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寧鏡誠
1949年10月1日，廣州東山梅花村，陳濟棠公館內，蔣介石坐立難安。
忽然，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屋中的寂靜，電話那頭傳來國民黨空軍司令周至柔略帶焦急的聲音：“校長，您聽到廣播了嗎？再不起飛，我們就不能按時到達了。”
這是蔣介石今天接到的第四個電話，在此之前，他總是慢條斯理地回應：“再等等。”可這一次，只見蔣介石緩緩拿起話筒，他停頓半晌之後，只說了四個字：“任務取消。”
蔣介石口中的任務，就是妄圖在10月1日那天，派戰機轟炸天安門，破壞開國大典。
聽到命令後，電話另一端的周至柔一時難以接受現實，苦苦哀求道：“校長！請您再考慮一下！我們準備得很充分！肯定能完成任務！”
蔣介石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他又重複了一遍命令後，掛上了電話。
蔣介石踱步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下，他茫然四望，看著窗外陣陣發呆。屋外豔陽高照，行人神色匆匆，擋不住的生機正撲面而來……
1949年1月31日，北平宣佈和平解放。鮮為人知的是，雖然國民黨正規軍已經全部撤出，但彼時的北平局勢仍舊波詭雲譎。
據不完全統計，當時國民黨留在北平的敵特總數，約為2萬人。他們的目標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破壞開國大典。
為了保證開國大典的順利進行，中共中央除了迅速組建公安部隊維持治安外，還讓羅瑞卿組建了一支人數在600人左右的“便衣警察大隊”，專門負責揪出敵特，挫敗其陰謀。
羅瑞卿
功夫不負有心人。開國大典前的幾個月，羅瑞卿率領公安部隊針對北平城區的每一條街道進行了拉網式排查，前後共捕獲國民黨潛伏特務3000多名，數目之大令人昨舌。
其中最為兇險的，是9月30日那天，毛澤東的警衛員安科文帶著幾個警衛在天安門城樓上巡查時，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眾人循著火藥味一路搜查，這才發現了隱藏在城樓上的一個炸藥包。如果晚來幾分鐘，後果不堪設想。
有鑑於此，10月1日凌晨5點，周恩來專程來天安門視察警衛工作。他幾乎走遍了天安門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連廁所都仔細查看了一番。直到確認安全無誤後，這才放心離開。
鏡頭另外一端，此時的羅瑞卿每天都睡不踏實，肩上壓力巨大，他之所以這樣，不是沒有原因。
早在那年6月，周恩來特意將羅瑞卿召至北京，並告訴他：“中央準備任命你為即將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公安部部長。”
彼時的羅瑞卿剛剛打完太原戰役，正準備摩拳擦掌打下一仗，所以聽懂周恩來的意思之後，他起初是抗拒的。
於是，羅瑞卿委婉地向周恩來推薦了時任中央社會部部長的李克農，他認為李克農相對更適合這個位置。誰料周恩來把手一揮，拒絕道：“李克農有李克農的安排，你就不要講價錢了。”
別看周恩來平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但他在眾將心中頗有威信。羅瑞卿見周恩來如此，只好服從安排。
毛澤東和羅瑞卿
為了讓羅瑞卿更好地開展工作，毛澤東後來又單獨召見了他，並希望他出任公安部長一職，不要一心只想著打仗。
羅瑞卿見毛澤東和周恩來對自己如此看重，深知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他當場向毛澤東保證：“堅決服從中央決定！一定當好毛主席和中央首長的警衛員！”
毛主席聽罷，揮了揮手說：“你是要當好新生國家的警衛員！”
羅瑞卿明白，眼下他的首要任務就是一一務必保證開國大典順利進行。
和羅瑞卿一樣睡不踏實的，還有聶榮臻。
開國大典前，聶榮臻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華北軍區兼平津衛戍區司令員。1949年6月，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籌務會議召開後，毛澤東和周恩來又力薦聶榮臻出任開國大典閱兵式總指揮。
原因無他，因為自抗戰以來，即便條件艱苦，但聶榮臻所率部隊的軍容軍紀一向十分出色。不管軍裝穿了多久，他們總能保持乾淨整潔。這種優良的習慣，正是毛澤東和周恩來極為看重的品質。
聶榮臻接到任務後，深知肩上責任重大。要知道，中國人民解放軍要在開國大典那天，向全世界展現我軍的軍容軍紀，這容不得半點差錯。
聶榮臻也曾擔心過：“萬一戰馬摔了怎麼辦？萬一裝甲車開不動了怎麼辦？整個閱兵式不都亂套了嗎？”
