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的喪事

李老太去世了。李老太年齡不算大，剛剛八十歲。按年齡，她在村裡是排不上號的，村子裡八九十歲的人還不少。在自然死亡的路上，她還屬於第二梯隊。當然，李老太也不是車禍之類的意外死亡，是生病死的。而糟糕的是李老太是死在女兒家中的。

李老太有四個孩子，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李昌成是八十年代的大學生，畢業後分配在外地工作。畢業後沒有幾年，就在工作的地方娶妻生子。但是，沒過幾年，他所在的廠子倒閉了，他也下崗了。

李昌成為人忠厚老實，不會經營鑽機，下崗後沒有再找到什麼工作，就靠給人家搞點設計掙點錢，收入不多且不穩定。他妻子嫌他沒有本事，就跟他離婚了。從那以後，李昌成就有些自暴自棄了，漸漸染上了酒癮。

二兒子李義成在家務農，娶了個雲南的老婆。這個雲南媳婦可不是個一般人物，很有經濟頭腦。在她的策劃下，李義成先是跟著別人學刻碑，後來僱了幾個人自己幹，成了一個小老闆。他的媳婦還自己開了一個小超市。兩口子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

老三李會成給別人開大掛車，妻子種地，有兩個女兒。前幾年，村裡徵地，他家的地被徵了一部分，補了一些錢，生活也不錯。

一個女兒李玲玲嫁到了不遠的鄰村了。

李老太的老伴前十年就去世了。老伴去世後，李老太就一個人在村中的老房子裡住，一年多前，還能自己照顧自己，後來病得厲害了，照顧自己就困難了。

剛生病時，大兒子還斷不了回來，說是給老的做點飯。可是，他本來就沒有錢，來了以後，就從老二家的小超市裡拿酒拿肉拿菜，到他娘那兒做著吃，喝得臉紅撲撲的，也不給老二家錢。次數多了，老二家的媳婦就不高興了，就不讓他隨便到超市裡拿東西了。大兒子來得也就越來越少了。

幾個月前，李老太身體越來越不行了，不能自己再待在老房子了，需要人照顧了。

李老太的弟弟於德洋就打電話把李昌成叫回來，把三個外甥和一個外甥閨女召集在一起，商量著怎麼照顧他姐姐的事。

老大李昌成自己過，並且離得家遠，沒法把他娘接了去照顧。而且，李老太死活也不想離開老家。照顧李老太只能有老二和老三兩家輪著。老二家媳婦說，輪著可以，但是老大要拿錢，給老人看病買生活用品。可是老大沒有錢。一時間，老大和老二家、老三家爭吵了起來，而且，爭吵的越來越厲害。

於德洋火了，把三個外甥臭罵一頓。但是，兩個外甥媳婦還是不同意。最後，李玲玲提出先讓她娘先到自己家裡住一段時間。可是，萬萬沒有料到，李老太在女兒家住了不長時間，突然在一天夜裡去世了。

我們當地的風俗習慣，家裡有兒子的人家老人死在閨女家不吉利，死在外面也認為是不吉利。而放屍體的棺材一般是放在長子家裡。可是李昌成的家在外地，實際上他也沒有家，放在他這個老大家是不可能的。那按說就要放到老二家。但是老二家的媳婦不樂意，因為老人死在了外面是晦氣，就要放到老三家去。老三家也不同意。於是，為了把老人放到誰家兄弟三人就開架了。而這一次，是老大和老三意見一致，都同意放到老二家。

弟兄三個還在幹架，李老太的屍體已經運回來了。因為李老太死在女兒家，李玲玲的公公婆婆也十分的不滿，催著趕緊把屍體運回去。

後來，在於德洋的責罵下，在村裡老少爺們的勸說下，才把李老太抬進了老二家。

之後，才慌慌張張地去買壽衣、定棺材。

因為牽涉到錢的問題，弟兄三人還是不斷爭吵。

於德洋是一次次痛罵，主事人是多次勸說，讓他們弟兄三人不要爭吵，讓老人安安穩穩地離去。在這樣的場合下，爭爭吵吵不吉利。

在舅舅的壓制下，在老少爺們的勸說下，葬禮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李老太死的第一天晚上送江水。孝子孝女們拿著筲、擔仗之類的東西，到村子的西南面，燒了紙，潑上水，之後哭哭啼啼回家。

