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 譚政、 陶鑄在武漢向我面授機宜, 我率部從中原大地向東北緊急出動——剛剛從戰爭轉入和平, 又要從和平轉入戰爭
1950 年那個不平靜的夏天。 我們軍部駐紮在河南省漯河市。 劉震軍長和吳法憲政委已調走, 我任軍長兼政委。 7 月 7 日這天, 吃過晚飯,我和妻子俞惠如帶幾個孩子, 副軍長譚友林和他的妻子魯方也帶著孩子,在樹陰下乘涼。
只見軍司令部作戰科參謀李方明急匆匆地走到我跟前:
“軍長, 野司來電話, 請你親自去接。 ”
我回到房間電話機旁, 拿起話筒, 只聽:
“喂! 你是三十九軍吳軍長吧? ”
“我是吳信泉。 ”
“林司令員請你迅速來武漢, 有要事面談。 我們已經派好了輕油車,
明早 8 點到漯河火車站接你……”
“知道了, 再見! ”
放下話筒, 我忽然想起了 13 年前的今天——1937 年 7 月 7 日, 日本侵略軍發動了中國人民永世不忘的蘆溝橋事變。 現在, 林總這麼著急要召見我去武漢有什麼要事呢? 我暗自思量起來: 很可能與剛剛爆發的朝鮮戰爭有關, 但沒有想到要帶兵出國作戰。 這些天來, 我以一個高階軍事指揮員特有的習慣, 每時每刻都在注視著朝鮮戰局的發展。 當晚,我同譚友林副軍長、 李雪三副政委、 沈啟賢參謀長等人打了一下招呼,說去武漢, 林總有要事交代, 但沒有表露自己心裡想到的朝鮮戰爭問題。
第二天——7 月 8 日清早, 我帶一名參謀和一名警衛員在漯河火車站登上野司派來的輕油車。 下午 3 時許, 我來到了第四野戰軍兼中南軍區司令員林彪在漢口的住宅。 林彪和第三政治委員譚政、 政治部主任陶鑄正坐在屋子裡等著。 我穿著剛發下來的國防軍綠色軍裝, 戴著大簷帽,走上前去向他們敬了 個禮。 他們握著我的手說: “吳軍長, 你來得很準時呀! 快坐下, 快坐下。 ” 我便在譚政、 陶鑄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林彪操著濃重的湖北口音對我說:
“信泉同志, 今天請你來, 談談你們軍的行動問題。 目前, 美軍已在朝鮮登陸, 和朝鮮人民軍僵持起來了 。 看來朝鮮戰局有向北發展的趨勢。 同時, 美軍又佔領了 我國臺灣。 所以, 整個形勢日趨嚴重了……”
講到這裡,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 接著講: “東北現在沒有什麼正規部隊,只有四十二軍在北大荒墾荒生產, 地方部隊也不多。 中央軍委已經決定:
調你們三十九和三十八軍(在信陽) 、 四十軍(在洛陽) 同時開往東北,在遼南一帶集結待命, 一個星期準備。 ” 他回頭望了望身後牆上的地圖,
繼續說: “你們軍的一一五師在廣西, 把剿匪的事情交給留在當地的一五二師, 直接開往東北。 你們軍的一一六師和一一七師在河南生產, 立即停下來, 收攏部隊, 抓緊時間做好準備, 迅速北上。 車運問題由總部直接安排, 你們儘快編造好車運計劃報總參……”
林彪說話的速度很慢, 說話的聲音很輕。 嘴裡不時地發出“嗯、 嗯”的習慣聲音……
接著, 譚政帶著湖南湘鄉 的鄉 音對我說: “部隊往東北開, 暫不要向下面講出國作戰, 只講加強東北邊防, 保衛祖國邊防, 朝鮮戰爭的局勢很嚴重, 加強東北邊防, 有備無患嘛。 部隊思想轉彎又不能太急, 要一步一步地轉……”
