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春節,長春,第三軍醫大學的附屬醫院。昏睡了93天的朱彥夫奇蹟般甦醒了。他被送來時左眼已成空洞,腸子露出腹外,渾身遍佈燒傷、彈傷,四肢全部凍死。大大小小47次手術,四肢一截再截。醫學權威甚至曾斷言:即使不死,從此也不會再醒來!
1950年11月中旬,朱彥夫所在的部隊奉命於11月中旬開進了朝鮮,擔負起了第二次戰役的東線作戰任務。
到11月底,為了切斷敵人南逃的通道,將敵人徹底圍殲在長津湖地區,上級給他們連的任務是搶在敵人南逃的先頭部隊之前攻佔長津湖南部的250高地,並不惜一切代價堅守陣地,直至大部隊到來,完成關門打狗的戰略部署。
接到命令時,連隊還遠在百里之外。入朝以來的十幾天裡,大家連續作戰,已疲憊不堪。
而且,全連斷糧已經兩天了。
如果說飢餓還能堅持的話,最難捱的就是寒冷了,氣溫已降至零下35度。由於入朝倉促,部隊未能領上棉衣,全連的戰友們是單衣單衫地來到了這冰天雪地中。
飢餓、寒冷、疲憊,戰友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連夜向150裡外的這座高地急行軍。
拂曉前,他們終於趕到了離二五〇高地不遠的一個山谷裡。按預先部署,從坡度較緩的南面山坡向山頭的敵人發起了進攻。
守衛這座山峰的是部分美軍和韓國李承晚偽軍的一個營。敵人憑藉經營了幾個月的工事和先進的武器裝備,拼死抵抗。
第一次衝鋒,敵人強大的火力很快就把進攻的三排壓在了半山坡上。雖然依憑著山坡上的石塊、溝坎做掩體,還沒造成大的傷亡,但敵人一旦發起反衝鋒,就要吃大虧!三排只好撤了下來。
連長和指導員表情都非常嚴肅,倆人蹲在雪地上焦灼地畫著進攻路線。
敵人輕鬆地就打退了第一次衝鋒,得意揚揚、毫無顧忌地在戰壕裡來回竄動。一個指揮官模樣的也出現了,他耀武揚威地在工事前晃來晃去,像是根本就沒把山谷裡的志願軍戰士放在眼裡。
三排長杜玉民氣得兩眼冒火一般,叫到:“朱彥夫,你槍法好,你來揍掉這個當官的,給咱出口惡氣!”
朱彥夫當仁不讓地接過槍,從石頭後探出槍口,悄悄地瞄準了敵人。“啪!”一聲清脆的槍響,在慢慢寂靜下來的曠野裡格外震耳,那個軍官應聲一個跟頭栽進了戰壕,工事前後一片慌亂。
連長劉步榮是個細心的人,聽見槍響,他抬眼就瞥見了敵人陣地上的慌亂。他斷定敵人可能是失去了一個重要指揮官。趁敵慌亂,正是發動第二次衝鋒的難得機會。他回頭和指導員高新坡略一商量後,迅速命令全連:
“扔掉除武器彈藥和急救包外的所有東西,誓死拿下高地!”
