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131：菊花三聯，林黛玉酒壯詩人懷，技高一籌，瀟湘子奪魁菊花詩
史湘雲請吃螃蟹，也是古人秋季的美味。那個年代好螃蟹價值不菲，貴族吃螃蟹更是頗多講究。賈母等人是隻管吃，自有王熙鳳等伺候。但也不宜多吃，尤其林黛玉體弱。賈母也說：“那東西雖好吃，不是什麼好的，吃多了肚子疼。”
螃蟹性涼，女兒不宜。林黛玉不過吃了幾口夾子肉，就覺得“心口微微疼”，可見這身體差到何等程度。
賈母走後，眾人將小桌子攢成大圓桌，也不拘座位大家隨性。等史湘雲拿出菊花詩題，眾人看了都覺新鮮。卻也不著急挑選，反而各人自去思索。於是就有了一出特別美好祥和的描寫，堪稱《紅樓夢》第一。
不過本文主要講一下林黛玉的菊花詩，先放過這一段，只講林黛玉。
黛玉心口疼就想要喝一杯燒酒。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倒了酒才發現是黃酒。再去尋了燒酒，才喝了一口作罷。
林黛玉喝酒極少見。但她是個行為藝術高手，看她葬花也知道。有酒有詩才是絕配，這種時候如何不飲？所以，看黛玉說心口疼未必，求酒才是真。
黛玉也不說話，接過筆來把第八個《問菊》勾了，接著把第十一個《菊夢》也勾了，也贅一個“瀟”字。於是，就有了菊花詩三首。
還是那句話，君箋雅侃紅樓不擅長詩詞，只簡單聊一下詩中的意思與林黛玉的詩中伏筆，並不深究詩詞的優劣高下。
上文說了史湘雲的三首菊花詩，對照的是史湘雲的整個［樂中悲］人生，林黛玉的三首詩，又有什麼意思呢？
詠菊 瀟湘妃子
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
毫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
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
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
李紈評《詠菊》為菊花詩第一，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同。那麼，這首菊花詩好在哪裡呢？李紈說得最恰當，“題目新，詩也新，立意更新”當然是說林黛玉三首菊花詩，但《詠菊》這首推首更是翹楚。
林黛玉的《詠菊》並沒有直接借花喻人，反而寫了一個痴迷菊花，痴迷描寫菊花的詩人。
她說“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詩人為了寫出好的菊花詩，起坐行臥都在思考，整日徘徊在菊花之側，就像後文香菱作詩那樣成了魔怔。
“毫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漸漸得了菊花眷顧，筆端有了菊花的靈秀，口中唸誦的詩篇文章也有了菊花的香氣。如此日日夜夜的努力，終於作出不負菊花之美潔高華的詩篇。
“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菊花詩滿是憐傷悲秋之情，寥寥數語誰又能懂得作者要傾吐的情感？或許只有菊花懂得吧！
“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自從陶淵明詠菊後，菊花就是高潔品質的象徵，被傳誦千古，也不需要多出“我”的一篇讚譽。
言外之意，作者與歌功頌德者劃清界限！
林黛玉的《詠菊》很簡單，就是將一個百無聊賴，想要作出好菊花詩的詩人心情寫出來。立意新穎，妙趣橫生。
黛玉“詠菊”，卻不想盲從他人對菊花的一派“歌頌”，這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的行事風格。
就像寶黛愛情被她心心念念，卻絕不會低眉順眼地去乞求，她有她的驕傲，不盲從。真要求不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是林黛玉的志氣。
問菊 瀟湘妃子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
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歸蛩病可相思？
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片語時。
