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牛衝北京報道今年7月，一則陌生社交軟體巨頭Soul“拒接傳票”的新聞引起了多方關注。
當天有訊息稱，Soul的競品Uki的運營方上海牛咖資訊科技有限公司訴上海任意門科技有限公司（Soul的運營方）“其他不正當競爭糾紛案”取消開庭。
對此，Uki方面表示，取消6月29日開庭是因為Soul拒接傳票，“我們沒有撤訴，還在等待法院通知”。
“拒接傳票”的新聞，讓輿論再次想起Soul和Uki因“色情內容”而起的紛爭。
2019年10月，時任Soul稽核經理李某為打擊競爭對手，授意下屬範某蒐集競品Uki平臺上的違規內容。
蒐羅無果後，李某使用自己註冊的Uki賬號在對方平臺上釋出違規內容，再截圖向有關部門舉報，導致Uki被下架處理三個月。而後，Uki對Soul發起訴訟。
這一場圍繞“色情內容”的紛爭，甚至影響到了Soul的上市。在6月下旬Soul中止IPO時，有訊息稱，Soul暫停IPO可能與Uki的官司有關。6月21日，Uki官方微信公眾號釋出宣告表示，“日前我司已依法收集到上海任意門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董事長兼CEO張璐等人涉嫌參與對我司不正當競爭的關鍵證據，將擇期對外公佈。”
轉眼間，Soul和Uki“結下樑子”已近兩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調查發現，曾讓雙方“栽過跟頭”的色情問題，時至今日依然沒有引起重視：陌生社交軟體中仍充斥著露骨資訊等軟色情內容。
“我每天收到最多的訊息，就是附近有人對我表示心動和問我要不要出去‘約’”，從大一開始就使用交友軟體的山崗（化名）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大家的聊天話題很直接。”
低門檻帶來陌生社交亂象
“只愛杭州帥哥”，男，20歲，大學本科，喜歡運動。
開啟Uki介面，這名使用者的資訊就出現在了欣然（化名）介面。欣然每次開啟Uki，就會有類似的資訊推送給她。這些被推送的使用者被平臺指稱為“心動物件”，點選心動物件就可以和對方連線聊天。而這位使用者和欣然聊天的第一句是，“妹妹你真好看”。
作為一款陌生人社交，Uki主打認識“認識新朋友的年輕人交友軟體”，透過文字、語音聊天以及共同參與話題討論尋找相近興趣、相同愛好的好友。平臺根據使用者的個人資訊，為使用者自動匹配聊天物件。
這是最簡單不過的網際網路交友方式，然而也是這種簡單、低門檻帶來了社交亂象。
“約嗎？”這是欣然下載Uki的第二天就遇到的對話。欣然回覆“不約，找朋友來的。”對方給她的回覆卻是“你真無聊”。當她使用另幾款陌生人社交軟體時，也遇到了同樣的對話。
影子（化名）在一年前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一名Soul的使用者直接向她表示“我給你錢”“各取所需”，她表示拒絕並舉報了這名使用者。而在一個小時後，這名使用者沒有任何限制地再次給她發來資訊“你舉報了我呀，怎麼這麼壞呢？”
“為什麼被舉報者沒有受到任何處罰，對方還知道是誰舉報了？”影子表示自己在這件事情之後對Soul的使用者體驗感到很失望，當即解除安裝。
不僅僅是Soul。在Uki#訓狗#騙我談個戀愛吧等熱門話題裡面，“小姐姐約不約”等評論獲得最多點贊，大多評論也是和令人不適的內容相關。
“我是有老公的，但是我的老公太醜，我看你在Uki上發的照片挺好看的，所以就來找你。”“我在Uki上釋出我的照片，一堆男的來找我。我的老公要有兩輛勞斯萊斯、結婚彩禮不能少於100萬。”
以上是Uki的兩則引流廣告，影片當中，女主人公以自述的方式點出了用Uki的原因：找好看的、找有錢的。
記者注意到，抖音平臺上曾流行過“不要搜Uki”挑戰。這一項挑戰的大致內容是：不要在抖音搜“潛水女孩”、不要在淘寶搜“妖精喵”，而在應用商店不能搜尋Uki。“潛水女孩”“妖精喵”的內容都和身著暴露的女性相關，這些偏向軟色情的內容與Uki放在一起類比。
Uki使用者小尚（化名）表示：“開啟Uki，在交友功能處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女生露腿、露胸。”在Soul的推薦欄，也出現穿著暴露的照片。“很多使用者都喜歡看，只要你露一點，就會有更多的使用者關注到你。”小尚說。而使用者所看到的這些圖片，均出於系統推薦。換言之，某種意義上是系統進行分發，引導使用者觀看這些內容。
未成年監管形同虛設
究竟是軟色情選擇了使用者，還是使用者選擇了軟色情？在此類社交APP上，軟色情已暗中蔓延開來，甚至不區分年齡。