這一次進攻他們吸取了教訓,從東南方向沿公路西側向西北方向進攻。失去了最高指揮官的守敵,面對第二次衝鋒,顯然有些慌亂無措,部隊很快又推進到半山腰。
山頭上敵人的火力依然相當猛烈,特別是陣地東西兩頭的數挺重機槍,各護著一面山坡,子彈密得水潑難進。部隊的進攻又被阻擋住了。
連隊的傷亡在不斷增加,又有二十多名戰士倒在了山坡上,殷紅的血汩汩地流著,把身邊的雪地都化出了一個一個的大洞。
必須打掉重機槍。連長一聲令下,朱彥夫和三名戰友就地一連串地打滾,很快鑽到了一道雪梁下面。
梁前方有幾簇矮小的樹叢,四個人一貓腰向著那樹叢猛衝。敵人也不蠢,很快就發現了他們,號叫著把一排排手榴彈扔了下來。
一陣跳躍、匍匐,匍匐再跳躍,他們終於向前衝了七八十米,可兩位戰友先後中彈倒了下去,只剩下朱彥夫和二班長楊仁富了。
他倆不再猶豫,朝著敵人陣地下方二十多米處的一道雪梁快速爬進。離那雪梁只有五六米了,楊仁富猛地一下彈了起來,一個前撲滾到了梁下。
敵人的手榴彈就跟下餃子似的接二連三落下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轟響,身體下面的雪地彷彿都被震得蹦跳不止。
當他倆掙扎著從雪梁下猛地躍到敵人面前時,兩個渾身血糊糊的志願軍戰士竟把敵人驚得一陣愣神,他倆趁機把密集的子彈毫不留情地掃了過去。
膽小怕死的敵人再也不敢戀戰,倉皇地丟下二三十具屍體,像受了驚的羊群一樣屁滾尿流地順北坡逃下山去。
兩次衝鋒,全連傷亡了近40人,包括能作戰的傷員在內,還剩下52名官兵。而這僅僅才是個開頭,一場更加慘烈的大戰正在等待著他們。
中午時分,潰逃下去的敵人大批的車輛及其他輜重,順公路滾滾而來。這是美軍海軍陸戰隊一師的兩個主力營。
敵人的十多輛坦克和幾十門重炮開始向高地轟擊。成批的炮彈低嘯尖叫著傾落到陣地前沿,爆炸聲震耳欲聾。
全連眨眼間又傷亡了十幾人,大家悲憤的火焰在胸中又熊熊燃燒了起來!
兇殘的敵人並沒有給我們喘息的時間,他們炮擊後見我軍並沒有回擊的炮火,並沒有立即組織人員攻擊,而是進行了更大規模地炮擊。
緊接著,淒厲吼叫著的敵機飛過來了,盤旋一圈後,恣意地紮下機頭,幾乎貼著峰頂掠過,拋下來的是成噸的重磅炸彈和雨點般的汽油彈。
掩體一個一個被摧毀,整個高地已成了一片火海。部隊的傷亡也在不斷增加。
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的狂轟濫炸漸漸平息後,敵人的第一次衝鋒開始了。
連長指揮著所有尚存戰鬥能力的戰士們迅速進入了前沿陣地。
敵人顯然對自己超強的轟炸充滿了信心,隊形散亂地向著高地接近。
連長也早發覺了敵人的這種自負,很快,命令就低聲傳遞給每一個戰士:
“隱蔽好,沒有命令,不準開槍!”
只有100多米了。
只有80米了!
只有50米了!
猛然間,就聽見連長一聲大喊:“打!”幾乎和這聲音一起,連長手中的兩顆手榴彈已經飛向了敵陣。
戰士們早有點等得不耐煩了,連長話音未落,一排早就積聚了無數憤怒和仇恨的手榴彈,緊跟著就鋪天蓋地地砸進了敵群。
敵人剎那間竟像是被嚇飛了魂魄一般,一下子都呆愣在那裡。還沒等他們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我們的這一排手榴彈已經在他們身邊炸響。
這一場突然襲擊,打得敵人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撂倒了二三十個,沒被撂倒的鬼子嚇得像一群受了驚的兔子,連滾帶爬地逃下了山坡。