隨後, 陶鑄帶著一口夾雜著湖南老鄉話的普通話對我說:
“部隊移防前, 要把停止生產的工作搞好, 認真地檢查一下群眾紀律, 發揚我軍政治工作的優良傳統。 部隊走了 , 要給當地政府和老百姓
留下一個好印象……”
當林彪、 譚政、 陶鑄向我交代完了任務後, 我當即表示: 回去後,堅決按照首長的指示辦, 停止生產, 收攏部隊, 加緊準備, 迅速北上。我起身告別, 於當晚返回軍部。 第二天——7 月 9 日, 召開軍黨委擴大會議。 我傳達了林彪、 譚政、 陶鑄三位首長的指示, 大家展開熱烈的討論。 參加會議唯一的師長張竭誠(一一五師師長王良太在廣西指揮部隊剿匪, 一一六師師長吳國璋調到越南當軍事顧問) 發言說: “我們堅決擁護和執行黨中央做出的決定, 雖然入朝作戰地形不熟, 語言不通, 困難很多, 但我們是有信心克服這些困難取得戰爭勝利的。 ”
這次會議確定了下列準備工作, 確保部隊按時向東北開進: 一、 進行簡要動員——只講加強東北邊防, 不講入朝作戰; 二、 收攏部隊——命令回家探親的幹部戰士立即歸隊, 動員臨時來隊家屬返回家鄉 ; 三、結束生產——做好各種善後工作, 儘量減少損失; 四、 各單位普遍檢查一次群眾紀律——借群眾的東西一定要如數還清, 損壞的東西一定要按價賠償; 五、 作戰部門趕緊編造車運計劃——一面與鐵路部門聯絡, 一
面上報總參。
眼看我就要帶著部隊乘軍列北上了, 我的妻子俞惠如於 1950 年 7 月18 日生下了第 7 個孩子吳安平。我望著她剛生下小孩子比較虛弱的身子,久遠的歷史鏡頭一個又一個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我們結婚到現在正好 10年了, 而我們夫婦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還不到一半。 我常常想起我國著名的女作家冰心說過的一句名言: “年輕時沒有年輕過……”
老七安平這孩子降臨在我們家三天之後, 我就離開了他和他的母親。走前, 我對她說: “惠如, 真對不起你, 你每次生孩子我都在前方打仗,從未照顧過你。 這次我又要走了 , 你在後方又要工作, 又要照顧孩子,真夠辛苦了。
” 她說: “信泉, 我習慣了, 你這次出國作戰, 不僅是抗美援朝, 而且也是保家衛國, 任務光榮的。 我保證把後方工作做好, 把孩子照顧好, 你放心走吧! ” 我聽了她的話, 向她豎起大拇指就走了 。
1950 年 7 月 21 日, 軍直和一一六師、 一一七師乘數十組軍用列車從河南向東北駛去。三十九軍原為紅四方面軍的二十五軍。 1932 年, 紅四方面軍到四川開闢川陝根據地後, 留下紅二十五軍堅持鄂豫皖根據地, 1934 年經突圍到鄂豫陝開闢新的根據地。 原根據地留下一些游擊隊由高敬亭率領堅持到 1938 年國共合作以後, 成立新四軍四支隊, 他任支隊長。 紅二十五軍在鄂豫陝邊區, 以劣勢裝備和兵力打了 兩個漂亮的大勝仗, 消滅國民黨十七路軍的兩個旅, 開闢了鄂豫陝遊擊根據地。 1935 年 9 月, 吳煥先、徐海東、 程子華率領紅二十五軍到達陝北, 與劉志丹領導的陝北紅二十六軍、 紅二十七軍會合後組成紅十五軍團。 接著, 紅十五軍團以劣勢兵力打了嶗山、 榆林橋兩個殲滅戰, 鞏固了陝北根據地, 為中央紅軍到達陝北, 實現三大紅軍陝北會師創造了立腳點。 1935 年 10 月底, 紅十五軍團與中央紅軍勝利會師, 打了直羅鎮殲滅戰。 1936 年, 紅十五軍團參加東征打閻錫山, 然後又參加西征, 打“三馬” 和胡宗南, 都立下了 戰功。