目前而言，Uki和Soul對於色情內容的稽核許可權則交給了使用者一部分，Uki和Soul表示對色情暴力、廣告騷擾等形式的違規行為，需要“使用者進行舉報”，平臺再根據社群規範進行處理。
實際的處理結果也不盡人意，Soul使用者小愛（化名）告訴記者，她曾連續三天舉報一個言語騷擾的Souler（Soul使用者的統稱），但是沒有得到平臺任何措施反饋，只有一句“您的舉報我們已收到”。事後，她在APP 商店中給Soul打了一星並評論道：“想來花錢聊騷的男性同胞們大可以下載。”
一名叫做“帶籃子”的網紅主播曾經直播連線Uki使用者，在一小時的直播時間裡，他就聯絡到了三個自稱未成年的女性，最小的只有15歲。他準備的聊天話題有一些與成年人內容相關，直到最後，他自己在直播中坦言，“對未成年人實在開不了口”。
事實上，Uki、Soul和探探等社交軟體雖然都明文規定使用者使用年齡為17+，但就實際情況而言，17歲以下的使用者可以隨意進入平臺。
以Soul為例，記者在下載和註冊過程中發現，僅在首次選擇年齡時有18歲要求，但使用者可以選擇任意選擇日期繞過限制。
此外，進入星球主介面後雖然有提示“青少年模式”，但也只有在修改性別及生日時才需要實名認證。換言之，在首次登陸設定後不再修改年齡的情況下，對於未成年人而言並沒有設定硬門檻阻攔，未滿18歲也可以進入正常版“星球”暢通無阻。
（圖：Soul的青少年模式說明，圖片來源：APP截圖）
雖然Soul針對未成年出臺了舉報“Ta是未成年”選項，但就實際情況而言，當記者向三個匹配物件透露自己的未成年身份時，截至發稿時未收到任何舉報，也沒收到實名認證和賬號凍結。
社交軟體在未成年監管方面的漏洞，也為與之相關的灰產提供了“快捷通道”。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在QQ中搜索“群聊”發現，Uki的虛假註冊已經變成了一門生意。
記者曾進入了一個名為“Uki 傭17”的QQ群。在QQ群中，群主釋出了Uki賬號的刷單要求：非實名註冊、註冊選擇女性、一機一號。該名群主表示“就是給Uki引流”。
（圖說：QQ群中為Uki引流的賬號註冊操作指南，圖片來源：記者截圖）
圍獵社交亂象
Soul和Uki因“色情內容”而起的互相傾軋，可謂是社交軟體亂象的一個縮影。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發現，“色情問題”幾乎是社交軟體使用者“吐槽”最多的負面體驗之一。
“一開啟APP就是黃色資訊”“好多都是有償聊天，還是冒充女的”……記者瀏覽蘋果和安卓的應用商店發現，下載排行榜排名前五的陌生人社交軟體，評論中均有不少此類吐槽。
值得一提的是，色情內容氾濫和未成年人准入等合規審查不嚴等漏洞，也使得各個社交軟體成為“殺豬盤”等詐騙案件滋生的“溫床”。
今年3月25日，有媒體報道稱江蘇常州一位女士在Soul上認識了一位網友，經過多次接觸後，該網友告訴當事女士稱可以幫助她“發財”，結果被騙61萬元；4月28日，據中央廣播電視總檯經濟之聲《天天315》報道，消費者陳女士在Soul上交友後被誘騙至博彩網站充值，最後發現自己無法提現；5月初，湘潭市公安“雨湖公安”通報，一女子在Soul被結識的男士詐騙7萬餘元……
即便Soul已經採取“人工+智慧稽核”的雙重機制遮蔽可能的詐騙資訊，但是犯罪分子依然可以繞過稽核，先在Soul上進行社交，再將社交場景轉移至其他社交平臺，最終騙取受害人。上述受害人就是在微信、博彩網站等平臺上受騙的。
“違法的是使用者釋出、傳播色情、詐騙等不法內容的行為，但使用者之間純粹的私密通訊內容屬於個人隱私的範疇，同樣受法律的嚴格保護，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刺探、侵擾、洩露、公開。”上海申倫律師事務所律師夏海龍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而軟色情難以禁絕，部分原因就在於平臺難以監管，對於使用者之間的資訊定性也存在困難。
但是，平臺並非毫無責任。“若平臺縱容甚至默許不法資訊傳播，則有可能面臨與資訊釋出者同樣的法律責任。”夏海龍說道。
對於陌生社交軟體巨頭Soul和Uki來說，在ESG（環境、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資訊披露與投資日益受到重視的當下，把牢使用者准入關口、清除色情等不良資訊，既是企業必須履行的社會責任，也是其未來能否順利登陸資本市場的重要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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