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嘉德拍賣2021年秋拍上海精品展於10月20日、21日在上海北京西路1008號瑞吉酒店舉辦。精品展中有一件清代畫家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十開），被譽為是中國美術史上的“沒骨神品”（沒骨法是國畫中直接用彩色作畫，不用墨筆立骨的技法），惲壽平也被近現代鑑賞大家吳湖帆先生譽為“空前絕後”的中國花鳥史第一人。而且，惲壽平的人生經歷非常傳奇，甚至在當時就被編成一齣戲《鷲峰緣》（可惜劇本在晚清失傳）。現在就讓我們一起來領略這位傳奇畫家的“沒骨神品”吧。
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秋冬之間，王時敏給王翬寫信，邀請他和惲壽平來家中看戲。信是這樣寫的：“近第五兒為正叔兄演《鷲峰緣》新劇已成，伶人傳習似亦可觀。但其中情事略有粉飾，須正叔自來商定，亦慫恿來遊之一會也。”大意是說，我五兒王抃為惲壽平編寫一出新戲，排演尚可，有些內容還須請他本人商定，順便來太倉一遊。
■王時敏邀請王翬和惲壽平的信
王時敏和惲壽平一直書信往來，卻沒見過面。這次邀請，惲壽平與王翬並未成行。康熙十九年（1680年）六月九日，惲壽平終於來到太倉，王時敏已病入膏肓，一句也說不出，八天後就去世了。惲壽平在王家挽留下住了三年，與友人來往唱和，結伴出遊，也去過蘇州、杭州等地，還觀摩了王家及友人的書畫收藏，畫藝大進。
■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
中國嘉德2021年秋拍將現身一件“沒骨神品”惲壽平《山水花卉冊》，江蘇省國畫院研究員黃朋在研究觀摩這件作品時，著重提到了太倉三年對於惲壽平的重要性：
“自康熙十九年（庚申年）王時敏去世之後，王掞便邀請惲壽平留在自己家中，一住就是將近三年。這時的惲壽平完全不必為生計奔波，過得相對安逸，他時常和王翬等畫友們一起切磋畫藝，沉浸在擬古風潮的氛圍中。我認為惲壽平真正的創作巔峰，就是從太倉回家之後，直到他去世的這段時間。”
惲壽平（1633-1690）
山水花卉冊
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
甲子（1684年）作
尺寸：23.50×36.50cm（每幅）
題識：（一）千樹紅霞一釣絲，孤吟惟有碧雲知。卻笑非熊溪上叟，白頭猶作帝王師。擬趙伯駒花溪漁艇。
（二）琳池魚藻。臨劉寀本。
（三）嬌春雙豔。苕華館制。
（四）方壺用意飄灑，爛然天真，脫去町畦，超於象外，畫手之龍變者也。南田客。
（五）吹罷瓊簫咽鳳塵，粉痕暗減鏡中春。低垂翠袖紅妝側，舞倦龍綃一美人。壽平。
（六）軟玉風前落錦茵，長條無力系殘春。錦機不是含愁織，空對流黃憶美人。壽平。
（七）如在空山雨後聽，風梢吹落半簾青。待他三尺梁園雪，化作瑤天白鳳翎。臨鷗波老人琅玕春色。
（八）臨徐崇嗣春風圖。南田。
（九）烏鵲將棲處，溪煙欲上時。秋聲何處起，風在最高枝。橅曹雲西風林晚鴉。壽平。
（十）甲子春三月南田壽平擬古十種。
鈐印：南田草衣（二次）、壽平（三次）、叔子（二次）、壽平、正叔（二次）、壽平、南田小隱、惲正叔（二次）、壽平之印、惲·壽平
鑑藏印：頌閣所藏（十次）、陶庵經眼金石書畫記、愛畫入骨髓、陶庵心賞
吳湖帆題後頁：乙亥（1935年）秋日，向陶庵先生借觀至梅景書屋。吳湖帆潘靜淑合臨一本，並志眼福。鈐印：吳湖帆、靜淑書畫、梅景書屋
褚德彝題簽條：惲南田山水花卉神品。陶庵珍秘。辛巳（1941年）夏，松窗。鈐印：褚德彝印
出版：
1.《惲南田花卉》，朵雲軒，1961年。（木版水印牡丹、臘梅、桃花、繡球花四開）
