來弔唁的行列中,有帶著氧氣瓶泣不成聲的重病人,有乘坐輪椅的殘疾人,國內外唁電、唁函如雪片般飛來。
他的妻子徐春棣悲痛不已,寫下七絕一首《悼家駟》,以示哀輓:
老驥伏櫪思遠端,臨危猶為四化拼。
悲風淚雨醫林震,譽滿功高痛溼襟。
黃家駟逝世後,許多個人遺稿和醫學研究資料,尚未系統整理。徐春棣攜同兒女,夜以繼日開展收集整理工作,為醫學史料的蒐集、儲存做出了重要貢獻。
黃家駟曾說過,自己的一切成就和貢獻,同妻子的無私奉獻是分不開的。徐春棣高等學府畢業,又擅長書畫詩文,留下詩詞作品千餘首。她為了家庭甘當綠葉,放棄自身事業,培養了一對優秀兒女。他們的子女悉數成才,女兒黃文美,在中國醫學科學院從事基礎醫學研究工作。兒子黃文昆,系中國考古學會會員,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從事文物出版工作。
1991年10月,徐春棣病重不治,駕鶴西去,享年83歲。
在《黃家駟外科學》第四版編委會上,左起:裘法祖、蘭錫純、黃家駟、吳階平、曾憲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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