當然，上述情況都能透過演練將其可能性降至最低。聶榮臻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針對各閱兵方隊的組成；裝甲車、坦克和汽車如何同步行進；車輛如果出現故障該如何補救；飛機何時飛越天安門廣場等，都一一做了安排。
最讓聶榮臻顧慮的，是國民黨空軍很有可能在蔣介石授意下，於開國大典那天轟炸天安門。
根據我方掌握的情報資訊，蔣介石甚至放出“一定要在10月1日那天，在天安門廣場聽到爆炸聲”這樣的狂言。
聶榮臻知道，蔣介石絕不是在虛張聲勢。因為就在1949年5月4日，蔣介石就曾命令6架B-24轟炸機突襲北平南苑機場。最終炸燬我軍4架飛機，摧毀房屋196間，並造成24人傷亡。
彼時，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尚在起步階段，北平的防空體系還很薄弱，這就導致蔣介石可以有恃無恐地展開空襲。
上述內容絕非筆者一家之言，翻開記錄開國大典的《閱兵典禮方案》，上面就有這樣的記載：受閱時，如果遭到國民黨空軍飛機襲擾，城樓上的領導人立即到天安門的門洞裡躲避；現場參加遊行的群眾則就地臥倒。同時，用戰鬥機進行空中攔截，在廣場外組織高炮對空射擊。
由此可見，當時的聶榮臻壓力有多大。
有讀者可能會問，既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為何不乾脆將開國大典推遲舉行，等我們的空軍具備一定實力後另擇吉日，豈不美哉？
其實，毛澤東等人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點。因為1949年10月，我國西南、華南還有不少地區未曾解放，中央原本計劃先解放全國，再於1950年1月1日舉行開國大典。
可就在那年7月，劉少奇訪蘇期間，斯大林針對開國大典一事建議說：
“解決重大問題時固然要穩妥，要掌握時機，但更重要的是不可錯過時機。我想提醒你們注意防止敵人可能利用所謂無政府狀態進行干擾。這是極毒辣的一招，不能不防。”
言外之意，只要我們抓準時機舉行開國大典，得到全世界的認可，蔣介石的殘餘勢力必定會處於無人問津的尷尬狀態。這樣一來，我軍更能建立心理優勢，從而一舉擊垮對手。
時不我待，毛澤東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採納斯大林的建議，將開國大典提前至1949年10月1日。
所以，時間在大方向上是不能更改的，那麼10月1日那天，具體是幾點開始？
細心的讀者想必早就發現，我國的國慶閱兵一般都是在上午。起初，中央也決定在10月1日上午10點舉行開國大典。可是聶榮臻經過情報分析後，建議將時間改為下午3點，為何？
原來，聶榮臻從情報得知，此次國民黨空軍如果前來轟炸，那麼派出的戰機必然是B-24轟炸機。因為當時距離北平最近的敵軍機場，除了1230千米外的浙江舟山定海機場，就只剩1500千米外的成都機場。
縱觀國民黨戰機中，只有B-24轟炸機的作戰半徑可以囊括北京。B-24轟炸機的時速是488公里，最大航程為3380公里。如果從浙江舟山定海機場起飛，飛抵北京共需4個小時。
這類飛機效能固然不錯，但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缺乏夜間起降能力，只能在白天作戰，日落前必須降落。
這樣一來，如果我們早上10點舉行開國大典，B-24早上起飛，中午時分轟炸完天安門廣場後，日落前必定可以飛回去；
可如果我們下午3點才開始，那麼B-24下午3點轟炸結束後，晚上就回不去了。
綜合考慮之下，中央決定採納聶榮臻的建議，將開國大典的時間改為10月1日下午3點。
那麼，如果國民黨空軍不知死活，仍要在下午前來轟炸，那又該怎麼辦？
對於這種情況，中央其實也提前想好了對策。
按照一開始的方案，空軍不參加開國大典的閱兵式，因為我們當時沒有幾架飛機，像飛行員這樣的人才更是鳳毛麟角。可是，周恩來和聶榮臻等人並不甘心。
開國大典前一個月，周恩來等人來到南苑機場，他們一見飛行員就問：“情況怎麼樣？能不能接受檢閱？”
當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眾人心裡才有了底。
幾天之後，聶榮臻又陪同朱德來到南苑機場，觀看了飛行表演。眾人回去向毛主席彙報情況後，這才決定讓空軍在開國大典上亮相。
鮮為人知的是，正式參加檢閱前，飛行員們都紛紛簽訂了“生死狀”：
我參加檢閱，一旦飛機出現故障，寧願獻出生命，也不讓飛機落入城內，掉在廣場和附近的建築物上。
原來，我軍飛行員當時駕駛的飛機都是從國民黨手中繳獲的，所以並不能保證飛機效能的可靠性，飛行員要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應對一切突發狀況。
就在這參加閱兵儀式的17架飛機中，有4架裝載實彈：其中兩架為英國的“蚊”式轟炸機，另外兩架則是美國的P51“野馬式”戰鬥機。
為防止開國大典當天國民黨空軍來襲，這四架戰機各配備數挺12.7毫米口徑機關槍，並攜帶1800發機槍子彈。
參加檢閱的戰機中裝載實彈，以防不測。這就是中央想好的最後一步棋。
