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本文對《蘭森逛博物館》中內容做了很好的知識性補充。
當年我在北愛爾蘭的博物館中,瞭解了愛爾蘭-北愛-大英之間的恩怨交纏,但博物館的牆上還是字數太少(所以我一直推崇博物館要從視覺·音效·裝置藝術等方面讓遊客沉浸式代入,然後再回家補充文字性的背景知識,這是最好的;如果在博物館牆上密密麻麻印滿文字,反而沒啥效果,因為你呆不了那麼久,在博物館裡站著抬頭看牆上的“書”,還不如回家補)
本文儘量把當時遺漏的一些facts和邏輯串聯,一一補充完整。
一戰後,一種世界性動盪開始席捲全球,就像精神的病毒一樣,一國接一國地傳染。
在19C末已經統治了人類4分1陸地&人口的日不落帝國,面臨這種病毒將會有怎樣的後果,那時無人能預料(當然,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劇透,那就是它衰落了。所以,把故事的視角放回“當時的人們”,會更有意思,也就是不劇透地去看問題)
愛爾蘭的新芬黨,宣佈成立愛爾蘭共和國,游擊戰遍地開花(當時此概念是新鮮事物),反抗大英在愛爾蘭土地上到處軍警駐紮的霸凌姿態。
英國議會中,大英的頭腦們急於找出一種理論支援,or指導思想,來解釋目前(20C初)這種“大英到處顯得鬆動,烽煙四起,群族造反”的狀態。有兩大他們認為的“罪魁禍首”,1是communism的興起,2是威爾遜的民族自決原則鼓勵了世界各族人民起來搞自治。
正好,1919共產國際成立,致力於培養無產階級的革命意識。因俄沒有穩固的資本家階級,韭民以上就是官僚了,所以“打倒資本”成了一個很好的target。而西歐的統治階級中,資本佔比很大,所以自然不可能“打倒資本”。
至於你說,到底誰打倒誰,才是正確的?東(共)打倒西(資)是正確的嗎?我認為,見仁見智。其實兩邊都有韭民被上層欺壓,雙方都只是抓著區域性的一些事例來猛攻對方的道德軟肋而已。
所以我目前的看法時,沒有對錯,只看站邊(這是我近來的一個思想上的新收穫)
以前思想處於低一個level的時候,很容易仇視對方的宣傳機構,或者明明兩邊都是韭民卻吵起來(pink對陣50w)這些都毫無意義,因為兩邊的宣傳機器都需要開足馬力做事的,這是他們的job。
回到主線,在1920s,很多共產國際特供受命打入印度的工會內部,影響其工人團結起來(我們很熟悉的敘事);反之,大英也有專門的“反顛覆調查機構”。
用如今的視角來看,你可以說這些“反顛覆”是錯的,要被打倒嗎?Again,兩睇。看你屁股站哪邊而已。大英的角度,他要維持生產,不受干擾,用奶頭樂等方式哄工人繼續聽話幹活(想起大猛子),不套上意識形態外衣的話,這不是兩邊都會幹的事嗎?誰也沒比誰更高尚。
另外,渲染外部威脅(紅色威脅)也是方便實行對內高壓統治的好手段(想想某大國現在不是用得溜嘛)。1927年,大英陸軍元帥米爾納說:“蘇維埃顛覆活動是大英當今面臨的最嚴重軍事威脅”,你看,這句話改成在2027年說都不過期,稍微改動一兩個字,改成“普京大帝”不就得了嗎。
還有更離譜的一種威脅論,當時海軍情報部編的,認為大英面臨“蘇維埃+猶太共濟會”的聯手(當然切換回now視角我們知道這很扯淡)
當時的描繪,反派們都掌握巨大資源而又邪惡,而正派們總會挫敗他們的陰謀,秩序得以維持(很classic的好萊塢套路,這種敘事至今流行)
說回愛爾蘭,並不是一開始就打算用暴力抗爭的。兩次自治法案被否,使他們明白,坐以待斃是不可能得到英國議會“恩賜”給你自由的。所以新芬黨號召人民不惜一切代價抗爭。