在抗日戰爭中, 紅十五軍團改編為八路軍一一五師三四四旅, 徐海東任旅長, 黃克誠任政委。 首先參加殲滅日本精銳部隊坂垣師團的平型關大戰, 1938 年 4 月配合一二九師粉碎日寇對晉東南的九路圍攻, 7 月配合友軍(國民黨軍) 進行町店戰鬥。 1939 年又配合一二九師粉碎日寇對晉東南以長治為中心的大“掃蕩” 。 同年秋天, 配合友軍(國民黨軍)進行町店戰鬥。
1940 年春天, 三四四旅和冀魯豫支隊等組成第二縱隊,下轄 4 個旅(新一、 二、 三旅和三四四旅) , 接著討伐石友三, 將其大部殲滅。 隨後南下增援新四軍開闢蘇北根據地(包括鹽阜、 淮海兩區) ,部隊番號先後改為八路軍第五縱隊和新四軍第三師, 粉碎敵人從 1941 年至 1943 年對蘇北根據地的大“掃蕩” 。 而後進行了高楊、 阜寧以及兩淮(淮陰、 淮安) 戰役。 八年抗戰, 我軍縱橫馳騁, 足跡遍及陝西、 山西、山東、 河北、 河南、 安徽、 江蘇等 8 省, 部隊發展到 7 萬餘人(主力部隊與地方武裝各 3.5 萬人) 。 1945 年 9 月在黃克誠師長兼政委的率領下挺進東北。
解放戰爭時期, 部隊番號先後改為東北民主聯軍第二縱隊和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十九軍, 參加三下江南戰役, 殲滅國民黨七十一軍八十七師大部, 給新一軍以沉重打擊; 在夏季攻勢中, 攻克懷德、 大黑林子、昌圖, 殲敵 1.5 萬餘人; 在秋季攻勢中, 攻克彰武、 溫家臺, 殲敵 1.5 萬餘人。 我軍參加遼瀋戰役, 突破錦州, 會戰遼西, 解放瀋陽, 殲敵 6.8萬餘人; 在平津戰役中, 主攻天津, 首佔金湯橋, 殲敵 2.3 萬餘人; 挺進華中, 相繼參加衡寶戰役和廣西戰役殲敵 1.2 萬餘人。 我軍在零下 40度的東北嚴寒中, 戰鬥在白山黑水之間, 在炎熱如火的江南原野上, 不分晝夜追殲逃敵, 從松花江一直把勝利的紅旗插到了祖國的南大門鎮南關上。
火車晝夜不停地行駛在津浦線上, 很有節奏地發出“哐當、 哐當”的重複響聲。 每駛進一個車站, 其他的客車和貨車都給我們乘坐的軍用列車讓路。 我知道, 這是中央軍委副主席周恩來親自對全國鐵路系統做出的安排。
那時候, 連隊幹部戰士坐在悶罐車裡。 從連長、 指導員、 排長到各班的正副班長, 還有全連的共產黨員, 都向戰士做政治思想工作, 最主要的就是做好鞏固部隊的工作。 東北戰士和南方戰士, 相互之間提出了挑戰應戰, 條件有好幾項內容, 其中有一項就是: “不離開連隊, 不離開車廂……”
在一一七師三四九團二營四連的悶罐車廂裡, 誰都知道連部通訊員董伯友的家在唐山, 有的戰士就對他半開玩笑地說:“小董, 車快過唐山了, 你得自覺點。 ”
“放心吧! 車過唐山時, 我趴在小窗戶上看一眼就滿足了。 ”
董伯友說完, 又去找指導員宋煥祥說:
“指導員, 我家就在唐山鐵路邊上。 車過唐山我要是睡覺了, 到時候你叫醒我, 讓我看看家房頂上的煙筒吧……”
結果, 車過唐山時正好是半夜, 宋煥祥和董伯友都睡得十分香甜,一覺醒來車已經到了 山海關。 董伯友倒沒有當回事, 宋煥祥卻向他一再表示歉意, 心裡一直為沒有滿足戰士這種最低的要求而感到內疚……
