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香處處埋忠骨
次日，待客室外端茶人的腳步聲漸遠。
“道人此次出手相助實乃九門之幸，不知殷某該如何答謝？”元清拱手說道，他想知道這位能和三叔伯交好的並且從未聽聞的道人所求為何？
“相遇即是緣，何需道謝？”說者坐的筆直，眼神淡淡，一身藏色長衣，渾身都是與人疏遠的氣息，一對核桃在手中不停地盤著，“早聞此村，果然名不虛傳。也聽聞九門掌事，今日見得，如此氣度，才是九門之幸。”依舊面不露色看不出任何情緒。
“自小三叔伯便教導有方，按規矩做事罷了，本是布衣何來氣度一說。”話落，元清端茶微抿。
“文廣兄？掌事難道不覺得只因此處是涵養人傑地靈的寶地？”甘離輕笑，不動聲色的看著元清。
手中茶杯一頓，元清若無其事的將茶杯輕置於桌，“村中是藏書多了些，歷代以詩書為本罷了，說來也是讀書人的福氣，無關什麼天地玄學。”眼神和善中帶著冷意，看向甘離。
“道化生萬物，玄牝之門是為天地根。修道之人皆知玄牝氏，嚮往敬仰，甚者為之痴狂而亂了心智。”甘離娓娓道來，此時元清眼底的殺氣足夠令人膽寒，可面上依舊是風輕雲淡， “無名村千百年前為玄牝氏後人所居，書香所及之地早已是處處白骨，如今世人皆道此地最 為清流，誰又能知道實為殷氏先輩欲用文墨之氣洗淨這屍骨血腥，可真是沾了書的福氣了。此村唯有歷代藏書樓掌事知其詳情，也只有掌事知道無名村在這此處真正的意義。”甘離直直的看著元清，彷彿一眼看盡他的心底。
“無名村還有如此傳說，我從未聽叔伯談起過，想來也是無關緊要的傳聞罷了，若因此事前來道人怕是要是失望了。”
“也罷，貧道入道以來從不執著玄牝之說，道化於心而生萬物。聽文廣兄說村北面山上是滿山的往生花，每朵足足九瓣，貧道想尋一朵紅色的往生花。”甘離臉上笑意微顯。
玄牝氏，萬里屍骨，北面山上黑色往生花，這些明明只有無名村藏書樓掌事一人才可知曉為何此時坐在同室憑空而來的道人能如數道來，事關全村人的性命，甚至這西北一片的安寧。元清憑著多年的歷練讓自己看起來足夠淡定。
“往生花？我只聽叔伯提過，但我所知，此花是不可能尋到紅色。”元清不知道這位道人對自己對這個地方所不可言說的事到底瞭解多少，三叔伯是上任掌事，按理應是在他辭世後由其長子元澈接手，奈何阿兄英年早逝，三叔伯身體愈發不如從前，元清自小由叔伯培養再後來經宗親討論便成了如今掌事。無名村先輩的故事，玄牝後人的說法，自始至終都只有他和叔伯知道，往後他也會如數轉給齊修。藏書樓單是闡述上古傳說就有上萬本，整座樓的價值堪比幾座城，元清曾日夜翻找古籍想找到與叔伯所言相關的記載，雖所獲極少但他深知叔伯向他轉訴的並非所有。
“是花，就都有花期。”甘離看著茶杯上嫋嫋熱氣，“往生往生，所待浮生...”手中的核桃停了，那雙眼帶著鋒利順著熱氣落在元清僵硬的身上，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慾望......
浮生......
“掌事不好了，姑娘，姑娘她...”來傳話的長工一路跑來話都說不完整。
元清來不及揣摩甘離剛剛所說的話，邁開長步留了一句“稍候”便要離開。甘離下一秒起身接上：“怎知我不可幫忙，多一人多雙手。”
元清沉默著允許了，畢竟此人曾救過妻兒的性命，也得以防萬一。倆人急匆匆的趕到。身後的長工開口：“昨晚睡的可好，早間不知怎地額頭上起了紅斑，姑娘難受的直哭，怎麼都哄不好。”
“修兒怎麼在這？”此時齊修在小九聲旁，輕輕撫著小九手背。
“小公子來說要看看姑娘，我也不敢攔著，倒是公子來了姑娘不哭不鬧了。”
“郎中呢？怎麼說？”元清走進摸了摸齊修的腦袋，心疼的看著小九，也不敢輕易去碰她。
“早就叫來了郎中，看了又看急的直冒汗，說先去熬藥想想法子。”
“阿媛那裡呢？”
“掌事放心，都吩咐下去了，主母在靜養不敢傳到她耳裡。”
元清點頭，看著小九額上的紅斑，看著看著不禁皺眉，這額上隱隱約約的說是紅斑，更像是一朵花，一朵八個花瓣的紅花。“還好是八個，不然真對上那道士的邪乎。”元清心中想著長舒一口氣，心中更是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屋裡，核桃的碰撞聲都顯得緊張了，此時甘離的心中卻是欣喜若狂，等了百年的人終於等到了，不受控制般的走向小九，心中篤定“果然是她”，抬手便要附上她的額頭，甘離眼裡的渴望徹底壓抑不住了，猩紅了眼，那是嗜血的渴望。猛地一下，元清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警告的眼神隨之而來，咬牙說道：“道人若沒法子不如回待客室候著。”甘離迅速恢復了平靜，沉沉道：“郎中都沒辦法，掌事再耽誤一會，浮生怕是救不回了。”
四目相交，無聲的較量，元清終是放了手，為了他的女兒，也為阿媛，只能再一次交給甘離：“若能治好她，元清有求必應，若不能......”
“掌事放心吧。”甘離似笑非笑，只有他心裡清楚，這不是病，也不會要了浮生的命。
“我的女兒名喚小九。”說著元清鬆了手。
甘離笑了，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的事，再怎麼掩飾也終會發生，浮生所至，往生所化......單手附上小九的額頭，閉眼口中唸唸有詞，另一隻手上的核桃無聲無息的變了色......同時間齊修的手從未離開小九的手背。
......
待客室內。
“叔伯不在家裡歇著，出來做什麼？修兒在我這，您大可放心。”元清說道。
“我來給修兒多帶了一些常日他的用品，過來看看有沒有添亂讓賢侄費心了。”文廣說完眼裡滿是不捨的看著齊修。
“小公子乖巧的很，剛剛還幫忙哄孩子呢，怎有添亂一說。”甘離充滿笑意的看著齊修。
齊修，安靜的坐著回以微笑。
“元清又欠道人一個人請，不知如何答謝。”元清拱手。
“貧道所學從不是糊弄人的江湖伎倆，唯一所求紅色往生花。”
“往生花從我祖輩起從未有紅色，道人這是為何？”文廣問道。
“如若不嫌棄貧道便在這裡等，等到花期為紅時變自行離開。”
元清皺眉深思閉口不答。
“道人的為人我一向敬仰，若您能留下再好不過，我孫兒正好在此處也能受您的教導，我那早產體弱的侄孫女也有勞您多多費心啊。”文廣抓住機會讓甘離留下，“修兒可喜歡這裡？”
齊修點頭，他自小都是一個人，鮮少出門沒有玩伴，就是愛讀書，今日見到比自己小七歲的妹妹，心裡開心極了，他是真的喜歡這裡。
罷了，為了小九也得備著。最後元清讓人備了偏院，齊修和甘離在同院裡居住，到此最得意的也就是文廣了，今夜是一夜無事，一夜安枕。小九額上的紅斑是怎麼出現的，甘離會把這個秘密藏進夢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