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倌

1950年11月20日。朝鮮北部大同江東岸，德川。

南朝鮮第2軍團第7師師長申尚澈准將在一幢大樓裡，正在向他的部下作戰鬥部署。德川是北朝鮮中部的一個交通要衝。幾天前，申尚澈的部隊剛剛佔領這裡。他們眼下正在開會的這幢樓，就是第7師的師部所在地。

一、南朝鮮第7師的命運

嚴酷的冬季加上紛紛不息的戰亂，使德川這座昔日頗為繁榮的江城顯得冷清。申尚澈的話語在清冽的空氣中低緩而清晰：

“各位，我們已在飛虎山一線重創了中共軍隊，現共軍正向照川方向潰退。現在，沃克將軍即將向北發動新一輪攻勢。我們第2軍團負資整個西部戰線的右翼，以配合美第9軍的進攻。簡單地說，我們的任務就是，作為西部戰線右翼的左翼佔領德川一帶地域，而第8師將作為右翼佔領宗遠地域。第6師將作為預備隊。同軍團司令部留駐北倉。即，我們第2軍的3個師將負責美第9軍的右側翼的安全。”

“具體來說，我軍將在德川地域右起寧遠左側的大同江江岸，左至龍門山(球場東南10公里)右側約35公里的寬大空間作戰，以第8團為右翼佔領豐田裡一線的寧遠西北地段；以第3團為左翼佔領德川以北7公里的安上裡一線；將第5團德川西10公里的西倉一線；以第18炮兵營在德川第一線各團提供火扮支援。合刀向妙香山和熙川一線進去。各位有一什麼意見？”

南朝鮮第7步兵師是一支全副美式裝備的部隊，是南朝鮮軍隊主力之一。其兵力滿員時約為1萬餘人。前不久進行的飛虎山一帶地域的爭奪戰，使南第7師一時名聲大振，雖然經過了非常激烈的戰鬥，陣地幾經易手，雙方的傷亡都非常慘重，畢竟第7師的官兵未能讓志願軍攻下價川、達到切斷聯合國軍後路的目的。為此，陸軍部曾多次通令嘉獎。並迅速讓第7師進行了調整和整編，使其短時間內又兵強馬壯，投入戰鬥。此次開戰以來，第7師也一直進展順利，一路上僅僅遇到一些連級規模的阻擊，沒有爆發什麼像樣的戰鬥。

“我們應該大膽推進”，第8團上校團長金龍周說。他曾是飛虎山戰鬥中主攻的部隊之一。那場惡戰使他覺得中國軍隊也不過爾爾。只要南朝鮮軍隊的官兵用命，發揮其火力優勢，仍舊可以一戰。他繼續說道：

“連日來我軍的順利進擊，表明中共軍隊和北共軍隊已喪失了戰鬥能力，麥克阿瑟元帥已令空軍斬斷了中共軍隊的補給線，敵人已無法褥到任何必須的補給。我們的當面之敵已成暗散之勢。我軍正好乘勝掩殺，一舉攻下照川。以早日完成向鴨綠江方向的挺進、一東線的阿爾蒙德將軍、巴爾少將指揮的第7步兵師通近惠山；陸敵1師已成功地推進到長津湖一帶。我們應該配合這一勢買，當第10軍完成的江界的迂迴包抄之際，推進到江界一線，以使中共和北共軍隊束手就範。”

“我看形勢未必如此樂觀”，第5團的團長樸外日上校說道。他也是飛虎嶺戰鬥的功臣之一。“從前段時間我軍與中共軍隊的接觸情況來看，中共軍的戰鬥力不可輕視。而且，此段時間我軍的進展是否太過順利呢？連德川這樣的兵家必爭之地共軍幾乎是只作像徵性的抵抗便主動放棄，這似乎有誘使我軍追擊的意味。”

室內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隔了一會兒，申尚澈站起來說：

“各位，根據可靠的訊息，前段時間在飛虎山一帶與我軍激戰的是中共軍隊第13 兵團38軍的112師。各位清楚，中共第38軍素以能征善戰著稱。如今，我軍的當面之敵可能還不止這一建制的中共軍隊。我要說的是，各位在向北推進的途中一定要穩紮穩打、注意彼此之間的策應，切勿急躁冒進，中共軍隊貫用的戰術之一就是口袋戰術，這一點我仍不得不防。因此我要求諸位在今後的戰牛中多動腦子，以免中了中共軍隊的圈套。

