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磊子成為無業遊民,不,應該說他是有“職業”的。他以前是做家電生意的,收入還不錯,可是架不住他好賭,一份好端端的家業便給他敗光了。
磊子不名一文了,可他一點也不犯愁,不費吹灰之力他就尋到了新的營生。三百六十行,他乾的是哪一行呢?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他在 公交車上當“鉗工”,人稱“第三隻手”。
這天早晨上班高峰時,磊子又擠進了5路電車。他搭眼朝車廂裡一瞥,就鎖定了目標——一位與自已年齡相仿的男子,那人的褲兜鼓凸著,有貨!
磊子若無其事地向他跟前湊去,短短几秒鐘後,那人的黑皮夾子就被磊子撈進了自己的衣袋裡。
車一靠站,磊子就下來了。一大清早頭趟買賣就開了張,他按捺不住心裡的得意,找了個僻靜之處清點戰果。誰知十分晦氣,皮夾子看著塊頭不小,裡面卻只有十幾元錢,磊子十分喪氣,正想把它扔了,夾子裡掉出來一張照片,磊子拾起來漫不經心地瞅了一眼。誰知,不看猶可,一看磊子的腦袋裡就“嗡”地一聲悶響,像被人打了黑棍一樣頭重腳輕。這是他老婆王曉霞的彩色標準照!你說,磊子能不震驚嗎?我媳婦俊眉笑眼的彩照,怎麼會跑到別的男人皮夾裡去了?磊子越琢磨心裡越發亂。
曉霞在紡織廠上班,她生性活潑開朗,但人很正派,從來沒有什麼緋聞。這點磊子心裡清楚。但他轉念一想,人是會變的。現如今是經濟社會,一切都要拿錢來說話哩,自己一個大老爺們,沒有一個掙大錢的營生(當然,打死他也不敢在媳婦面前說自已是三隻手,他騙曉霞說自己在東門市場幫人看攤)。每月拿回家的那點錢連自己都顧不住(他從別人身上“順”來的錢倒是不少,但幾乎都被他丟進賭場了,剩下的自然就只是點毛毛雨了),這個家實際上全靠曉霞三班倒掙來的那點工資支撐著。雖然曉霞從未說過什麼,但磊子覺得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養家餬口,老婆肯定打心眼裡瞧不起自己,時間一長,備不住她就暗地裡找那有錢的主兒去了。
磊子再也沒心思到公交車上去“上班”了,他心亂如麻地在街上轉了一整天。鬼使神差地,他竟不知不覺地轉到了曉霞工作的紡織廠門前。此時正是廠裡下班的時間,忽聽有人叫他的名字,仔細一瞧,原來是和曉霞同在一個班組的王麗,是曉霞要好的小姐妹。王麗很奇怪地望著磊子:“你怎麼到廠裡來了?”
磊子怔了一下,靈機一動說:“噢,我是來接曉霞的。”
王麗用更加怪異的眼神看著他:“你來接曉霞?”
這回輪到磊子納悶了:“怎麼,我來接我媳婦有什麼不對嗎?”
王麗仍然狐疑地看著他:“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跟我開玩笑?曉霞已經下崗快一年了,早就不到廠裡來了。”
磊子聞聽如五雷轟頂:“曉霞下崗了?!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她沒對
我說過呀!”
王麗看他那心急火燎的樣子,確信他真的不知道曉霞的事兒,嘆了口氣說:“曉霞是個很要強的人,也許她是怕你著急才沒有告訴你……”
磊子想了想,“不對呀,她下了崗就沒收入了,可她還是按月往家裡拿錢,一分也沒少過....”
王麗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曉霞也許找到了其他的工作,她是很能幹的人,不會老閒著的。你回去問問她不就清楚了?”
王麗和磊子閒聊了幾句就告辭了,她臨走時很熱情地對磊子叮囑道:“你和曉霞有空到我家去玩呵,我搬了新家了,離你們那兒可是不近,不過你有摩托車,帶著曉霞來也挺方便的。”
磊子又犯迷糊了:“我沒有摩托呀?”
王麗訝異地說:“咦,上個星期六在新惠商城門前,不是你騎著摩托帶著曉霞的嗎?我看得清清楚楚....”
磊子的頭頂上又響起了一聲炸雷。
事到如今,磊子已深信不疑曉霞福
有了外遇。那個“野男人”肯定就是今天在車上被自己掏了包的那小子,曉霞每月拿回家的錢,不用說也是野漢子給的了。
磊子怒衝衝地趕回了家。
臨進家門,見曉霞正送一位男子出來,那男子的面孔磊子沒有看清,因為那人很快就戴上了頭盔,蹁腿跨上了停在樓門外的一輛摩托。那人的身量與磊子幾乎一模一樣!