1950 年 7 月 25 日, 軍部乘坐的混合列車到達遼寧省遼陽。 各師部隊到達遼南集結後, 我和軍裡其他幾位領導同志把工作安排好了 , 便驅車前往瀋陽東北軍區司令部。 我走進了 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賀晉年的辦公室, 一見面, 他就來了這樣一番開場白:
“吳軍長, 東北是你們三十九軍打仗最多的老地方。 你們過去在這裡打了不少漂亮仗, 這裡有很多你們的老朋友喲……”
“賀參謀長, 有幾件事情向你請示, 希望能夠儘快解決。 ” 我毫無拘束開門見山地提出來。
“不必客氣, 你說吧! ”
於是, 我一口氣把幾件事一古腦兒地全都端了出來:
1 . 我們在河南休整時復員老、 弱、 病、 殘 3000 多人。 軍區答應撥給我們一個獨立師的兵員班以下人員編入我軍, 排以下幹部留地方繼續擴軍。
2. 1948 年打完瀋陽時, 一一六師參謀長汪洋留在東北軍區警衛師當師長。 我們在河南生產時這個師的師長吳國璋又調到越南去當軍事顧問。 現在師長缺員, 我們要求將汪洋調回一一六師任師長。
3. 請儘快解決三十九軍補充裝備、 馬匹、 大車、 彈藥。賀晉年很注意聽了我的陳述, 一邊聽一邊用筆記在本子上。 等我講完, 他說:
“吳軍長, 你提的這些問題都應該解決也可以解決。 不過, 火炮、彈藥補充由軍區炮兵直接管。 我給你寫一封信, 你去找炮兵司令員萬毅同志。 ”
1950 年 8 月 3 日, 我們召開部隊到達遼南集結的第一次軍黨委擴大會議。 首先, 我如實地把敵情告訴了大家: 美國軍隊以“聯合國” 名義發動了侵朝戰爭, 僕從軍隊能來多少尚不知道, 但美國是陸、 海、 空三軍現役兵員 120 萬人, 已經在朝鮮釜山登陸的有裝備精良的美二十二師、二十四師、 二十五師, 將要登陸的有騎一師, 現在與朝鮮人民軍在洛東江進行戰鬥。 南朝鮮軍隊有首都師、 一師、 二師、 三師、 六師、 七師、八師、 九師, 總兵力為 15 萬餘人, 裝備差, 戰鬥力不強。 其次, 友軍情況怎樣呢? 朝鮮人民軍共 15 個師, 加上地方部隊共 25 萬人, 蘇式裝備的有 3 個師, 參加過東北解放戰爭, 有一定的戰鬥力。 根據現在和今後戰局的發展, 對人民軍極為不利。 人民軍與美、 偽軍在洛東江處於相持狀態, 美國繼續增兵, 加上他們強大的空軍、 海軍, 人民軍難以擋住美國人的進攻。 因此, 戰火燒到北朝鮮的可能性極大。 但這場戰爭仍然是區域性戰爭, 不可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戰。 經過第二次世界大戰, 即使是戰勝國也打得精疲力盡, 人民要求和平和醫治戰爭創傷, 也就是和平力量超過戰爭力量, 任何集團不可能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
我在軍黨委擴大會上正式傳達: 基於上述估計, 黨中央和毛主席決定: 三十八軍、 三十九軍、 四十軍、 四十二軍計 4 個軍和 3 個炮兵師,加上後勤支援部隊共計 25 萬兵力, 集結在中朝邊境進行備戰, 隨時準備入朝參戰, 支援朝鮮人民軍抗擊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的侵略。