趁著敵人第二次進攻前的間隙,連長命令抓緊搶修工事,準備迎接更殘酷的戰鬥。由於在強佔高地時扔掉了除武器彈藥外的所有裝備,沒有工具,構築工事更增加了難度。
而困難還不止這些,最大的難題是飢餓、寒冷和勞累。戰士們已經三天粒米未進了,本來就很單薄的軍裝也因連炸帶燒,早就衣不蔽體了。
沒有挖掘工具,戰友們就用雙手去扒、去摳,山頭上石多土少,雪厚土硬,戰友們的手指漸漸都磨破了,鮮血順著指尖淋漓而下,滲進了雪中,滲進了土裡……
重傷員們不顧勸阻,也趕來助陣了。炸斷了腿的,就用雙手去扒,沒有了手的,就用兩腳去蹬、去踹……
戰鬥很快又打響了。
敵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他們散開隊形,分散攻擊,漫山遍野地圍了上來。
連長沉著地把幾個槍法好的戰友安排至最前沿陣地,並分成了三個小組,每組三個人,各組之間前後拉開十幾米的距離,成為三道狙擊線,戰鬥打響後根據敵人進攻情況,由後面一組輪流掩護前組後撤。
敵人漸漸圍了上來。個別冒進的已進入了有效射程。楊仁富和兩個戰士已經扣動了扳機,隨著一陣槍響,西北方向走在最前面的幾個鬼子應聲滾下山坡。這一來,鬼子還真有點炸了營,嚇得倉皇臥倒,大半天沒有敢站起來往前衝。
狡猾而兇殘的敵人見我軍依據有利地形嚴陣以待,知道硬衝,一時也解決不了問題。很快終止了地面進攻,轉而繼續依仗強大的炮火想快速結束戰鬥。
敵人的飛機率先轟鳴著撲了上來。
一陣俯衝掃射,七八架敵機“轟隆隆”地掠過山頭,很快又從南面折了回來,一批批炸彈劈空砸了下來。霎時間,不大的山頭上巨響不斷,濃煙和烈火重又沖天而起。
敵人的火炮和坦克也緊跟著轟鳴起來,成排的炮彈劃破灰濛濛的天空,劈頭蓋臉地飛進陣地。
這一番驚心動魄的陸空合擊,持續了半個多小時,陣地上已經落下了近千發炮彈,剛剛被修復的工事和掩體眨眼間又蕩然無存。全連僅剩的三十幾個戰士全部被埋進了凍土碎石之中,又有好幾個戰士因傷勢嚴重再也沒能爬出來。
敵人隨後又接連發動了兩次衝鋒。
陣地上早已經面目全非:交通壕被坍塌的碎石填平了,工事和掩體再也看不出一點點人為構築的痕跡。輕重機槍卻把一股股仇恨的怒火射進敵群,頑強地把敵人壓了回去。
天漸漸暗了下來。敵人的衝鋒已不得不終止了。一個下午的激戰,全連損失慘重。連長清點過人數之後才發覺,整個高地上活著的人僅剩下了19個!而且全都傷痕累累,有幾個戰士因傷勢較重,加上寒冷、飢餓,早已經失去了作戰能力,僅剩一點殘存的意志,在勉強支撐著尚在跳動的心臟……
連長劉步榮、指導員高新坡安頓好重傷員之後,召集三排長杜玉民和戰士劉方佃、朱彥夫三名黨員開會。
“同志們!”他抬起頭,表情十分凝重,語氣也有些緩慢。“大家現在都看到了,我們還剩下十幾個人,而且全都傷得不輕,有幾個甚至連作戰能力也沒有了。”
“目前,我們的形勢非常嚴峻。在這危急的時刻,我們共產黨員要勇敢地承擔起指揮重任,在同上級失掉聯絡的情況下,帶領戰士們堅持到底,我們要作最壞的打算,即使最後只剩下一個人,也要血戰到底,為大部隊包抄殲敵提供寶貴的時間!”
“現在,我宣佈,”劉步榮停止了搓動的雙手,撐著地,直了直身子,以一種更加嚴厲的口吻說道:“劉方佃、朱彥夫分別為一排和二排排長。連級指揮,除我和指導員外,你們三個排長作連幹部替補,按傷亡的前後順序,死一補一,生死為令,自行接替。誰活到最後,誰指揮到底。這是最壞的安排。大家可能都活著,也可能都死,但只要有一口氣在,就得打下去,直至大部隊趕來!”
經過商量,連長決定劉方佃領一個組下山找點吃的東西,杜玉民領一個組修復工事,朱彥夫負責掩埋烈士!