2.《清初正統畫派》，圖126、圖127，藝術圖書公司，1985年。
3.《惲南田畫風》，圖71、圖72，重慶出版社，1995年。
4.《朵雲軒木版水印藝術》，圖195，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
5.《古代書畫精品錄》（叄），第214-234頁，長城出版社，2003年。
6. 《惲南田山水花卉神品》，西泠印社出版社，2008年。
7.《中國花鳥畫通鑑·寫生正宗》，第46-49頁，上海書畫出版社，2008年。
《山水花卉冊》共十開，作於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惲壽平時年52歲，正是他從太倉回到常州之後繪製的一件神品之作。
傳奇人生
終成《山水花卉冊》大雅之宗
時間推回到順治四年（1647年），15歲的惲壽平隨父親惲日初參加了王祁領導的義軍。在攻打蒲城時，惲壽平長兄惲楨戰死。閩浙總督陳錦率軍圍困，義軍兵敗，王祁自焚。惲家父子參加了守城之戰，城破後清軍屠城，二兄惲桓不知所蹤，惲壽平被俘。
惲壽平身陷囹圄，有舊相識將他推薦給陳錦的夫人畫首飾形模。陳夫人無子，見惲壽平丰神秀朗、進退從容，喜出望外，便將他收為養子。惲日初一路尋找惲壽平，到達杭州，知道兒子成了總督府養子。經過打聽，得知陳錦倚重靈隱寺高僧具德和尚，於是入寺為僧，等待時機，以圖相認。
順治九年（1653年），鄭成功兵圍漳州，陳錦領兵出戰，7月7日被隨從刺死。陳夫人攜惲壽平奔喪，路經靈隱寺的時候，陳夫人出資大做法事。惲壽平在寺裡發現了父親惲日初，惲壽平想與父親相認，卻又不敢向前，於是密約相見。
兩人見面，抱頭痛哭，準備尋機脫身。最終由具德和尚出面，對陳夫人說，此子命短，只有出家為僧，方可長命。陳夫人不肯答應，丈夫已死，自己十分依賴養子，還想讓他進京承襲陳錦的爵位。惲壽平向陳夫人下跪，稱自己願意捨棄富貴。陳夫人見養子心意已決，只好泣之而去。
以上是惲壽平早年的傳奇經歷，王抃以此為背景，於康熙十八年（1679年）改編成《鷲峰緣》。王時敏請王翬、惲壽平來太倉觀劇，兩人未能前往。康熙十九年（1680年）六月，惲壽平抵達太倉，見到了病中的王時敏，王時敏已不能說話，八天後就去世了。惲壽平便在王時敏之子王抃、王掞以及王翬盛情邀請下留在了太倉，客居長達三年。
這三年中，惲壽平與友人唱和、出遊。期間，《鷲峰緣》在太倉鶴來堂排演。客居時，惲壽平還觀摩過王家收藏的歷代名作。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他就借觀並臨摹了王時敏舊藏的馬遠《清江釣艇圖》。
■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區域性）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春，王掞要回京，惲壽平不願隨行，因此攜家眷回到常州，《山水花卉冊》即作於回鄉的第二年。這年（1684年）正月，惲壽平為常州收藏家唐宇肩繪《一竹齋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又赴宜興吳氏南嶽山莊，繪《苕華館摹古十種》（著錄於《古緣萃錄》卷九）；三月，仿宋代劉寀繪《荇藻游魚圖》，又繪製了這本《山水花卉冊》。
《山水花卉冊》共十開，五開山水為《擬趙伯駒花溪漁艇》、《臨劉寀琳池魚藻》、《臨趙孟頫竹石》、《仿方從義雲山圖》、《撫曹知白晚鴉圖》；五開花卉為《繡球、蝴蝶花》、《牡丹》、《月季》、《桃花》、《臘梅》，是惲壽平藝術達到全盛時期的至精之作。