最後, 我在這次會上提出了我軍在集結中必須做好以下幾項工作:
第一, 做好準備打仗的思想動員工作。 我們軍打了 22 年仗, 每個指戰員都希望戰爭結束過和平生活。 過去, 我們對部隊說, 打敗日本鬼子好回家; 後來, 我們又說, 打垮蔣介石好回家。 現在, 和平生活不過半年,
又要重新走上戰場去打美帝。 由戰爭轉入和平不需要做多少工作, 由和平轉入戰爭, 這是 180 度的大轉彎, 難度相當大, 非要把大道理和小道理都講得很明白不可。 第二, 加速組織準備。 東北軍區撥一個獨立師兵員給我們軍, 迅速編入部隊; 加速維修補充裝備, 尚缺的車輛、 馬匹上報補充。 全軍所缺幹部迅速提升補充; 組建軍、 師、 團後勤民工擔架部隊, 排以上幹部從部隊抽調解決。 第三, 加強臨戰訓練。 團以上幹部由軍辦集訓班研究美軍作戰特點及我們的對策; 大力加強部隊夜間師、 團、
營、 連戰術訓練; 重點是團以下的訓練, 技術訓練著重射擊、 投彈、 刺殺、 土工作業, 特別注意防空防炮訓練; 為適應國外作戰需要, 增強部隊中的偵察訓練。 第四, 加強後勤保障準備工作。 充實後勤部隊和幹部,軍司令部迅速制定部隊本身攜帶彈藥數量, 軍、 師、 團三級後勤攜帶基數、 藥品、 戰場搶救材料, 軍、 師、 團應攜帶數量, 糧油鹽除連隊帶足外, 軍、 師、 團後勤也應規定攜帶數量, 由於處於國外作戰, 交通運輸困難, 難以及時得到補給, 必須加強自身攜帶數量。 與此相應增加軍、師、 團大車編制, 將所需增加的車輛、 馬匹數量報軍區, 請從速解決。那時候, 部隊剛到遼南集結, 出兵朝鮮問題還沒有公開。 但部隊中幹部戰士關於是否出兵的議論多起來了 。 因此, 我們對保密的要求也更加嚴格了 。 當時, 不管是誰, 在給家人或好友寫信時, 都不準談及出兵的問題, 如有違犯就要受軍紀制裁。
8 月 9 日, 我乘吉普車到安東(今丹東) 十三兵團去彙報部隊情況。鄧華、 洪學智、 朝先楚、 解方、 杜平等十三兵團領導人就住在這裡。我向他們彙報了我們軍各師到達遼陽、 鞍山一帶集結的時間、 地點和部隊現有人數、 武器、 裝備等情況, 特別強調了幹部戰士的思想狀況。
3 天后, 海軍司令員肖勁光、 總政治部副主任肖華來到了 東北, 組織東北邊防軍。 肖勁光任司令員, 肖華任政治委員。
8 月 13 日, 東北軍區在瀋陽召開了師以上幹部會議。 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高崗主持會議, 肖勁光和肖華參加了 會議。 高崗在會上講了 當前的形勢和東北邊防軍的作戰任務。 十三兵團司令員鄧華就同美軍作戰的有關戰術問題講了話。 會後, 肖華到三十九軍檢查和指導備戰工作。
我在這次會上發言說: “怕個熊, 美國鬼子又不是三頭六臂, 我們把紙老虎當真的打就是了。 打它個人仰馬翻, 給全世界人民看看。 ” 講完了我問身旁的譚友林副軍長:
“老譚, 你有什麼意見? ”
“軍長, 你的話表達了我們三十九軍指戰員的心願, 我舉雙手贊成。
說得好, 說到了大家的心坎上。 ” 譚友林說。