兩個多小時後,劉方佃終於回來了,卻只有他一個人。手裡除了幾件敵人的破爛軍裝外,吃的東西卻一點也沒有。原來,敵人為了防止有人下山偷襲,在山下扔了許多罐頭盒子用以報警,果然被他們三個不小心踢響了,“噹啷啷”的響聲為敵人提供了目標方位,一陣陣掃射後,兩個戰士先後犧牲,劉方佃見行動已經暴露,只好從敵人屍體上扒了幾件衣服後,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搶修工事和掩埋遺體的工作進展得也不順利。山上已被炸得面目全非,戰士們又實在沒有多少力氣了,僅靠雙手扒扒填填,進展十分緩慢。
到天快亮的時候,工事和掩體總算也稍稍有了點模樣。
黎明的時侯,瘋狂的炮擊又開始了。地動山搖的震顫還沒有稍許的消歇,敵人的飛機一下子又冒了出來。轟炸已近狂癲的程度。
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大多數修復的掩體和工事便被重新摧毀、炸坍、夷平。不少人又被埋進凍土碎石中掙扎不出來,兩名戰士又被炮火奪去了生命,炸飛的軀體被氣浪高高地掀到空中,又被血淋淋地摔落地面……
敵人的衝鋒又開始了。前沿工事裡連長已經站不起來了,左腿被彈片切斷,動脈的鮮血噴湧而出。衛生員王純青迅速地給連長扎住了左腿的動脈。
爬過工事前沿,朱彥夫和連長已經到了懸崖邊上。透過硝煙,可以清清楚楚看見羊群般的鬼子原來已經湧到了懸崖跟前。
連長伸出左手,不容分說地將朱彥夫摁在了地下,右手快疾地抓到一個炸藥包,狠勁地拉響了導火索,往懷裡一攬,屈起右腿狠命地一蹬,借勢就要滾下懸崖。
朱彥夫伸出雙手一把拖住了連長的右腿,借勁往上一躥,從連長懷中搶過了炸藥包,“要死先由我死!”一個滾身,已到了懸崖邊上,兩腿一蹬,正想翻下懸崖,可猛然間兩腿又被連長死死地拖了回來。
導火索還在“呲呲”地燃著,一顆炮彈尖叫著向著他們砸了下來。朱彥夫拼盡全身的力氣,將炸藥包向著崖下扔了出去,轉身撲向連長,倆人藉著這股衝勁已滾到了一邊。
朱彥夫和連長交替著把手榴彈扔下懸崖,兩支衝鋒槍像一道扇面,護住了左右,隨時橫掃膽敢衝上懸崖的敵人。
危急時刻,有人從東邊跳躍著趕來增援了!是指導員高新坡和兩名戰友,指導員爬到跟前,見連長傷勢極重,轉臉大聲命令:“朱彥夫,把連長背下去!”
高新坡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早沒了平日裡的溫和及穩重。朱彥夫上前就去拖連長,可連長哪裡肯輕易撤下火線,一邊揮舞著雙臂掙脫,一邊暴跳地喊叫。
朱彥夫乾脆一側身子,騰出左手,抄起連長的兩腿,一把把他抱了起來,不由分說,向東南方向奔了下去。
他把連長放在地上,半靠到一塊石頭上。連長因失血過多和數天斷食,臉色極度蒼白,雙目已深深地陷進眼窩裡,時睜時閉。一陣顛跑加重了他的痛楚,臉上肌肉抽搐。他的氣力已經耗幹了,癱軟的身體幾乎已經支撐不住極力想抬起來的頭。
連長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血,朱彥夫忙轉身跑開去找可以包紮的物品。剛跑出不到20米,一顆重磅炸彈尖嘯著凌空而下。朱彥夫掙扎著跳起來,衝向連長,濃煙正在升騰,哪裡還有連長的影子?一個碩大的彈坑,四周還在冒著股股青煙,破碎的衣物散落在坑裡坑外……
等朱彥夫帶著一腔激憤,奔回陣地上時,槍炮聲已漸漸稀落了下來。他一眼就看見了兩腿已被埋進土裡的劉方佃。
朱彥夫急忙跳過去,喊了幾聲沒動靜,伸手想扳過他的肩頭,一扳竟沒扳動,這才發現他的腹部已被彈片撕開,腸子已流了出來,有幾截已攤到地上。
在陣地中段,徐鳳明還活著,但看樣子傷得也不輕,斜躺在一段掩體後。
在一段壕溝的拐角處,有人正在痛苦地呻吟,正是指導員高新坡!指導員面朝西,側臥在溝底,左腿蜷縮在身下,右腿直愣愣地平伸著,從大腿根部湧出的鮮血已將整條腿染紅。胸部的軍衣已被撕爛,看來胸口這兒傷得更重,血像是快流乾了,外翻著的傷口上是一塊塊幾近凝固的血塊。
……
敵人的衝鋒又被壓了回去。陣地上到處瀰漫著一股股燒焦皮肉的焦煳味。
陣地上倖存的只有朱彥夫,徐鳳明,杜玉民,和另外兩個戰友!
