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冬天，那年的雪我至今難忘，那年發生的事是我一生回憶。
那年我12歲，放學回家的路上經過大媽家，她家門口抓老鼠的籠子深深吸引住了我，發現四周沒人，起了壞心思，偷偷拿走一個放書包裡，開開心心地回家。
還沒到家，就能聽到我媽和別人爭吵的聲音。
“你家兒子偷東西，你不管教一下嗎？”裡面傳來女子的聲音。
我媽說：“我兒子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清楚，偷沒偷我不知道嗎？他可不會學某些人。即使偷了又關你什麼事，不勞你老遠跑來教育。”
透過玻璃窗能看到，我媽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時不時往門外看，似乎在我回家，爭執聲也偃旗息鼓了。
最後，我感覺藏不住，走了進去。看見一位中年婦女，坐在沙發上，一個黑色的帽子頂在頭頂，一雙老舊的青色膠鞋，目測大約有三十八九碼，褲管上全是泥土，大腿約有我的四個那般壯實，整個人看起來很有精神，好似我家雞圈裡的那隻領頭雞王，炯炯有神的眼睛。這個人我認識，就是那位喜歡佔小便宜，熱愛順手牽羊的大媽。我走過去叫了一聲，大媽。
她也沒理我，將頭扭過去，她的目光鎖定在我的書包上，裡面鼓鼓的，我並不知道拉鍊啥時候開了一半，露出了我偷東西的證據。
母親嘆了嘆氣，攥緊拳頭，叫著我的小名說，“三啊！去把我床下的包包拿來，我等一下有用……”
等我拿著包包回來的時候，發現那位叫大媽的人已經走了。
我假裝問道，“她來找你借錢嗎？還是請你幫忙？”
“把你的書包開啟吧！有的東西是藏不住的。”我媽沉重地和我說道。
我驚慌失措的嚇得渾身汗毛直立，“可是，我書包裡全都是書，啥都沒有啊。”我還想狡辯一下。我媽隨便抓起一根燒火的木棍就往我身上打，越打我就越不承認，飛快往外面跑，她在後面追。
母親的眼睛通紅，喘著粗氣。還是卯足勁的往我身上抽棍子，或許是追累了，把棍子一扔，揪住我的耳朵，眼淚忍不住湧出來，她惱怒的說：
“讓你不聽話，讓你不學好，讓你偷東西，那麼大的人還哭哭啼啼，你看別人誰像你這樣，要是你爸在家，保證讓你三四天下不了床，你還好意思哭，癟住，你再哭一下試試？滾出去玩吧，看到你我就心煩，我出去一下，等一會兒把飯煮一下。”
我把書包往沙發上一丟，往外面跑，找小夥伴們玩玻璃珠去。
玩了好久，肚子也餓了。跑回家找東西吃，手也不洗，抓起來廚房裡的剩菜，不管它們是冷還是熱，就往嘴裡塞，把手往身上擦了擦，順帶擦乾淨手上的油脂。
冬天的夜，黑的比較早。等了好久，還是看不到我媽的身影，大晚上看不到月光，擔心她走夜路摔跤，準備去找她。
不一會兒就跑到了大媽家，屋裡又再次傳出斷斷續續的爭吵聲。
“我家娃，該怎麼教育輪不到你操心，是什麼樣的人也不是你說了算，該打該罵是我家的事，不需要你提醒。再說了即使他真的偷東西了，也是我叫他去偷的，只不過沒有教他偷了該怎麼藏好。說個章程，這事該怎麼算，才能過去。”再次聽到我媽的聲音。
大媽氣得好一會沒說話，“那就按原價的10倍賠，買的時候10塊錢，給我100就可以，這事到此結束。如果不賠，那我就把你兒子偷東西的事傳村子裡，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家大人教小孩子偷東西，抓到了還不賠錢。”
“100，你是窮瘋了，還是想錢想瘋了。”我媽回答了她。拳頭攥得更緊，牙齒咬的吱吱作響。
我在外面實在是聽不下去，一腳把門踹開，終結她們的爭吵。
大媽怒斥我，“死孩子，有娘養沒爹教的，不會用手啊，手長腳上去了嗎？”
我本來想頂撞她，“沒有，拿去偷別人家的菜去了，腳只適合拿來開你家門，我怕用手開門，偷回去的菜怕吃了會中毒，毒到人倒也沒啥事，就怕毒到廁所裡的蛆蟲，把它們都毒死，那就罪過了。它們好不容易來到這世上走一遭，還沒有學會偷東西就嗝屁了，那多可惜啊！”
