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老公出差這半年來,一到晚上我條件反射般的各種煩躁,眼看八點了,女兒還在一旁拿著手機不緊不慢地打遊戲時,我會急吼吼的告訴她“如果作業多的話,就儘早開始寫,不要超過十點”,可是很多時候發現女兒對我的提醒都是置若罔聞,於是很多時候,我要十點就要關燈睡覺,她還在一旁開著大燈,要寫作業,這樣小寶就很興奮,起來撒歡,每當這時我內心的恐懼就襲來:明早又半天叫不醒,小寶還這麼小,那麼早要把他叫醒……越想越受害,越想越生氣,巴不得狠狠地攻擊女兒,好在覺知之光的照耀下,很多次,我也努力守住自己,儘量不去指責女兒,希望女兒可以體諒我的感受,可是任憑我多麼剋制,起初多麼友好的跟她商量,女兒當時點頭答應,但面對遊戲的誘惑,根本無法自拔的樣子,尤其週日晚上才趕作業的時候,我又急又氣喉嚨簡直要冒煙了,我心中的那團怒火像一頭獅子一樣在咆哮,巴不得吞了她,毀了一切。直到最近,臨睡前我發現女兒會顯得特別惶恐,我還沒關燈呢,她就開始喊:“媽媽,別關燈,等我鑽進被窩, 我要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不然我好害怕”,果然她整個頭都悶在被子裡,我問她你怕什麼 ,她說怕鬼,怪不得經常在關門的一瞬間她會大喊一聲“媽媽,我害怕”,然後毛手毛腳的迅速上床。更無奈的是,經常就算上了床關了燈,她也一直輾轉反側,就是不能入睡。其實,她這個行為一直都在,只是最近我才願意看見。
我一直在細想女兒和我晚上一貫的行為表現,在表達什麼?為什麼女兒這麼執著的就要晚睡,而我為什麼一到晚上就各種崩潰?我知道女兒並不是非要和我對著幹,遊戲本身也確實有一定的誘惑力,但不是全部原因,理論上我清楚地知道,我呈現的完全是一副被追殺的狀態,那麼我被什麼追殺了呢?女兒一定不僅僅是在表達她自己,這裡面一定還有別的聲音,是誰的聲音呢?帶著這樣的思考,我想起媽媽說的一段關於我小時候的經歷:在我嬰兒期的時候,一到晚上必須抱睡,整夜整夜睡不踏實,稍微有一點動靜 ,比如媽媽伸伸腿之類的,我都會醒來,然後一直哭,急得媽媽不知如何是好,媽媽還說,直到我四個月大,姐姐去世,我就再也沒有哭了,彷彿那個哭就是衝著姐姐來的……我一直好奇的是為什麼我那麼愛哭,姐姐走後,反而不哭了?這裡面一定有內容。
但是,現實中我體會不到自己對黑夜的抗拒和害怕,相反我好像還有些喜歡夜晚,等他們入睡以後,我就可以刷手機,不用負責什麼,那一刻我感到很滿足很安心,然而就在昨晚,我看到了我那害怕黑夜的小嬰兒:我在泡腳,小寶惡作劇把燈給關了,那一瞬間,我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完全陷入無助的狀態,好著急好著急,鼻頭滲出汗來,然後以很快的速度反制,大聲喝道"關燈幹什麼,誰叫你關燈的,趕緊開燈,煩死了!",原來毫無防備的我是這個樣子的,我是那樣的害怕黑暗,原來我不是喜歡黑夜,我只是喜歡有"媽媽"(手機)的感覺,只是這幾十年,我早就學會了如何遮蔽這份害怕,被突如其來的黑暗籠罩下,我是那樣恐慌無措,我開始慢慢體會著小嬰兒時的自己,一到晚上沒有白天一樣的光亮,只有微弱昏暗的煤油燈,一會兒連這點光亮都沒有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一切都變得格外寂靜,姐姐也睡著了,一動不動,小嬰兒的我好孤獨,好恐懼,黑暗像一頭怪獸要將我吞噬,我不要睡覺,我好希望媽媽醒來,抱著我看著我跟我說說話,這樣我才能確認我是安全的,我還活著,哭吧,只有哭才能讓我感覺到我是存在的,再後來,姐姐不見了,面對著癱倒的彷彿要死去的媽媽,夜更加的黑暗且漫長,窗外被死亡一樣的沉寂包圍著,屋內瀰漫著一股災難過後的淒涼和絕望,我好害怕好害怕,姐姐不知去了哪裡,但是我怎麼可以再去打擾媽媽呢?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有罪,我不能再去給媽媽提要求了,我餓了,冷了,尿了都不能再哭了,我的哭泣會讓媽媽更痛苦,我的小嬰兒只好把一切害怕和訴求強壓下來,原來媽媽說姐姐走後我就再也不哭了的背後是小嬰兒的我最深的自責和懺悔。我未曾表達的害怕和訴求去哪裡了?壓在了我的潛意識深處,三十年後被女兒承接了過來,女兒恐懼極了黑夜,說有鬼,要到很晚才寫作業,各種需求,一會兒叫你輔導她作業,一會兒叫你給她衝豆漿,她一方面在表達我的害怕,一方面在彌補我曾經的缺失。