君箋雅侃紅樓最喜歡這首《問菊》，在於林黛玉之問，問到了人心裡，讓讀者都不禁捫心自問。湘雲道更是推崇：“‘偕誰隱’、‘為底遲’，真個把個菊花問得無言可對。”
“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想要問訊秋天的情況，其他人（花）未必知道，或者知道也不問。而是自言自語地走向菊花去問。不是別人答不得，而是想聽知己之言。
“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菊花品質高潔又驕傲，誰配與之隱居？同樣是花開花落，為什麼菊花卻開得如此晚？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歸蛩病可相思？”霜露降臨時，唯有菊花獨自盛開面對嚴峻環境是何等寂寞，北燕南歸，蟋蟀已死，菊花可有思念他們？
“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片語時。”不要說世上沒有知己，若菊花像人一樣會說話，懂得人的心事，何妨與她談一下心中之情。
《問菊》，林黛玉問的是世俗之情。為什麼知己不能相聚，什麼樣的知己才能相聚。既然那些相思相愛的人，想要在一起求得幸福，何必讓他們分開遺恨終身？又為何如此不近人情！
《問菊》是林黛玉的抗爭。她從《詠菊》中樹立自我品格，到《問菊》突出心中塊壘，將滿腔的激憤藉由詩句傾吐出來，誰能給出答案，為什麼有情人不能成眷屬？
菊夢 瀟湘妃子
籬畔秋酣一覺清，和雲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莊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
睡去依依隨雁斷，驚回故故惱蛩鳴。
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
林黛玉的“問題”終究不能得到答案，她與賈寶玉的愛情，也終究是背離世俗之情，不被認可備受排斥。等待他們的是沉酣一夢怨別離。
所以，《菊夢》就是夢中情，別離怨！
“籬畔秋酣一覺清，和雲伴月不分明。”沉酣一夢終須醒，醒來恍惚難辨前塵與今朝。
“登仙非慕莊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所夢並非莊周夢蝶一樣尋求真理，只是想夢迴前塵，尋找曾經的盟約和情感。
“睡去依依隨雁斷，驚回故故惱蛩鳴。”夢裡的思念總是想起北燕南歸時的心如刀割，驚醒後那蟋蟀之聲彷彿就在耳邊縈繞。
“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夢醒的哀愁和苦悶無人傾訴，物是人非徒留相思無限，令人心碎。
《菊夢》是《問菊》的延續，也非常好理解。若是記得《題帕三絕·三》，會發現二者意境極為類似。而且林黛玉的三首菊花詩，如果對照《題帕三絕》就更容易理解。同樣都是寶黛愛情的緣起、緣生和緣滅。
《題帕三絕》被林黛玉秘不示人，這三首菊花詩彌補了遺憾。
《菊夢》更進一步印證了寶黛二人最終被拆散，林黛玉離開賈府被遠嫁後的情景。這首詩不但要結合《題帕三絕》，更要結合後文林黛玉的《折足雁》酒令和芙蓉花籤來看，就明白她為什麼會被迫離開賈家，遠嫁他鄉。
林黛玉的菊花詩三首，與史湘雲的菊花詩三首近似，但史湘雲的詩是與自身經歷緊密銜接，林黛玉的詩卻與自己的情懷精神緊密銜接。
林黛玉將情懷精神藉由菊花升了一個層次。她的“詠”“問”“夢”，更將女兒情懷彰顯。以至於黛玉道：“我那首也不好，到底傷於纖巧些。”李紈道：“巧的卻好，不露堆砌生硬。”
李紈也為黛玉的情懷動容共鳴，是黛玉詩中之情的真實感人，且說出了眾人心中想說、想過，卻不敢言表的疑問，為什麼“有情人不能成眷屬"?菊花解人意，也該無言以對。當然，林黛玉詩中真正要表達的感情，李紈等人卻是無從知曉，也無法讀懂。
另外，《問菊》一首，如果結合薛寶釵的牡丹花籤“任是無情也動人”，就知道林黛玉之“問”，也有問寶釵，問金玉良姻之意，不多展開了。
既然林黛玉又問，薛寶釵就一定有答，那麼薛寶釵的兩首菊花詩中，又寫了什麼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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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