我們這支部隊敢於勝利善於勝利, 既能打運動戰, 又能打攻堅戰,也能打防禦戰。 部隊士氣旺盛, 有自我犧牲精神。 在整個解放戰爭中打的都是勝仗, 部隊中曾一度產生居功驕傲、 自滿情緒和本位主義。 在河南整訓時, 我們對這種不良傾向作了整頓, 已有好轉。軍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李雪三親自佈置了以美帝武裝干涉朝鮮, 侵佔我國臺灣, 我們能否置之不理為中心內容的形勢任務教育、 仇美(仇視、 蔑視、 鄙視) 教育和愛國主義、 國際主義教育, 各級政工幹部深入連隊和幹部戰士一起, 結合形勢, 聯絡歷史, 舉行控訴會, 組辦演講會,看電影、 聽廣播、 參觀圖片展覽, 揭露了美帝國主義的侵略本質, 激發了對美帝的刻骨仇恨, 明確了抗美援朝、 保家衛國的必要性。我翻開當年的工作日記本, 那裡面記載著我軍出國前的臨戰訓練,是分兩個階段進行的:
第一階段比較簡單, 主要是進行單兵技術, 如射擊、 投彈、 爆破、反坦克、 土工作業訓練以及班和戰鬥小組的戰術訓練。
第二階段比較複雜, 主要是進行從排到營的山地、 村落、 城市進攻戰術演練。 我們組織各級指揮員反覆學習毛主席的十大軍事原則: “集中優勢兵力、 各個殲滅敵人的作戰方法, 不但必須應用於戰役的部署方面, 而且必須應用於戰術的部署方面。 ” 大家說: 無論對付任何敵人都是戰無不勝的法寶。
大家對林彪在指揮東北解放戰爭時總結出來的六個戰術原則也很愛學習。 因為, 許多指揮員那時在我軍的前身“二縱” , 從戰爭的實踐中親身感受到: “一點兩面” (集中優勢兵力於我主要的“攻擊點” 、 勇敢包圍至少兩面) ; “三三制” (戰術組織形式) ; “三猛戰術” (猛打、 猛衝、 猛追) 、 “三種情況三種打法” (如果敵人守, 就完成一切準備後再攻擊; 如果敵人不退, 先將敵人圍而不攻, 準備好再打; 如果敵人退, 就要猛追, 不要等命令) ; “四快一慢” (向敵前進要快、 抓住敵後進行攻擊準備要快、 突破後擴張戰果要快、 追擊要快、 總攻發起時間要慢) 、 “四組一隊” (火力組、 突擊組、 爆破組、 支援組組織起來成為一個戰鬥集體, 這是當時四野參謀長劉亞樓總結出來的) , 過去打國民黨蔣介石很管用, 今天把美帝紙老虎當真老虎打也同樣是管用的。
剛回到一一六師當師長的汪洋, 研究了 美國軍隊的戰術特點, 親自組織了一次成功的營進攻的戰術訓練在全師作示範演習, 把指揮員的戰術水平提高了 一步。 汪洋還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戰中, 蘇聯紅軍對於打坦克的問題解決得比較好, 於是在全師掀起了用炸藥包、 爆破筒打坦克的訓練熱潮。
我們軍集訓了團以上指揮員, 沈啟賢參謀長提出一個很好的建議:主要針對美軍特點, 結合朝鮮地理情況, 做一個很大的朝鮮地形的沙盤,著重研究了美軍戰術和山地攻防, 進行近戰、 夜戰、 打坦克、 防空以及步炮協同問題, 透過理論學習、 沙盤作業、 地圖作業和實兵演習, 提高幹部組織戰鬥、 指揮戰鬥的能力。 這次集訓的缺點, 雖然對敵作戰防空問題重視了, 也想了 一些辦法, 但主要是消極防空, 如隱蔽、 偽裝、 疏散、 挖防空洞等, 而積極地防空訓練, 即組織運用手中武器對空射擊訓練不夠。 入朝作戰之前, 我們知道美國飛機厲害, 但不知有多麼厲害。集訓結束時, 作為軍長兼政治委員的我向團以上指揮員進行了 政治動員。
