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71年開始推行計劃生育政策，到1982年將一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定為基本國策，再到2016年全面放開兩個孩子的決策，半個世紀的時間，中國的家庭結構發生了歷史性的改變——一個孩子、三口之家！中國的家庭倫理秩序也隨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現如今，三孩時代開啟了，傳統的家庭秩序是否能迴歸？該如何營造未來有序的家庭儀禮文化呢？

中秋佳節，不妨翻一翻曹雪芹的《紅樓夢》，看一看賈府的夜宴賞月給我們帶來哪些啟示，從而思考未來的中國家庭該有怎樣的文化傳承。

寧國府——開夜宴異光發悲音

中秋佳節，是《紅樓夢》描寫的第一個民俗節日，出現在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今夜中秋，俗謂團圓之節。”甄士隱一語給小說定下基調：整部《紅樓夢》表現的是家庭故事，以團圓始，以離散終。

在《紅樓夢》裡，象徵團圓的中秋佳節有怎樣的民俗表現？——“家家簫管，戶戶笙歌”，賈府自然也不例外，但曹雪芹就寫出了例外：

爺問奶奶今兒出門不出門，說咱們是孝家，十五過不得節，今兒晚上倒可以大家應個景兒呢。——《紅樓夢》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這是賈珍的侍妾佩鳳向尤氏轉達這位寧國府大爺的話，其中幾個疑點待釋。

• 何謂“孝家”？

字面上看，“孝家”即居喪守孝之家。此時，賈珍正在為其父賈敬守孝，而且已經守孝兩年多了，依然稱“孝家”，足見賈珍遵守的是儒家“三年之喪”，這也是《紅樓夢》傳承儒家思想的見證。

“三年之喪”，寫在儒家經典《論語》裡，是弟子宰予和孔子之間的一段經典對話。宰予認為：父母辭世，守喪三年，時間太長了，會導致禮崩樂壞（原文為：“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宰予離開後，孔子說：

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可譯為：宰予不仁！孩子出生，三歲後才能離開父母的懷抱。為父母守三年的喪禮，是天下通行的禮儀。宰予對他的父母還存有三年之愛嗎？）——《論語陽貨》

原來，“三年之喪”到孔子生活的春秋時期已經行諸天下。老師孔子用日常生活來引導宰予：“夫君子之居喪，食旨（通“脂”）不甘，聞樂（yuè）不樂（lè），居處不安，故不為也。”夫子的意思是：君子居喪期間，不食甘，不聞樂，不居安，因為即使吃著甜美的食物也不覺得甘甜，聽著美妙的音樂也不感到快樂，住著華美的樓宇也不圖受安逸，所以不去做。宰予則認為守孝一年後，錦衣玉食可以心安理得。孔子沒有當面批評宰予“不仁”，而是說：“今汝（通“汝”）安，則為之！”宰予可真是給賈珍做了榜樣！

• 中秋佳節，賈珍是如何“應個景兒”的？

作為“孝家”，既然“十五過不得節”，那就提前“應個景兒”：

賈珍果然煮了一口豬，燒了一腔羊，備了一桌菜蔬果品，在會芳園叢綠堂中，帶領妻子姬妾先吃過晚飯，然後擺上酒，開懷作樂賞月。——《紅樓夢》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八月十四，賈珍率領妻子姬妾“開懷作樂賞月”，這哪裡只是“應個景兒”？哪裡還是“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的“孝家”所為？所以，寧國府家庭倫理的脫序——父不父、子不子，直令宗祠裡的祖宗悲哀地發出“長嘆之聲”！賈珍聞聲，雖然有所“警畏”，第二天借“行朔望之禮”開祠細察，卻不能細察內心，不能醒悟，難怪曹雪芹早在第五回就提示：“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秦可卿判詞）！

榮國府——賞中秋新詞得佳讖

“禮出大家”，是曹雪芹借劉姥姥之口表達出來的。中秋佳節，有老祖宗賈母在，榮國府的倫理秩序是這樣的：

只見賈赦、賈政都在賈母房裡坐著說閒話兒，與賈母取笑呢。賈璉、寶玉、賈環、賈蘭皆在下侍立。賈珍來了，都一一見過，說了兩句話，賈珍方在挨門小杌子告了坐，側著身子坐下。——《紅樓夢》第七十五回“賞中秋新詞得佳讖”

“團圓之節”，子承母歡。所以，賈赦、賈政緊傍賈母而坐，與賈母說笑，天倫之樂畢現；賈璉、賈蘭等孫輩、曾孫輩只能規規矩矩“在下侍立”，秩序井然；賈珍雖然也是賈璉一輩，但因為他是寧國府的“掌門人”，又是賈氏宗族名副其實的大族長，所以賈珍“告坐”，坐在距離核心（賈母）最遠的門口，坐具也只能是“小杌子”（等次在榻和椅子之下），坐姿更是“側著身子坐”！這就是大家之禮，大家秩序！這就是以賈母為中心的“母子團圓”、“骨肉齊全”！

榮國府中秋賞月，席間有擊鼓傳桂花遊戲。花到賈政手裡時，鼓聲住了，於是出現這樣的場景：

賈赦連忙捧杯，賈政執壺斟了一杯。賈赦仍舊遞給賈政，賈赦旁邊侍立。賈政捧上，安放在賈母面前。賈母飲了一口。賈赦、賈政退回本位。——同上

這一段文字，母子、兄弟之間，進退儀禮井然有序。賈赦是兄長，但酒令權落到賈政手上，所以，給賈母捧杯進酒的，只能是賈政！此時，賈赦可以安坐不動；行動，則見“兄友弟恭”，更見“母慈子孝”！

中秋，“團圓之節”，最能反映一個家庭的倫理常情。賈政、賈赦兄弟的中秋表現，既是《紅樓夢》“禮出大家”的典範，也足見賈政、賈赦身體力行給後輩子孫做樣板，做示範，同時也給當今讀者以啟示：三孩政策下，如何建立良好的家庭儀禮規則，讓華夏文明傳承有序，永放光輝？！

當然，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七十五回，絕不只為展示賈府的儀禮秩序，更想讓讀者看到光鮮的儀禮外衣下，百年賈府從“繁華盛極”迅速凋敝飄零的根源——寧國府，開夜宴異兆發悲音；榮國府，賞中秋新詞得佳讖！何以如此？乾隆娣歡迎感興趣的小夥伴兒關注後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