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我軍的將領中，參謀出身的人寥寥無幾，中將羅舜初就是其中之一。他始終認為：“提供正確的決策資訊，是一個參謀的重要職責。”

圖 | 1955年，毛主席為羅舜初（左一）授銜後親切握手

羅舜初上“抗大”，向毛主席告羅瑞卿的狀

1933年春，羅舜初以優異成績從“紅校”畢業，分配到紅軍總司令部一局，成為一名作戰參謀。羅舜初年齡最小，工作細緻，大家都親切地叫他“小羅”。

一局是中央軍委實施作戰指揮的一個重要部門，與毛澤東等中央領導見面交流的機會很多。由於工作關係，羅舜初經常給毛澤東送電報、檔案，他們的交往越來越多，毛澤東也記住了這位福建籍的年輕人。

從1935年1月29日至3月22日，羅舜初跟隨紅軍總部經歷了4渡赤水，親身體驗了毛澤東高超的軍事指揮藝術。一次工作接觸中，軍委二局軍長曾希聖發現羅舜初的記憶能力和數字敏感力超乎一般，具備搞密碼破譯的先天條件。於是，他向毛澤東、周恩來首長申請調羅舜初到二局去，收羅為徒，從事密碼破譯。

圖 | 曾希聖

在4渡赤水中，曾希聖準確地破譯了敵人幾乎全部的電報，為黨中央成功指揮作戰提供了重要保障，毛澤東等人也一直非常重視曾希聖的提議。但是這一次，毛澤東猶豫了，周恩來先是打破了沉默：“不行啊，我們這裡還離不開小羅。”

同年9月，與張 國 燾錯誤行為的鬥爭中，羅舜初堅決不表態反對毛、周。為了羅舜初的安全，徵得徐向前同意後，朱德用自己的馬馱著羅舜初的行李，親自把他送到紅4方面軍總部，當眾宣佈他為二局科長。在二局，羅舜初認真學習，很快成為了破譯敵軍情報的高手。

1937年1月13日，中央軍委由保安遷至延安，正值西安事變不久，革命鬥爭形勢緊張。時任二局副局長的羅舜初，深感自己的理論水平和文化知識不適應工作，便產生了進校學習的念頭。此時，“紅大”改名為“抗大”。中央軍委主席毛澤東兼任抗大教育委員會主席，校長是林彪，副校長是劉伯承，羅瑞卿任教育長。

一天，羅舜初去見毛主席，提出了自己的上學請求。毛主席聽了，欣然同意，並親筆給他寫了介紹信。羅舜初精神振奮，離開毛主席的住處後，立即帶著書信找到了羅瑞卿。

這時，抗大第2期已經開課。羅舜初屬於特殊情況，被安排一邊工作，一邊在校選科旁聽。後來，羅舜初又參加了毛主席親自主辦的研究班學習。期間，只要是毛主席講的課，羅舜初就必到。

一次放假，羅舜初回到軍委機關看望首長和戰友們，在駐處門前遇見了毛主席。毛主席關切地問他：“你在那裡學習怎麼樣？有什麼困難？”羅舜初回答說：“學習收穫很大，就是課程太多，有點跟不上。有的教員講得太快，聽不懂，特別是工農出身的同志，文化水平低，聽起來很吃力。”

後來，毛主席將羅舜初的意見轉給了已升任抗大副校長的羅瑞卿，並強調：講課要看物件，講究實際。對於抗大教學存在的其他問題，毛主席也提出了一些改進意見。

圖 | 羅舜初（左）與夫人的合影

這天，羅瑞卿見到羅舜初，開玩笑地對他說：“小羅，你在主席面前‘告我狀’啊！”

“是主席問我的。”羅舜初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意見很好，是正確的。”羅瑞卿誠懇地說。

羅舜初在抗大學習前後約10個月。他的政治理論、軍事知識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1938年5月，羅舜初調任八路軍總部作戰科科長。接到調離軍委總部的通知後，羅舜初的心裡很不平靜。臨行前，羅舜初去毛主席那裡告別。