磊子不敢相信自已看到的這一幕,好小子,竟敢到我家裡來行那苟且之事,真是欺人太甚!他想揮拳衝上去,但那摩托已一溜煙地開跑了。
曉霞詫異地看了面沉似水的丈夫一眼,相跟著他進了家門。磊子重重地坐進沙發裡,目不轉睛地盯著妻子:“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還挺忙呵,有客人上門?”
曉霞不解地望著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你今兒是怎麼了?像吃了槍子兒似的。家裡是來了客人,是我高中時一位要好的女同學。”
磊子氣不 打一處來:“你真像孫猴子一樣會變呀,這麼一眨眼的工夫,你愣是把一個大老爺們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娘們!”
曉霞像不認識似地望著磊子:“你、你到底要幹什麼!來客確實是我的女同學,跟我聊了會兒就騎摩托走了……”
磊子狂吼一聲:“不要再跟我演戲了!你睜開眼睛好好看一看,這是什麼!”
磊子把曉霞的那張照片甩了出來。
曉賞拿起來一看,十分疑惑地問:“這是我的照片呀,我這兩天正到處找呢,也不知丟到哪裡去了,原來是你撿到了。”
磊子冷笑一聲:“裝得倒挺像的,這不是你親手送給你那相好的嗎?怎麼不記得了?”
曉霞終於明白了:繞了這麼大個彎子,丈夫原來是懷疑自己紅杏出牆。她不明白磊子早上出去時還是好好的,這會兒怎麼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她拼命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質問她下崗快一年了為什麼不告訴他。
曉霞見朝夕相處的丈夫竟不信任自己了,又傷心又氣憤,一轉身衝出了家門。也不知過了多久,曉霞又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位跟磊子身材差不多的人。
曉霞氣哼哼地對他說:“這就是今天下午來看我的老同學章秀萍,你仔細瞅瞅,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章秀萍生的是女人男相,高大魁梧,乍一瞧還真像個七尺男兒。磊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這當兒,章秀萍說話了:“沒錯,你在家門口看見的騎摩托離去的人就是我。我長得像大老爺們,也難怪你會誤會。好了好了,我來把事情說清楚,你就不要再疑神疑鬼的了,看把曉霞都氣成啥樣了!”
章秀萍快人快語,不等磊子說什麼,就又說開了:“曉霞下崗了是沒有跟你說,這不是怕你為她操心嗎?她在新惠商城裡租了個攤位賣服裝,我呢,是做服裝批發生意的,我們常在一起忙活生意上的事兒。我可以用人格擔保,曉霞絕對是冰清玉潔的好女人,從來不玩那些歪的邪的。”
她又勸解了曉霞幾句,就告辭離去了。
磊子蔫了。曉霞的所作所為毫無那方面的破綻,他雖然心中疑團未散,又能說什麼呢?曉霞卻不依不饒,她非要磊子說清楚他到底犯了什麼“病”,憑空誣人清白,尤其要說清楚他到底從啥地方弄來她準備寄給鄉下奶奶卻又弄丟了的照片。
磊子被逼到了牆角,支支吾吾地怎麼都不能自圓其說。曉霞是個烈性女子,見丈夫還是不肯實言相告,悲憤交加,也不再與磊子徒費口舌,轉身一頭衝進了廚房。
磊子怔了一下,驀覺不對,一個箭步躍進了廚房。但他還是慢了一步,曉霞左手腕已汨汨地流淌著鮮血,右手還緊緊地握著一把菜刀。
磊子被眼前的慘景嚇傻了,待他醒悟過來,瘋了似地撥打120急救電話。
曉霞被送到醫院急救。
第二天,王麗和章秀萍聞訊趕到醫院看望曉霞,見曉霞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她們把磊子一通狠批。
王麗和章秀萍離開時,磊子送她們到醫院大門口,驀地,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他看見了在公交車上被自己掏了包的那小子!
磊子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大喝一聲:“站住!”就衝了上去。
那人見磊子直眉瞪眼地向自己奔來,愣怔了幾秒鐘,撒腿就跑。這當兒,就聽王麗喊了聲:“二狗子!”
那人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磊子一個箭步衝上去將他擒住。
磊子喘息未定,就掏出揣在身上的曉霞的那張照片,舉到那人眼前吼道:“說,你為啥把我老婆的相片揣在你的錢包裡?!”
那人一見照片,眼中掠過一陣驚慌之色,嘴裡卻說從未見過這相片。磊子正欲對其飽以老拳,王麗趕了過來。她告訴磊子,那男人姓劉,外號叫二狗子,和她在一個院裡住著,是個臭名昭著的小偷。
二狗子見有人揭了他的老底,像霜打的茄子似地耷拉下腦袋,吞吞吐吐地講了曉霞的照片是他在菜市場裡偷的!
二狗子說完,就輪到磊子冒虛汗了。偏那章秀萍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對呀磊子,二狗子偷走的曉霞照片,怎麼會在你手裡呢?”
磊子心裡像擂起了急驟的戰鼓,他不敢與兩個女人那疑感的目光對視,恨不得地下裂開條縫能讓自己鑽進去......
作者:曹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