過了好一會兒,敵人還是沒有動靜。幾個人坐在壕沿上想喘息一會,可兩天兩夜沒合的眼皮,此刻卻硬生生地非要粘在一起,一股強烈的睡意襲上身來。
敵人突然出現在半山腰上。
二三百個鬼子已經黑壓壓地朝著崖根湧了過來,早已進入了有效射程之內。朱彥夫回身抓過機槍,架在懸崖邊上,衝著敵群就是狠狠的一梭子,敵人慘叫著倒下去了一大片。
還沒等戰士們撤回工事,敵人的炮火已呼嘯而來,一片片砸上陣地,朱彥夫的右肩又被彈片擊中,一陣劇痛和痠麻,整條右臂一下子沒了一點力氣。其他幾個人手榴彈和機槍、衝鋒槍緊跟著刮向了敵群,崖上、崖下的爆炸聲連成了一片。
敵機轟鳴著又來逞威。烏沉沉的天空中,一顆顆照明彈像是劃開了遮天蔽日的一道道帷幕,敵機瞅得準、看得明,汽油彈兜頭倒了下來,陣地再次變成了火海。
此刻,整個二五〇高地,一個連堅守的高地,竟只剩下了朱彥夫一個人!
他找來幾片破碎的衣物,從容地纏在腳上。又四處蒐集了十幾顆手榴,然後把三挺輕機槍分別架設在不同的三個方位上,每個位置旁都撂下幾個壓滿子彈的彈夾,這樣打起來容易迷惑敵人,讓他們一時摸不準陣地上的火力和人員情況,可以最大限度地拖延時間,等候大部隊的到來!
敵人慢慢摸了上來。離朱彥夫只有六七十米了。他一聲大吼,猛然躍起在壕沿上,端起機槍,狠狠地扣動了扳機,像是一陣颶風掠過,衝在最前面的敵人撲通通倒下了十幾個。沒等驚懼慌亂的敵人做出反應,朱彥夫迅速撂下機槍,俯身抓起早就準備好的手榴彈,嗖嗖地扔進敵群,爆響聲中夾雜著敵人的鬼哭狼嚎。隨即,雨點般的子彈狂射了過來,打得陣地前沿一片瀰漫。而此時的我,早已衝到了第二挺機槍的掩體內,調正槍口,又是一陣猛射。隨後又是第三挺機槍炒豆般地怒吼。
敵人繼續蜂擁而上,他們也已經判斷出陣地上實在是已經沒有多少抵抗力了,他們分散開來,嗷嗷叫著中間陣地壓過來。
朱彥夫快速換上彈夾,槍托剛頂到肩窩,眼前忽然“撲通撲通”接連落下三四個手榴彈,正“嗤嗤”冒著青煙,他想也沒想,扔下槍,撲起一個就扔給了敵人,提起槍剛要滾到一邊,就聽見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彷彿一下子炸裂了自己的身軀,眼前一道火光閃耀,便沒有任何感覺了……
凜冽的北風,捲走了高地上最後一縷硝煙。全連的52名官兵,此刻就靜靜地躺在異國他鄉的冰天雪地中,永遠地睡去了。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在這片根本已沒有了任何生命的高地上,在全連覆沒的52具屍體中,居然有一條正在緩慢復甦著的生命。
這條蚯蚓般掙扎蠕動著的生命,正是——朱彥夫!
當時,醫學權威們看過之後,幾乎一致斷言:即使不死,從此也不會再醒來!
但醫生們懷著對志願軍戰士最崇高、最熱忱的敬意,仍然竭盡全力地在搶救著他。他們盼望著會有奇蹟發生。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我必死無疑的時候,昏睡了93天的我,突然在某一天的清晨,慢吞吞地睜開了右眼。
“這是在哪?”
“這是祖國!這是祖國!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你這一覺睡了93天,你可真是好樣的!你是戰神,志願軍的戰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