“主席，我向您辭行來了。”羅舜初低聲說。

毛主席面對這位跟隨自己多年的部下，也有些難以割捨。他仔細地打量了羅舜初好一會兒，說：“好啊，是好事啊！”說著，便把檔案推到一邊，和羅舜初交談起來。

最後，毛主席對羅舜初在軍委機關擔任參謀、科長期間的表現，給予了肯定，並勉勵他：“到敵後要好好鍛鍊，努力提高自己。”

圖 | 羅榮桓

1939年5月，羅舜初隨徐向前到山東執行鞏固山東抗日根據地的決策，組建八路軍第1縱隊，後改為山東縱隊。這時的幹部組成是，羅榮桓任書記，羅舜初為委員。

1943年春，抗日戰爭進入最艱苦的相持階段，羅榮桓向黨中央提交了一份幹部配備方案，建議羅舜初擔任區黨委書記兼政委。羅榮桓擔心破格提拔羅舜初，中央會有所顧慮，所以，特意在報告中重點說明：“羅雖軍職提升甚快，但進步亦快，且事實上別無更適當同志擔任此任務。”毛主席在看過報告後，格外高興，直接批准了羅榮桓的建議。

上任之後，羅舜初堅決執行毛主席提出的“擴大解放區，縮小淪陷區”的戰略任務。為此，經過了無數次戰鬥，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

1948年9月，東北野戰軍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發起遼瀋戰役。打下錦州後，羅舜初指揮3縱參加了遼西會戰，砸爛了國民黨軍隊的指揮中樞——胡家窩糊，活捉廖耀湘。戰鬥中，羅舜初受了重傷。後來，毛主席關心地問他：“你的耳膜傷好了沒有？聽力怎麼樣？”得到“好了”的回答後，毛主席才放心了。

1950年6月2日，毛主席簽發電令，任命羅舜初為海軍參謀長，成為了海軍早期領導班子中的成員之一。

羅舜初敢和國防部長理論

不論是硝煙戰場，還是國防建設，羅參謀面對任何存在的問題，都會直言不諱地指出來。

1953年8月21日至9月4日，彭德懷主持召開了3次軍委例會，傳達貫徹黨中央關於精簡節約的指示和修訂軍隊五年建設計劃。當時，肖勁光司令員外出，他交代羅舜初代表海軍參加軍委例會。

在這次會議上，彭德懷發表了講話：

“要利用朝鮮戰爭停戰後的時間，訓練提高技術戰術水平，以便戰時擴大……海軍不要搞大的艦隊，艦艇也不要大。我國工業落後，財力有限。海軍的任務是保護近海，保護漁船和海上交通。潛艇可多幾艘。”

在討論海軍的國外訂貨計劃時，彭德懷問：“買一艘驅逐艦要多少錢？”羅舜初回答：“大約要4000萬盧布。”

“那麼貴呀！”彭德懷感到驚訝。按當時的價格，這筆錢如果用來買飛機，可以裝備一個殲擊航空兵師，要是買快艇或潛艇，也可以形成一定的戰鬥力。

誰都能聽出彭德懷的言外之意。見沒有人說話，彭德懷又說：“你們海軍要買2艘驅逐艦，我看就先買1艘，另1艘等經濟好轉後再買。”

圖 | 羅舜初的全家照

羅舜初明白，1953年6月4日，中國政府與蘇聯政府簽訂了“六四協定”，蘇聯方面將向中國海軍分批提供4艘驅逐艦，第1批將在年內先進2艘。這些驅逐艦對中國海軍未來的建設、發展和戰鬥力的形成，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羅舜初，你說說。”彭德懷點了他的名。

羅舜初先是婉轉地說：

“對於國家目前的財政狀況，軍委根據中央指示精神要求海軍修改五年建設計劃，我們堅決服從並且堅決照辦。但是，驅逐艦的事，已經簽了協議，而且中央也批准了，恐怕不好再變了。”