另外，我要提醒大家，我們東面的友軍是寧遠一帶的單8步兵師，我們西面的友軍是美第9軍的第2步兵師，他們正沿清川江沿岸向北推進，其進攻方向與我軍一致。必須注意與他們的配合。”

申尚澈的這番話很富暗示性，其要旨是要他的部隊在推進過程中不要進至整個戰場的靠前位置，以免遭到首先攻擊，而是要與其它各軍保持齊頭並進，如果不是縮後的話。

申尚澈等人永遠想不到，他的這支部隊已被列入彭德懷部署中，他們將成為未來戰役的第一個獵物，被寫入以後的無數書籍當中。作為一場大規模戰爭中非常細微的分子，他們的覆滅幾乎在飛虎山戰鬥時就已開始。

二、哨兵發現同伴不見了

1950年11月25日夜。德川以北約7公里的沙坪裡。南朝鮮第7師和18炮兵營陣地。

這是一片低緩的平地，但並不開闊，實際上它是由幾個低淺的山包組成。第18炮兵營的數十門火炮就錯落在這些山包之上。今天的天氣分外寒冷，松樹樹梢之上鋪著一些未化的積雪，在微弱的月光下隱約可見。大炮長長的炮筒指向北面——從那邊還在傳來零亂的槍聲。

據師部傳來的訊息，有數目不詳的敵人正從北面向德川挺進。他們行進的勢頭很猛，透過空中監視的指引，第18炮兵營在天黑前的幾個小時向這些敵人進行了持續不斷的炮擊。

現在前線的槍聲已經稀流。該營營長樸廷鎬中校認為，這可能是又一小股敵人的反撲，像他們前幾天所做的一樣，很快就會被其它部隊計程車兵擊潰。於是，他命令他計程車兵吃一些食物，然後對炮械、彈藥進行一些必須的整理。

黑沉沉的炮管從一片片樹林中伸出來，使這片低地顯出說不出的詭異。炮兵們一邊整理著武器彈藥，一邊進行著低聲交談，離他們前面約500米的一道山頭上，是由一個連組成的警戒部隊。為謹慎起見，他們構築了一些工事，挖了掩體。現在，士兵們準備早早地睡覺。在戰場上就是這樣，誰也說不清何時能得到休息，只要一有機會，士兵們總是迫不及待地投入睡眠的懷抱。眼下，部隊的進攻就要開始，說不定以後的幾天都不會有時間停歇。

幾個南朝鮮士兵穿著厚厚的衣服，依舊抵禦不了十一月夜晚中刺骨的寒風。靠左面是幾間朝鮮人低矮的木屋，那裡面擠滿了這個連的官兵——此刻他們正緩緩進入夢鄉。這是幾個哨兵，他們將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站崗到凌晨2時，然後等待其他人來替換他們。

倦意強有力的襲向他們的眼皮。但他們誰也不敢停下來。朝鮮的冬天是可怕的，今年更是出奇的寒冷。特別是夜晚在室外，如果停歇的時間過長，那麼你的手腳無疑將被極低鈉氣溫凍壞。他們沉重的、幾乎被雪水浸透的鞋子踏在泥濘的地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在家靜的夜裡顯得分外刺耳。

突然，靠近村莊一側的兩個哨兵發現了異常：左邊，他們的兩個同伴不見了。隨後出現的情形使這兩個哨兵張開的嘴巴久久不能合攏，他們的手機械地扣動了扳機；一大片黑壓壓的人從左邊的山包後冒出來，像一片迅猛的潮水，湧向他們的所在。

刺耳的槍聲使大夢正酣的南朝鮮人驚醒過來，他們昏頭昏腦地跑出屋外，但一切已經太遲，一道道機槍的火舌長長的劃過夜空，雨點般的手榴彈在他們中間開花，其爆炸的紅光映現出南朝鮮士兵倒下時蜷縮的身子，敵人迅速兵分兩路，一路攻向他們，更多的人則向他們後面的炮兵陣地撲去

“中國人”一個南朝鮮士兵驚恐地叫道。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一聲呼叫：一顆子彈飛來，從他的左面頰穿入，還未等鮮血流出，他便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戰鬥進行得很快，不過十來分鐘，這個擔任警戒任務的南朝鮮連隊就土崩瓦解。大部分的傷亡來自最初的驚恐。他們在慌亂地跑動中被擊斃或打傷。很快，南朝鮮人放棄了抵抗，開始向攻擊他們的入投降。