晚上，三個兒子在棺材前守靈，隔一段時間就燒一些火紙，換一換將要燃盡的蠟燭。用蠟燭代替長明燈。村裡的老馬幫著他們守靈。

老馬已經六十好幾了，他經常幫著人家守靈。

老馬坐在一邊，給他們弟兄三人說著一些故事。

他說，守靈時一定要注意家裡的貓，不要讓貓從棺材上跳過。如果貓從棺材上跳過，會發生不好的事。

弟兄三個聽了，有些緊張兮兮的。

老馬又說，當然，這是迷信，都是流傳下來的說法。不過，在老人的葬禮上 ，一定不能出事，一定要和和氣氣 ，不能爭吵。要是在葬禮期間就爭爭吵吵 ，一是被人家笑話 ，二是家裡以後也不吉利。天大的事 ，這幾天也要忍著，等葬禮完了再解決。葬禮完了，你們就是打破頭，也沒有管的。

弟兄三個聽著，都點頭答應了。

這時，廚房裡的鍋碗突然像奏樂一樣響了起來，不過很快就結束了。弟兄三人的頭皮都麻嗖嗖的。

老馬也感到奇怪，他走到廚房裡仔細看了看，什麼也沒有看到。

第二天，李老太被拉著去火化了。傍晚 ，到村子西南送盤纏。村裡幫忙的拿著紙紮的轎車、電視機之類的東西，孝子孝女們穿著孝服，拿著哭喪棒，男在前，女在後，排成一溜。來到村西南，燒完了紙紮的東西，孝子孝女們磕完了頭，就哭哭啼啼地回家了。

夜裡，弟兄三人照舊守靈，老馬照舊陪著。不過，一夜安安穩穩，沒有發生任何事。

到了第二天下午兩點多鐘，開始發喪。

晚上，喪事已經基本完了，主事的開始結賬。因為平日裡他們弟兄三人鄰居家的紅白喜事隨的比較少，因而，他們母親去世，收到的賻禮也比較少。

一開始花的錢，弟兄三人都不願意出，是李玲玲墊上的。

按照常理，白公事收入要大於支出，應該是有結餘的。但是，李老太的公事卻是入不敷出，欠近三千塊錢。

主事人要他們弟兄三人平均拿錢，一人一千，把不夠的錢補上，把李玲玲的錢還上。可是，弟兄三個又開始吵起來了，老大說沒有錢，老二老三見老大不拿，他們兩個也不拿。三個人是越吵越厲害 ，就要動手了。

主事人也很生氣，向李玲玲借錢是他出面借的，並對李玲玲的丈夫打了包票，喪禮完了一定還上。可是沒有想到，弟兄三人會是這樣。

他和於德洋商量怎麼辦？於德洋想了一會說:“要不這樣吧。把那老房子給玲玲吧。”

主事人想了想也行，就努力讓弟兄三人不要爭吵了，說把他們母親的舊屋子給李玲玲，頂他們弟兄三人的賬了。

老大沒有意見，老三沒有吱聲，老二家媳婦不同意了。不過，她一開口 ，就被主事人攔住了。主事人說 ，這是他們弟兄仨的事，女人們就別摻和了。

老二家就急得一個勁兒對老二使眼色。因為村裡不少人說，村子快搬遷了，舊房子也會有不少的補助。老二家不想讓李玲玲賺這個大便宜。

看到這樣，李玲玲實在忍不住了，哭著說:“咱娘剛入土，你們三個就吵成這樣。一點兄弟情分都沒有。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錢，我不要了。你們也不要爭吵了。”說完，李玲玲就哭著在丈夫的陪同下走了。

弟兄仨傻了。

主事人嘆了口氣說:“都說養兒養兒。兒子有的還真不如個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