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米
這個夏天所有的遺憾，都是秋天驚喜的鋪墊
我落枕了。
與人打招呼只能緩緩轉身，整體旋轉，像個笨拙的圓規。一週後，稍好轉些，可以輕微點頭，像個微笑的稻草人。怎麼辦？得治。
我去中醫院掛了號，醫生二話不說刷刷地下單，先去做個核磁共振吧。殺雞必須給標配上青龍偃月刀。一小時後，我的骨骼被平鋪在膠片上，縱橫交錯看不出哪裡有問題，像一具被去了皮肉的雞架。這感覺很奇妙，你與自己對視，提前看到自己百年後的樣子，不想看又忍不住不看。我動了動頭，去感受骨節發出的咔噠聲，確認自己還活蹦亂跳著。
“頸椎6-7突出，很常見。今天治療嗎？” “來都來了，治……吧。” 他又刷刷地開單。“去交錢。” 再轉回來已經被按到座位上，實習生們圍上來。按摩、拔罐、針灸、牽引，能用上的都用上了。一頓操作猛如虎。
醫院是個神奇的所在。它會讓你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又泯然於眾。按摩推拿科尤其如此。身體們一具具地走進來，被分配上流水線。先按摩，然後才有資格去某一張床等待，頸椎有問題的被勒令脫去上衣趴下，腰椎有問題的隱約可見翹或不翹的臀。醫生們司空見慣，彷彿床上的那些不是肉體，只是待修補的身體。
我一直以為去看中醫推拿科的都是老年人，心理上甚至有一些隱隱的抗拒，難道我都淪落到要看中醫了？這次的經歷讓我徹底轉變了觀念。病人們越來越年輕，有一個小夥子揹著一隻碩大無比的電腦包，一邊被實習生推肩一邊接電話：“我告訴你，那個程式碼第二行不能改，一定要改也只能……”還有一位特別漂亮的小姑娘，趴在按摩床上一邊等待一邊看小影片，頸椎再痛也無法消減對小影片的熱愛。
按摩科裡熙熙攘攘的場面讓我想起《西部世界》裡的那些機器人們，他們被消除記憶，送回總部調整，修好以後再重新送回樂園。無論他們有多努力，都只能按照設定的軌跡生活，什麼也不會被改變。那一瞬間，我在想，會不會我們其實也生活在一個主題樂園裡，我們自以為可以主宰奮鬥的人生，不過是上帝的玩樂消遣。我們一次次戰鬥，被消耗，被折磨，被破壞，然後去醫院修修補補繼續戰鬥。
治療結束我彷彿被暴打了一頓，針灸的針頭還滴著血。這就算完事兒了？想來想去還得諮詢一下。“醫生，那我平常，該注意點什麼？” “你這個吧，要說有多大問題也沒有，最好少低頭，少看書，少玩手機。” “那……能運動嗎？” “可以啊，太劇烈的不行，最好是游泳。”
短短的幾句話，讓我的生活天翻地覆。讀書、跑步好像都得控制，越是不能低頭，越發現萬事都得低頭。而我，並不想向生活低頭。我去辦了游泳卡，買了游泳衣、游泳帽、游泳眼鏡，為國慶期間拉動內需做出了應有的積極貢獻。開啟新運動後，我發現，游泳真的讓人愉悅，我泡在藍色的水池裡，像一尾舒展的魚。新的生活方式似乎可以安排得更緊湊了，讓我充滿了期待。誰知道呢，這個夏天所有的遺憾，都是秋天驚喜的鋪墊。請永遠相信生活會給你帶來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