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開了。不需要通知，不需要尋找，這種霸道的花，用霸道的香氣，宣示它生命中最璀璨的到來。
想起張愛玲的人生三大恨：“一恨海棠無香，二恨鰣魚多刺，三恨‘紅樓’未全。”可是她是偏頗的，多少有點矯情。“紅樓”不全，固然遺憾，高鶚的續書稍能彌補。然海棠無香，有豔麗的色彩和綽約的風姿，怎麼不說？鰣魚刺多，味道極鮮美啊。
桂花開了
海棠花開時，不需要味道，便有無數的蜂飛蝶繞，傳花授粉。春天有那麼多的花在開，大多數色彩絢爛，就像林中樹苗可勁兒往高處竄一樣，只為了更多的陽光雨露。在百花盛開的季節，與桂花花型有點相像的丁香，因為顏色素雅，便有了濃郁的香氣。為了傳承而已。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在花兒太多的春天，丁香花不過一過客，很難引發大眾的關注。詩人的多愁，源於雨和雨中撐著油紙傘的姑娘。於是有人說，誰找到了五瓣丁香，誰就找到了幸福。不知道此說的發明者是因為丁香還是因愛情的失意。人們關注的不是丁香，而是由此可能獲得的心理安慰。
桂花沒有這些說道。躲藏在枝葉腋窩深處的桂花花苞，在香氣襲人之前，不會被注意到。以前揚州桂花樹不多。印象中瘦西湖瓊花林後面的幾棵桂花樹，是每年秋天桂花的代表。常常會在花香漂浮的時候，到那條窄窄的小路上走走。似乎，如果不去那條路，一秋的季節，少了某種儀式一樣。
花開花謝，一年又一年。那條小路從“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變成了被精心打理、精心鋪排過。桂花樹也是。除了最先的幾棵大樹，陸續栽種了大大小小不同品種的桂樹，充實兩邊。變了很多。不變的是，無論每年秋季瘦西湖有多熱鬧，這裡始終是安靜的。每每走入其中，會產生心平靜氣的安寧感。
揚城現在到處都是桂花樹。秋天的揚州是最好客的城市。春天有李太白為我們做廣告。秋天，我們用金桂銀桂祝福來到揚州的朋友收穫滿滿。用丹桂代表我們的一腔真情，用四季桂，讓每一個客人都有“貴客”的欣喜。
身在其中的揚州人，到哪裡賞桂花？如今沿古運河漫步，順帶著就將賞花與運動都做了。可是我不喜歡。我喜歡固定的地方與固定的儀式感。這便是專門走進瘦西湖，走到水雲勝概後面的桂樹小路。記得以前“水雲勝概”便叫了桂花廳。今年去看了，叫了“水雲勝概”。多少懷疑自己記錯了。這把年紀，記錯了很正常。只是，記得當時看到“桂花廳”名字時，奇怪過“瓊花”的被冷落。
有一段時間，喜歡在桂花盛開時到個園走走。說白了，就是為從“竹西佳處”題額的門進去，享受被稱為“貴客迎門”的傲嬌。這輩子從沒做過“貴客”，唯有個園這兩排銀桂樹，每年用不變的樹語，歡迎致敬。有時候，為了體驗“貴客”的感覺，進門即鑽進一旁的小石室坐坐。一次次進出的嬉戲，純屬年輕時吃飽了撐的。
年歲長了。玩的心性還在。桂花開了，賞桂的儀式感還在追求。“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本非凡物的桂花，有多少年曆史？有月亮便有吧？那位伐桂無期的吳剛，不過修道時犯了錯，便被賦予這樣一項工作。好在有嫦娥相陪，否則不枯燥死累死？
丹桂似丹心
吳剛會釀酒。“桂花酒”芳香怡人，喝點很不錯。杭州的桂花酒，不知有沒有從吳剛那裡偷盜一星半點技藝？揚州與杭州一樣，同樣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但是，揚州沒有桂花酒。那種純純淡淡帶點香氣的酒，色如琥珀看著誘人之極。縱然不會喝酒，每次看見，忍不住還會喝一點，淺嘗輒止也算喝對不？
今年的桂花，開得突然。像中醫說的那樣，陽氣來不及收藏，索性噴薄而出了。花開沒有前奏，只有奔騰的氣勢。一夕之間的濃香，是大自然給這個突然寒冷的季節最好的饋贈。沒有桂花酒，且做一碗桂花元宵吧。
空了幾年沒去“桂花廳”後漫步賞桂。今年去了。為一份深藏於心的感覺，一份地老天荒的歲月吧。雖然知道，只要願意儀式無處不在。還是走到那條安靜的小路，彷彿伊人相伴一般。“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由秋而春，不過一個輪迴。小路上的落桂花，薄薄一層，像開時一樣安靜。落，同樣無聲無息。
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中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溼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這是唐人王建的詩，《十五夜望月》。秋天有思，甚好。比起另一首小令中“斷腸人在天涯”的秋思，怎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