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有一件惲壽平《花卉冊》，共八開，繪牡丹、桃花、牽牛花、荷花、葡萄、野鴨、菊花、臘梅與南天竹。根據落款，這一本也是在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三月作於苕華館，可以與《山水花卉冊》相互驗證。
■惲壽平《花卉冊》區域性 （1684年）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花卉冊》有其自題：“作畫須入古人法度中，縱橫恣肆方能脫落時徑，洗髮新趣也。寫生之技，即以古人為師猶未能臻妙，必進而師模造化，庶幾極妍盡態，而為大雅之宗。”以這段話來形容《山水花卉冊》再合適不過，《山水花卉冊》是當之無愧的“大雅之宗”。
摹古寫生，獨創一格
山水與花卉合璧至精之作
據王翬弟子楊晉講，惲壽平觀察寫生物件時極為入神：“見其平日畫一花，必折是花，插之瓶中，極力描摹，得其生香活色而後已。可知先生能以造化為師，不徒拘於古人成法也。”
《山水花卉冊》共十開，有摹古，也有寫生，惲壽平分別學習了徐崇嗣、趙伯駒、劉寀、趙孟頫、方從義，這幾位畫家也是惲壽平多次臨仿的物件。
■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 《擬趙伯駒花溪漁艇》
《擬趙伯駒花溪漁艇》設色雅緻，絕無一絲俗氣，顏色運用恰到好處，非常人所能夢見。1951年，吳湖帆作《漁浦桃花圖》（朵雲軒舊藏）自稱師法董源，觀其構圖，或是效仿《花溪漁艇》這一開。
■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臨劉寀琳池魚藻》
■劉宷《落花游魚圖》區域性 美國聖路易美術館藏
《臨劉寀琳池魚藻》仿自北宋畫家劉寀，游魚活靈活現，水墨交融，所謂“得筆法易，得墨法難。得墨法易，得水法難。”
■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仿方從義雲山圖》
《仿方從義雲山圖》明秀空曠，別有神味，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惲壽平《山水冊》第三開為《仿方壺雲山墨戲》，構圖與此近似。惲壽平對方從義的繪畫理解較深：“方壺潑墨全不求似，自謂獨操造化之權，使真宰欲泣也。宇宙之內，豈可無此種境界。”可見他的氣象之大。
■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撫曹知白晚鴉圖》
《撫曹知白晚鴉圖》筆墨簡澹荒率，得象外之趣。
■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臨趙孟頫竹石》
《臨趙孟頫竹石》從神趣入，空靈秀密，觀之愛莫能釋。
■惲壽平《山水花卉冊》冊頁（十開） 水墨、設色紙本《臨徐崇嗣春風圖》
《臨徐崇嗣春風圖》妍麗多姿，清雅雍容，自有一種生氣。惲壽平自稱“沒骨法”來自徐崇嗣，應是他“借古開今”的策略。不容否認的是，他的賦色之法得古人真諦，方薰《山靜居畫論》說：“古畫皆重設粉，粉筆從瓣尖染入，一次未盡膚澤勻和，再次補染足之，故花頭圓綻不薄，然後以脂自瓣根染出，即脂汁亦由粉厚增色。南田惲氏得此訣，人多不察也。”
戴熙自稱是“南田草衣私淑弟子”，他在《習苦齋畫絮》點出了惲壽平繪畫之妙：“密易疏難；沉著易，空靈難；似古人易，似我難。知此三難，方識南田之妙。”《山水花卉冊》曲盡造物之妙，妙絕古今，所題亦相稱，書畫俱佳，為惲壽平晚年集大成的上乘之作。今秋此重磅之作現身拍場，值得期待。
來源：周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