圖 | 羅舜初

“協議雖然訂了，但還是可以修改的嘛！”彭德懷顯然不能接受這種解釋。

一看彭德懷真的要砍掉1艘驅逐艦，羅舜初著急了。他忘了自己只是一個來“聽會”的代表，站起來對彭德懷說：

“彭總，協議可以先撇在一邊不談。單說驅逐艦的作用——在海上作戰，驅逐艦一般不能單獨執行戰鬥任務，至少要2艘以上編隊航行任務，互為掩護。彭總，千萬要保留呀！”

彭德懷明白了羅舜初的意思：“你是說，要買就買2艘，買1艘沒有用。”

“彭總，是這個道理。我國海岸線太長，海軍太弱，要想盡快形成一定的戰鬥力，沒有驅逐艦是不行的。”羅舜初說。

彭德懷也犯難了，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這樣吧，你去找周總理。把我的想法和你的意見都說給他聽，由他來決斷。我們都堅決服從他的決定。”

羅舜初到了總理的辦公室，把有關意見講給周恩來聽。周恩來拍板決定，按照協議規定引進驅逐艦。後來，這先後購進的4艘蘇制驅逐艦被稱為人民海軍的“四大金剛”。

圖 | 羅舜初在政治學院學習期間進行射擊訓練

事後，有人說：“就你羅舜初的膽子大，敢和彭總 理論。”羅舜初回應說：“不對，我哪裡是和彭總 理論，我是在給他當參謀。”

話說，參謀還有“提醒”的職責。

1955年9月，彭德懷率領一個由黃克誠、陳賡、羅舜初等人組成的視察團，前往與國民黨鬥爭的前哨陣地福建，檢查作戰準備工作，並瞭解軍隊內部生活等情況。

9月5日，彭德懷一行在福建軍區副司令員皮定均的陪同下，來到閩江口的黃歧半島，這裡與國民黨佔據的馬祖列島僅一水之隔。當時的形勢劍拔弩張，彭德懷率這樣多的高階將領親臨前沿陣地，無疑是平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氛。

彭德懷仔細觀察了馬祖列島的情況。當時，駐軍的一位領導彙報後說：“這些天，美國的軍艦不斷進入我沿海，國民黨海軍也在馬祖一帶頻頻活動。他們仗著有美國佬撐腰，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彭總，戰士們都氣紅了眼，憋足了勁要收拾他們。請彭總批准我們開炮！”

彭德懷似乎也被激怒了，說：“我看可以。”

話音剛落，一個唱“反調”的聲音出現了：“彭總，千萬不能打！”

這時，所有在場的人，包括彭德懷在內，都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原來是海軍副司令員羅舜初在大聲疾呼。

“怎麼不能打？”彭德懷厲聲問道。

羅舜初不慌不忙地說：

“彭總，去年7月，軍委下發過一個《關於保衛領海主權及護航注意事項的指示》，明確規定，只有在經查明、確認國民黨匪幫的飛機、軍艦對我護航目標有敵對行為時，應堅決攻擊外，對一切公海上的外國飛機、軍艦均不得攻擊。這個指示講得很清楚，到現在也沒有通知改變。”

陳賡也走到彭德懷跟前，輕聲插了一句：“彭總，羅舜初說得對，是有這個檔案。主席還對這個檔案親自作了修改。”

經羅舜初、陳賡這一提醒，彭德懷反應過來了。他提高嗓門說：“回去以後，大家都查一查檔案，以軍委的指示為準，誰都不許違反。”

圖 | 陳賡

事後，有人對羅舜初說：“你怎麼敢當著那麼多的人給彭總下不了臺？你不怕惹彭總不高興？”羅舜初笑了笑說：“彭總的脾氣我清楚。”

跟在國防部長的身後，羅舜初還起著上下溝通、潤滑的作用。

一次，羅舜初陪著彭德懷前往華東檢查戰備工作。到了上海的門戶——長江口的崇明島時，駐守這裡的海岸炮兵團團長已經在碼頭迎接了。

上島後，團長請彭德懷先到團部休息，彭德懷擺擺手說：“不休息了，先到陣地看看。”