1916的復活節起義(在都柏林),失敗後為首的義士被槍決,反而把越多百姓推到反抗大英的道路上。
1919初,愛爾蘭共和軍開始系統性攻擊大英的軍警系統,最終目的是逼迫英殖民當局把所有部隊撤離愛爾蘭土地。
大英曾在1820s,40s,60s都鎮壓過大規模社會動盪,所以他們以為這次也和以前沒區別,也能鎮壓下去的。他們想當然以為新芬黨只不過是一小群只會搞恐怖攻擊的人而已。
由於長達200年的political+宗教洗腦教育,大英本土人天然地厭惡講蓋爾語,信奉天主教的愛爾蘭人(根源要追溯到亨利八世),《潘趣》雜誌長年累月地把愛爾蘭人刻畫成怒目圓睜的猿猴形象。官員甚至在公開場合也不遮掩的說“愛爾蘭人是低等民族”這樣的話。
1919的《愛爾蘭自治法案》,隱含的目標是既要哄住南愛爾蘭,別讓他們完全獨立,又要安撫北愛爾蘭(那邊新教徒佔多數);最理想是都柏林一個議會,貝爾法斯特一個議會,像聯邦一樣,管理地方事務,但外交和國防權還是歸大英。
但新芬想要的是,永久和大英割裂開,完全自由。
於是,游擊戰繼續打起來。
大英很難抓到游擊隊員,所以允許了對當地百姓的對等報復。比如1920年11月,12個英國兵在宿舍被愛爾蘭共和軍做掉了,當天下午,英軍向都柏林一足球場開火,殺死12名觀眾。
這時英國議會也很難辦,分兩派:左派(開明)認為還是和解好,因為“人民無法認同一個全憑武力來統治的帝國”(和過去宣揚的那套,大英是最文明的國家這套說法背道而馳了)
右派(強硬帝國派)則當然主張繼續打。
看到這裡我個人的感想是,每個國表面上是一個整體,但實際上無時無刻內部都處於一種左右力量的拉鋸當中的,但普通韭民看世界的方式,往往就是直接定義這一整個國是“好的or壞的”,這種想法就是很低齡的了。
比如我們過往熟悉的敘事中,肯定把這些主張繼續打下去的右派列為“帝國主義亡我之心”,這沒錯,但是完全忽略掉還有左派和廣大不願打仗的老百姓存在,這就很片面了。
如今年輕韭民的敘事也往往這樣,一見到大英博物館的影片,下意識第一反應就是“強盜”,實際上不能這麼混為一談,強盜的是一批右派的人,和日夜呆在博物館裡做學術研究,立志為人類提供更多的科學知識的左派,完全不是一幫人。
所以什麼都用“一國是一個整體”然後加以貶低,這種思路,極其弱智,但無奈又在時下極其氾濫。
跟愛爾蘭的“撐到衡”引起連鎖反應。領袖德瓦勒拉在海外被當作甘地、孫中山一樣的民族英雄,美國國會還透過一些反英法案(看,不光是反越南的),澳洲也有很多的愛爾蘭人社群,繼續打下去將“毒害”大英和自治領的關係。
最終勝利屬於愛爾蘭,在1937重建了憲政,成為共和國。大英國內也一直兩派爭論,溫和派看來還需要愛爾蘭幫忙抵禦帝國潛艇的份上,希望修好;死硬派當然還是繼續要展現帝國肌肉那一套。
儘管右翼也有很強的聲浪不斷咆哮,但英國始終沒有滑落到極右主導的政體,這是值得慶幸的,也值得進一步研究(為什麼他不滑落)。因為有一派左翼的人,他們敢於批評自己國家的錯誤,由於多年的學識和正直會讓他們自動地產生出愧疚感,所以他們會站出來與右翼抗衡,(而很遺憾,目前某國根本沒有這樣的勢力)
早在1921年就有識之士認為“繼續給愛爾蘭這樣一個熱愛自由高於一切的民族增加任何痛苦都是可恥的”,他們寧願主動拆掉、束縛自己母國的一部分power,(哪怕自己的物質生活減少了)也要給予別的民族更多的道德支援,這是很難能可貴的。在這個時代,也是很少,看看周邊的人,有幾個願意放棄一定的物質享受,來讓底層人民過得更好一些?
少吧。這是個人性的問題,和你是哪國人,在哪個時代,關係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