一切準備就緒後，聶榮臻還向參閱部隊下達了這樣一項命令：如遇空襲，要原地不動，天上下刀子也不能動，保持原隊形。
與此同時，受閱騎兵方隊對1978匹戰馬進行了高強度的干擾性訓練，遊行群眾也被提前告知：如遇空襲，不要慌張，一切行動聽指揮。
即便準備如此周密，直到10月1日上午10點，也就是開國大典前5個小時，北京（筆者按：9月27日政協會議宣佈將北平改為北京）新華廣播電臺才向全世界播發了一則訊息：“新華廣播電臺，下面播送公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禮儀式，將於今日下午三點，在北京天安門廣場舉行……”
開國大典具體時間的絕密程度，可見一斑。
那天下午1時，毛主席被衛士馬武義喚醒後，又穿上了他那件已經穿了很多年的羊毛衫。
多年之後，馬武義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仍興奮不已：“我幫毛主席把上身穿上了，羊毛衫上有兩個大窟窿；又幫他穿褲子，褲子有兩個大窟窿，他兩條腿用力一蹬就蹬到兩個大洞裡面去了。”
更讓馬武義難以忘懷的，是毛主席參加開國大典，竟然穿了一套破了4個大窟窿的羊毛衫。這種儉樸作風，早已深深融入毛主席的血液，內化成他的一部分。
一個小時後，毛澤東來到勤政殿。
緊接著，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一次會議順利召開，中央人民政府正式成立。
下午2時55分，首屆政府全體領導人乘車來到天安門城樓下。出發前，毛主席幽默地說：“我們打了幾十年疲勞戰，今天是新中國成立的第一天，又是一個疲勞戰。”
下午3時，天安門城樓上，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秘書長林伯渠宣佈典禮開始。之後，毛澤東向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義勇軍進行曲》奏響後，毛澤東親自按下電鈕，新中國第一面五星紅旗冉冉升起。天安門廣場上，五十四門禮炮齊鳴二十八響。
中國人民在這一天，終於站了起來！
就在眾人沉浸在開國大典的喜慶氛圍中時，聶榮臻卻時刻保持著高度警惕，一直關注著從浙江到北京沿途的防空警報站的報告。
好在整個過程，我軍都未曾發現敵機的蹤跡。
蔣介石最終還是決定放棄。
至於蔣介石放棄轟炸天安門廣場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天安門廣場和故宮距離很近，如果稍有不慎，故宮遭到轟炸，那他蔣介石無疑會落下一個和項羽“火燒阿房宮”一樣的罵名；
其二，既然敗局已定，那麼再搞這些低劣的手段對整個局勢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破壞開國大典，勢必會連累普通民眾，這樣不僅會徹底失去民心，更和美國“不支援對平民發動進攻”的準則相悖；
可能有讀者會問，那蔣介石為何不考慮以犧牲飛行員的代價來破壞開國大典？
首先，當時的飛行員本身就十分稀少，蔣介石是不會讓人才白白犧牲。更何況如果他這樣做，無疑會擾亂軍心，更不利於自己統領軍隊。
所以考慮再三，蔣介石最終還是放棄了這一瘋狂的想法。
下午4時35分，開國大典閱兵式中的空中分列式正式開始。
當人民解放軍空軍的17架飛機排著整齊的隊形飛過天安門廣場上空時，廣場上的人們無一不鼓掌歡呼。
裝有實彈的4架戰機透過天安門之後，立即上升至3500米以上的高空，在北京東南的通縣、大興、良鄉等外圍地區上空盤旋警戒。
山河無恙，總有這樣一群可愛的人在背後付出著汗水和心血。
開國大典後，目睹整個過程的外國記者對我軍的空軍陣容異常震驚，他們在報道中這樣寫道：“一共有 26架飛機參加了編隊飛行，中國人民解放軍一夜之間有了自己的空軍。”
其實，我們當時哪有26架飛機，是周總理為了讓飛機看起來更多一些，指示飛行員飛過去之後繞回來，又飛了一次。
事到如今，當國人每每提及此事，無不感慨淚目。
那天晚上，飛行員代表參加國宴時，朱德總司令高興地對他們說：“你們飛的很好嘛，從現在起，我才真正是陸海空軍總司令了！”
時任《大公報》記者的蕭乾，參加完開國大典之後，寫了這樣一段話：“如果重生是奇蹟，今天我看見了5000年老中國的重生。老了時，我將拍著胸脯對我的兒孫們講，開天闢地的那一天，我在場！”
那天下午3點到晚上10點，毛主席一直在天安門城樓上向群眾揮手致意。一旁的周恩來心知毛澤東站了那麼久，肯定很累，在他的反覆勸說下，毛澤東這才回到休息室休息。
可人們看不到毛主席，也不願意走，紛紛在城樓下等著毛主席。周總理只好又將毛主席請出來，和群眾們共同慶祝這一難忘的歷史時刻。
天色逐漸暗淡，廣場上開始出現無數的火把和燈籠，人們盡情歡歌，臉上的紅暈染紅了整個天空。
晚上10時，開國大典正式落下帷幕。
第二天清晨，仍無睡意的毛澤東在服用過安眠藥之後，這才沉沉睡去。
天逐漸亮了，擋不住的生機撲面而來。
一一END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