在岸炮陣地上，彭德懷轉了一圈，一言不發。羅舜初知道，情況不妙，他猜測應該是與“炮位和彈藥庫的距離太近，且無任何防護措施”有關。

彭德懷在彈藥庫邊站住了，問駐軍的連長：“這是你們的彈藥庫？”連長回答：“是！”

彭德懷衝著連長吼道：“為人民服務，你這個連長就是要為全連服務，彈藥庫離火炮這麼近，一發炮彈擊中了，全連的人和炮都完了！你還服個 鳥務！”

連長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嚇得呆住了。

彭德懷越說越氣，一轉身，又衝著這個團的團長，劈頭就是一句：“你這個團長是怎麼當的？像你這樣的，應當撤職，送軍法處！”

在場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羅舜初心裡清楚，彭德懷罵頭一兩句時，你絕對不能插嘴，否則火上澆油。等他罵過了，也搞清了他發火的原因後，你再解釋。彭德懷不是那種聽不進意見的人。

過了一會兒，羅舜初瞅準機會，走到彭德懷跟前說：“老總啊，火炮陣地的設計是上面定的，是學來的，責任不在他們。”

“嗯？”彭德懷像是想起了什麼。

在北京的時候，羅舜初就向彭德懷反映過，蘇聯專家提供的火炮陣地圖紙有些問題，不太適用於我軍戰略防禦的實際。但那時要求以蘇軍為榜樣，不走樣地學，學一整套。對此，彭德懷也覺得不妥。

羅舜初一看彭德懷沒再吭氣，就順勢說：“要看的地方都看完了，還是到團部去吧。”

圖 | 郭化若

在回去的路上，上海警備區司令員兼防空司令郭化若說：“岸炮陣地和彈藥庫的補救，我們可以提個改建方案和預算，請軍區撥經費。”華東軍區副參謀長周駿鳴說：“我們來審批。”

回去後，羅舜初再次提醒團裡的幹部，午飯千萬不能搞得太豐盛，菜要是準備多了，彭總不但不吃，還要發脾氣。吃飯的時候，彭德懷一看準備的飯菜十分簡單，心裡非常滿意。他主動把團長叫到身旁，滿懷歉意地說：“上午我說了錯話，不該說把你撤職，送軍法處，現在向你道歉。其餘的話，如果你認為說得不對，也可以批評。”

羅舜初情繫國防科研

1962年，羅舜初被任命為國防部第十研究院院長，為保證尖端武器的發展不懈奔走。1965年4月，羅舜初調任國務院國防工辦兼國防科委副主任。這兩個單位的職能，用聶榮臻元帥的話說，就是要“當好國務院和中央軍委的參謀”。

一天，羅舜初接到通知，毛主席要親自聽取他彙報國防科學技術長遠發展規劃。已經多年沒有見面的毛主席，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羅舜初，當羅舜初詳細彙報了原子彈等重大專案的研製安排和試驗進度後，毛主席十分振奮，要羅舜初留下來和他一同進餐。

1967年，在羅舜初的推動下，我國第一顆氫彈如期試爆成功。1970年4月，我國成功發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之前，羅舜初和其他領導同志共同商定將這顆衛星命名為“東方紅一號”，運載火箭命名為“長征一號”。在衛星研製和發射過程中，羅舜初幾乎每晚都要到辦公室處理公務，直到深夜向周恩來彙報完畢。

1975年4月，中央軍委任羅舜初為瀋陽軍區副司令，8月改任瀋陽軍區顧問組組長。1981年2月24日，羅舜初因病在瀋陽部隊總醫院逝世，享年67歲。尊重他的遺願，喪事從簡，骨灰撒在他抗日戰爭中馳騁過的山東沂蒙山區和解放戰爭戰鬥過的錦州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