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鏡頭記錄下路邊發生的一幕。
一輛三輪車停在了一所中學的門口。
一個穿著普通的中年男人站在路邊等待著。
很快，下課鈴聲響起，放了學的中學生們一窩蜂似的衝了出來。
週末到了，住校的同學也能回家休息。
為了讓自家孩子早點到家，中年男人掐著時間在學校門口等待。
很快，兒子看到了正在等他的父親，父親笑著衝他招了招手。
他猶豫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走向父親。
見了面也沒說話，就急急地坐到了三輪車的後面。
一邊上車，一邊語氣不善地催促著父親趕緊駕車離開。
上車之後，男生一把扯下校服，把自己的頭蒙了起來。
父親見狀，想要說點什麼，卻欲言又止。
看著來往的學生，他明白了兒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他什麼也沒說，坐到前面發車。
他知道，兒子嫌棄自己的破三輪車讓他丟人了。
車子很快駛離了學校範圍，父子兩個各懷心事，一路無話。
兒子的舉動，一定讓父親尷尬又傷心。
後來的兒子，也許會理解父親的平凡。
可大人們尚且做不到無視他人的目光，何況是一個青春期的少年。
如果沒有大人們的言傳身教，少年又怎麼會早早學會攀比？
很多人都懷念校園時光。
但在我的記憶裡，校園生活既美好，也殘酷。
那時候，每個學期都要開一次家長會。
我有個關係還不錯的玩伴，就極其厭惡家長會。
一是因為他的成績，二是因為他的父母。
他爸早些年出過車禍，一條腿落下了殘疾。
平時開家長會都是他媽去參加。
有一次，他媽剛巧不在家，他爸就拄著拐去參加了一次家長會。
家長會上，會有幾個成績好的學生代表發言。
進教室的時候家長們要簽字，學生代表們認清了所有人的家長。
家長會後，他爸是個殘廢的事情就在班裡流傳開了。
也不知誰開的頭，大家給他起了跛子的外號。
叫著他爸的名字，模仿他爸的模樣在他面前招搖。
他氣急了，和開玩笑的同學打了起來。
那些人一邊打他，一邊罵他是老殘廢教出來的小廢物。
他越是激動，嘲笑聲就越大。
就連班主任也沒有站在他這邊，指責他心思多，不上進。
時間久了，他恨透了班上的那些同學。
連帶著，也怨懟起了自己的父母。
畢業之後，他就和班上的同學斷了往來。
和他見過幾次，每次提起學校，他都會立刻轉移話題。
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成為了別人懷舊時的談資，也成為了他心裡拔不掉的刺。
時至今日，想起那時候委屈的他，覺得感慨萬千。
作為一個成年人，如果我們對殘疾人的態度足夠友善，對身邊人的事情沒那麼八卦。
孩子們就不會拿這種事去玩笑，更不會嘲笑那些不幸的人。
幾年前，剛畢業的我在一家文化傳媒公司工作。
那時候公司打算做一個街訪號。
大家定好當期的主題，幾個人拿著裝置去街上隨機採訪路人。
有一次，剛好沒什麼事的我就跟著去了。
那期的主題是：要是能穿越，你想回到什麼時候？
因為街坊隨機性很強，被採訪人的答案也五花八門。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生。
他說自己想要穿越回投胎前，換對父母重新投胎。
他的答案讓我們有些詫異，主持人就多嘴問了句為什麼。
高中生冷笑著說：有這樣的父母，太丟人了。
沒能力的父母就不要生孩子，不然大人小孩活得都累。
高中生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剩下我們面面相覷。
心裡都在想：這孩子也太叛逆了，一點都不懂事。
和他同行的幾個學生七嘴八舌的補充，說起了那個高中生的情況。
原來，男孩的家裡很窮，靠著資助勉強度日。
他爸不務正業，每天就知道喝酒，她媽也不怎麼管她。
因為他家條件差，班上還組織過捐款活動。
同學們有什麼花錢的活動都叫不動他，不用他掏錢他也不去。
兩年時間，就沒見他穿過什麼新衣服和新鞋子，身上穿的都是別人不要了的次品。
十七八歲的人了，連個智慧手機都沒，還拿著個老人機。
聽著同學們的描述，才明白他的回答為何如此另類。
他對著鏡頭的那兩句發洩，只是無能為力時的憤慨。
想到他父母看到影片時的樣子，我們最終還是剪掉了那段採訪。
他也許不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可他的父母是不是合格，誰又能說得清楚？
如果有選擇，誰不希望生活過得更好一點。
可有的人，出生時就是丫鬟命，很長一段時間裡，就是要靠著施捨才能活下去。
放眼望去，都是在生活裡掙扎著的人。
很多時候，孩子的叛逆都源於大人們的言傳身教。
父母要求他們不要攀比，卻在生活裡和別人拼命較勁。
比房子，比車子，比收入，拿著孩子的成績到處詢問。
父母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卻逼著孩子去成就他們未完成的夢想。
勸孩子的那些道理，有時候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給了孩子一把破舊的雨傘，需要蓋上一個塑膠盆才能遮雨。
卻在雨天鼓勵孩子，傘只是用來遮雨的，不要在意他人的目光。
當孩子寧願淋雨都不打那把破傘的時候，又說他們不夠懂事。
沒有人喜歡淋雨，他們瞧不起的，是那把早該換掉的破傘，和遞給他們傘卻不願意改變的人。
很多道理，不是說出來就能讓人開悟。
一個什麼都有的人，哪怕坐三輪車，撐破傘，他也會覺得有趣。
而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他需要父母給他一些體面用來遮羞，哪怕只是偽裝。
孩子瞧不起父母的心態，來源於在意別人眼光的大人。
直面自己和孩子的虛榮心，才不會彼此看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