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再站一班崗
■宋增建
好鋼是煉出來的,好刀是淬火鍛打出來的。站崗是我在軍營最初的淬火,它讓我錘鍊了膽魄,收穫了友誼。
學員隊的學員白天要學習訓練,承擔崗哨任務都是晚上。當時,我們學員隊擔負的夜崗每班兩小時,每晚4班崗,從九點半熄燈上崗到次日早晨五點半下崗。
大家最怕的是午夜過後的幾班崗。那時正是貪睡的年紀,白天的學習訓練強度大,晚上頭一挨枕頭就進入了夢鄉。凌晨當你睡得最香的時候,突然從美夢中被喚醒,那滋味難受極了。也有的同學剛被喚醒又睡著了,讓等著交崗的人急得跺腳。
當時,我們學員隊的外哨主要負責守衛武器彈藥庫。彈藥庫在一個大山坡上,被圍牆及鐵絲網圍得嚴嚴實實。密林中有一個大鐵門,一條羊腸小道通向地庫,顯得神秘陰森。哨位在山頂,只有一個簡易哨棚。
我第一次站外崗,是熄燈後的第一班崗。班長把我帶到哨位,交代完注意事項,強調了“口令”和“回令”,便返回了。
那晚月亮特別圓也特別亮,把整個山崗照得如同白晝。我雖然有些緊張,但由於當時是上半夜,聽得見周邊國道上汽車飛馳的聲音,看得清警戒庫房的地形地貌和遠處營房的燈光,心中也就沒那麼緊張了。我瞪大眼睛,來回巡視,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個小時。
第二次上崗就沒那麼幸運了。那天雨驟風狂,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穿著雨衣,鞋子很快溼透了,腳像踩在冰上。站在哨位上,我感到周圍草木皆兵,危機四伏,內心的緊張讓時間過得無比漫長。我緊緊地攥著槍,手都攥疼了。
突然,我發現不遠處一個長長的黑影正面向著我,腦袋在動。我跺了跺腳,目標不動了。我站立不動,那個東西又動起來,還沙啦啦作響。那一瞬間,我的血液彷彿凝固了,拉開槍栓,瞄準黑影,高喊:“口令!”對方毫無動靜。隨後,我躡手躡腳挪到黑影跟前一看,原來是一個大木樁,樁子上掛著一塊舊油布,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
我剛鬆了一口氣,黑暗中又閃出一個影子。這個黑影徑直向我移來,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黑影。儘管有些緊張,我還是高聲詢問口令:“站住!口令?”對方立馬停住並回答“藍天”。口令對了,是自己人,我一下子輕鬆了。聽到反問,我趕緊回答:“白雲。”對方走近,原來是隊長查崗。
隊長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怕不怕,我當時嘴上逞能,大聲說不怕。終於等到換崗,我才感覺到汗水已經溼透了內衣。
在學員隊的日子裡,對我幫助最大、照顧最多的是頭頂頭睡的班長。他人帥氣,又有靈氣,比我還小几歲,卻磨礪得成熟老練,軍政素質高,學習成績棒,還能寫一手好字。
風雨之夜站崗的第二天,班長看出了我的心理波動。再次輪到我站崗時,他堅決要先陪我站崗,接下來再站他自己那一班,這樣他每次必須站4個小時,直到我能獨立站崗為止。有一次我身體不舒服,他甚至讓上一班崗的哨兵直接叫他,他一個人站了兩班崗,讓我好好地睡了一覺。
什麼是戰友情?什麼是兄弟愛?這該是最好的詮釋。幾十年後的今天,當我寫下這個故事時,那些難忘的記憶、深厚的情誼,回憶起來依然像當初一樣真摯、親切、溫暖。
有一次,學員隊聚會,戰友們聊起了站崗,個個眉飛色舞。有人說真想回老部隊再站一班崗;有人說再回部隊,你們的崗我都替你們站了;老班長說,都別替了,如果有可能回部隊,我們共同站一班崗,一起品味站崗的滋味,一起感受履行神聖職責的莊嚴。那一刻,追憶漸行漸遠的青春歲月,回味曾經擁有的戰友情深,大家分明從彼此熱烈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份深深的自豪和感動。
(本文刊於《解放軍報》2021年11月15日12版,內容略有刪改)
解放軍報微信釋出
播音:朱勇
編輯:霍雨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