看到我想要開口，我媽就先開口，“也不見得你爹孃把你教得多好，我自家娃我自個教，要打要罵也是我自己的事，請某些人，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是10塊錢，這事就這麼完了，你想去村裡面傳你就去吧，我們反正是管不住別人的嘴巴。”
我媽丟下10塊錢，拉著我就往外面走。
我還想把偷來的那個籠子拿走，被我媽搶了丟到她家門口，拽著我耳朵說，“別人家的東西別亂拿，說過幾百遍了你還是記不住，你不怕拿回家手抽筋嗎？”
回家的路上，我本想跟我媽告狀。她經常去我們家地裡禍害那些豌豆尖，有一次放學回家被我逮個正著，她正在禍害它們。我就對她說，“大媽，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媽都不知道的秘密，我每天晚上上廁所，都會在它們上面尿尿，聽老師講給它們澆尿長的賊快，尿裡面有尿素可以促進它們生長，你看這一片就是我的傑作。”她嚇得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急忙把手裡的菜全都丟了。
等她走了以後，我就全都撿回家。但想到她和我媽說的話，“有娘養沒爹教，大人教小孩子偷東西。”感覺真的好諷刺，我最後還是忍住沒和我媽說。
其實，現在想來我媽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不過想不想說而已。
到家以後，我媽，啥也不說，啥也沒問，好像這件事沒有發生一樣。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忘記了幾點上的床，在床上一直沒有睡著。
突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輕輕將我睡的屋子門開啟，如履薄冰般走到我的床邊，她也沒有開燈，坐了下來，坐了好久。
我知道母親來了。她嘆息著，幫我拉了拉被子，“三啊！白天打你，媽也沒辦法，希望你不要往心裡面去，主要是媽為了你好，希望你長記性，我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記不住多打兩遍就能記住。你爸外出打工，一年回來一次。每次和你說，不要隨便拿別人家的東西，即使別人給的也不要，你拿了你就欠別人人情，你都得去還。而且也不能去偷去搶，那是犯法的。你現在還小，做什麼事爸媽都會給你頂著，可是總有那麼一天，你長大了，要走出去，爸媽不在你身邊，做錯了事，只能你自己頂。你也不要去羨慕別人，因為有些東西雖然現在沒有，但是等過了一年，兩年，三年……，我們就不一定會沒有，那時候的你應該不會再喜歡它們。我和你爸從來也不問你學習成績，好不好無所謂，但如果做不好人，爸媽真的很難受。你要記住，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們，你都要自己做判斷，如果你認為你做的是對的，那它一定就是對的，即使錯了也沒關係，下一次應該不會錯。媽說的也是一樣，能聽進去多少就聽多少，聽不進去也無所謂。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你已經12歲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而是個小男子漢。做什麼事都要學會去思考，該不該做，做了會怎麼樣？”說完她轉身就走，輕輕把門帶上。
那一刻，我的心好痛，眼淚再次湧出來，用被子把頭捂得嚴嚴實實，又不敢哭得太大聲，但怎麼也控制不住，一晚上睡不著。後來才知道，她根本沒有走，在外面聽我哭了好久。
這是我唯一一次偷東西，也是最後一次。
雖然經常能聽到村子裡，有人丟地裡的蔬菜和水果。她和別人嘮嗑的時候，都會和別人說，可能是我家偷的，我也沒有去找她理論。時間久了，大家都很清楚，就好比那天晚上，我媽清楚我一直沒有睡著一樣，只不過是懶得去，說些什麼而已。
時至今日，回想起來，一生都難以忘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