三、第18炮兵團消失了

前來進攻的是志願軍38軍114師的314團，江擁輝副軍長給他們的任務就是摧毀南朝鮮第7師的這個炮兵營，以減少正面進攻部隊的壓力，因為志願軍沒有能與敵人抗衡的炮火，這往往使部隊在進攻中蒙受大量的人員傷亡。

第18炮兵營的樸廷鎬營長几乎在槍聲響起的時候就已醒來。長期的戎馬生涯使他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覺，即便在睡夢中也是如此。他匆匆跑出屋外，一邊大聲呼喊他計程車兵投入戰鬥，一邊命令向師部報告遭到攻擊的情況。

他來到陣地前沿的一個沙袋構築的掩體前面。密集的火力使他無法觀察到陣地前的情況。他計程車兵很快就開始了對攻擊對手的還擊。一挺設定在一塊石頭後面的機槍發揮了最大的火力，遏制著敵人從長約400-500米寬的防線的正中地段。樸廷鎬營長很快就發現他的營敗局已定，從槍聲中判斷，參加進攻的敵人兵力至少不低於一個團。

若明若暗的夜色使戰鬥變成了一場致命的遊戲。志願軍組織了幾次強有力的進攻，但都被敵人的火力所壓制。南朝鮮人卻感到非常恐慌。那些中國人開始單個向他們的陣地滲透。這種滲透悄無聲息。他們藉助於樹木、石頭等天然遮掩之物，摸到陣地前面，然後用衝鋒槍向防守的南朝鮮人掃射。隨著一陣手榴彈的爆炸聲，幾挺機槍同時啞了。陣地前的志願軍戰士一躍而起，號兵吹起了進攻的號聲，大批人群向南朝鮮人的陣地蜂擁而至。防守者心膽俱裂，黑暗中彷彿四處都是敵人。他們開始後撤，但志願軍不再給他任何機會，像一片無形的潮水漫過他們的陣地。

第18炮兵團消失了。

一個志願軍戰士走到一門大炮前面，摸著鋥亮、威武的大炮，向他的同伴說：

“現在，這是我們的了。”

1950年11月25日深夜，26日凌晨。德川。

雖然已是隆冬，南朝鮮第7師師長申尚澈還是覺得背心隱隱有汗滲出。儘管幾天前他曾在幾天前命令他的部隊小心翼翼地前進，但還是遭到了志願軍的攻擊。局勢的嚴重程度使他驚異。從25日黃昏開始，德川城四周槍聲大作，炮聲不斷。陸續傳來的訊息向他展現了志願軍進攻的意圖--這是一次堅決的，果斷的、大規模的戰略性進攻。申尚澈判斷。

在德川的北面，數目不詳的態願軍已突破了第7師的防線，他設在前沿的一個炮兵群音訊全無。顯然中國人是以德川城作為直接攻擊的目標。在他的左翼，志願軍已推進到雲松裡、鐵山裡一線，這就是說，他與西邊的美第9兵團的聯絡被切斷了。東邊，敵人在凌晨已迂迴到德川的南邊、佔領了左上裡、遮日峰、濟南里一線，他的部隊向南退卻已不可能。志願軍是要將他的第7師一口吃掉。這一點已是確鑿無疑。在他的右翼，南朝鮮第8師也正遭受志願軍部隊的攻擊。第7師現在已是四面楚歌。

申尚澈一邊向第2軍團的劉載興中將通報日前的情況，一邊調集一切可能調動的部隊，去應付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志願軍的攻擊。然而，他似乎已沒有多少人可以調動了。

惡劣的局勢使他陷入高度的緊張之中，志願軍已撒下了天羅地網，目前，他的責任不再是進攻，也不再是防守極為重要的德川城，而是如何想辦法將第7師的官兵帶出這空前的包圍圈，以避免全軍覆滅。

上午8時許，一聲巨響從德川南邊響起。不久，一名通訊兵前來報告：德川南邊武陵裡的大同江公路橋被炸燬了。炸燬它的是志願軍的一支特遣分隊。

申尚澈頓感一股涼意從脊樑骨升起。

作者簡介：史倌，高校歷史老師，歷史研究員。長期耕耘於黨史、軍史、戰爭史。歡迎廣大歷史愛好者交流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