而我的媽媽她好累啊,出了月子就再也沒有吃過什麼有營養的東西了,天天雜糧,沒有任何油水,還要給我餵奶,體力早就不支了,好希望到晚上好好睡個飽覺,結果我這樣哭鬧,身體累罷了,內心的擔憂和焦灼更折磨人,爸爸也不在身邊,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 ,好無助啊,不知道該怎麼辦,心急如焚,漫長的黑夜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再後來,姐姐走了,我突然不哭了,我的安靜也讓媽媽感到不安,不時地摸摸額頭,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好害怕我也突然生病。而一到晚上我的煩躁,憤怒,就是在替媽媽表達,表達媽媽面對哭鬧的我的無力,表達失去姐姐後,漫長黑夜裡媽媽的孤獨和悲傷,黑夜一來,死亡和未知的氣息更加濃烈,小嬰兒的我的恐懼和媽媽的恐懼都來了,媽媽成了柔弱的小孩,我們都沒有了媽媽,兩份疊加的恐懼,折磨著我們。於是,黑夜成了我和媽媽,女兒和我共同的追殺。
原來那個遲遲不肯睡覺,在黑夜裡無法自處的人是我,黑夜意味著小嬰兒的我沒有媽媽了,我好害怕好害怕,我要找媽媽,我催促他們趕緊睡覺,我渾身散發著的恐懼和不安,被女兒嗅到了,她想要拯救我:媽媽,不要怕,我在這裡,我給你開燈,我來陪著你!而我一次次的看不見,還一直責怪她。我越無明越煩躁,她拯救我的心就越執著,而我在無明中日益放大的害怕同時傳染給了她,很多次,女兒非要跟我們睡在一起,這樣一來原本不大的床就更擠了,我嫌大家都睡不好,也怕她和小寶半夜會踢到彼此,於是匆匆一個擁抱就打發她去上鋪睡,想必那一刻女兒的內心是五味雜陳的吧?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她也需要媽媽的愛,想要被媽媽擁抱的溫暖和撫慰,可是一次次都被我拒絕,我拒絕做她的媽媽,難怪漂亮的她時常呈現一種貞子的模樣:故意披頭散髮發出奇怪的聲音嚇我們,常常很奇怪的表情,總是用很難聽的話懟我,苛責弟弟,原來這一切都是女兒在呼喚愛,在表達對愛的渴望,以及得不到愛的憤怒和報復。此刻,我有些瞠目結舌,我一直在做一個怎樣的媽媽呢?
我們的親子關係,並非單純的母女關係,我和女兒就像彼此纏繞的藤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今天才得以看清:
第一層:女兒在替壓抑的我的小嬰兒表達,我在替媽媽表達,女兒跟我演繹著我跟媽媽當年的劇情;
第二層:我同時也在替我的小嬰兒表達,女兒在做我的媽媽,拯救我;
第三層:女兒在替她自己的小嬰兒表達,在找媽媽,而我這個媽媽一直缺席。
原來我跟女兒每天晚上都經歷著一場場內心的浩劫,才讓每個夜晚充斥著慌亂無措,此刻內心終於得以清明,再看眼前的女兒,已然完全不同,她在努力愛著媽媽,也努力圓滿著自己,一切因為愛而來,我的內心再也不擰巴了,看她的目光都柔和了幾分,最讓我驚歎的是,就在我寫完這篇心得的當天晚上,女兒的行為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她要求獨自分房睡,這已經是第三個晚上了,今晚我特意跑過去問她為什麼要分房,她說"我的同學們都分房睡了,媽媽,我也該分房了"。一切改變來得太快了,快到讓我不敢相信 ,是啊,我的小嬰兒一直在尋求這份看見,女兒幫我看見了,如釋負重,她就可以做她自己了。
總結:
我更加相信"孩子的問題,都是為愛媽媽而來",我們的內在不安,孩子就沒法安寧,因為孩子跟媽媽共用一個潛意識,一個好媽媽,不是你為孩子付出了多少,不是你在孩子身上是否用心,而是你對自己有幾分瞭解,有多少洞見,只有媽媽洞見了自己,才會真正的理解和接納孩子的問題,當我們視孩子的"問題"不再是問題時,那個"問題"才會慢慢消解,我要說: 媽媽的自我洞見才是對孩子最好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