9 月初, 我們全軍的戰鬥英雄、 功臣模範在軍部來了一次空前的大集合。 其中立一大功的有 193 人、 立兩大功的有 228 人、 立三大功的有20 人、 立四大功的有 74 人、 立五大功的有 23 人、 立六大功以上的有 19人。 我們軍裡領導看望大家時, 看到他們把金光閃閃的毛澤東獎章、 朱德獎章掛在胸前, 顯露出英雄的風采。這是一次解放戰爭以來我們軍最為隆重的英模大會。 李雪三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總結了“三模” (戰鬥模範、 紀律模範、 鞏固模範) 運動,表彰了 93 個“三模” 連隊。 大家選舉了一一五師三四三團九連排長楊印山(8 大功 1 小功) 、 一一六師三四七團七連副排長王鳳江(7 大功 2 小功) 、 一一六師三四八團八連連長靳文卿(6 大功 2 小功) 、 一一七師三四九團一營營長黃達宣(1 特功 1 大功) 、 一一七師三五○團一連副連長於德富(6 大功) 5 人為出席全國戰鬥英雄代表大會代表, 一一七師三五一團二連副指導員曹根福(5 大功 2 小功) 、 一一七師三四九團八連副排長趙澤南(1 特功 1 大功) 為候補代表; 選舉一一七師炮兵營戰士朱萬榮(2 大功 1 小功) 為出席全國勞動模範代表大會代表。 代表們座談討論十分熱烈, 求戰情緒異常高漲, 一致聯名上書毛主席、 朱總司令和中央軍委, 請求參加中國人民志願軍的行列, 立即出兵朝鮮, 同朝鮮人民軍並肩戰鬥, 狠狠地打擊美國侵略者。
當時, 連隊裡的政治工作搞得有聲有色, 熱火朝天。 幹部戰士立即行動起來了。 請戰書、 決心書、 保證書如雪片似地飛往連部、 營部、 團部、 師部、 軍部。 一一五師警衛營四連的同志們寫血書, 每人按上自己的手印, 向毛主席和朱總司令請戰, 強烈地要求批准他們開赴朝鮮國土參戰, 同朝鮮人民軍一道打擊美國侵略者。
我軍各師、 各團舉行出兵朝鮮的誓師大會的熱烈氣氛, 是令人振奮使人難忘的。 一一五師師長王良太、 政治委員沈鐵兵、 副師長顏文斌、參謀長程國 、 政治部主任姚書梅、 副主任尹培良分頭參加了各團的誓師大會。
三四四團在駐地遼陽二臺子的一個空場, 各營、 各連列隊圍成一個巨大的方隊, 迫擊炮、 六○炮、 四○火箭筒、 重機槍、 輕機槍整整齊齊地排列開來, 方隊中央放著一個桌子。 團長徐鵬、 政治委員姜石修站在桌子上, 放開又高又大的嗓門做政治動員。 只見他們舉起了右手的拳頭,帶領全團指戰員莊嚴地宣誓。 他們念一句大家跟著念一句:“我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 我們是保衛祖國的戰士。 當此, 美帝侵略臺灣、 朝鮮, 屠殺中國人民, 企圖進攻中國大陸, 擴大侵略戰爭的時候, 為了 保衛祖國國防, 為了保衛世界和平, 我們志願軍出兵朝鮮, 配合朝鮮人民軍, 堅決打敗美帝侵略者, 消滅中朝人民的共同敵人。
不怕任何艱苦、 堅決服從命令, 自覺遵守紀律, 熱愛朝鮮人民, 尊重朝鮮人民領袖, 團結兄弟友軍, 掌握戰術技術, 勇敢殲滅敵人, 為祖國爭光榮,為人民立功勳。 我們要高舉毛澤東的旗幟, 向勝利前進, 不消滅敵人,決不罷休。 ”
1936 年當紅軍, 從抗日戰爭起就愛把這支部隊行軍打仗和戰地生活的精彩鏡頭攝入照相機的尹培良, 正好在這個團參加誓師大會, 置身於這樣激動人心的場面, 他和過去一樣當然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拿起了照相機, 頻頻地抓拍了這些具有歷史價值的鏡頭。在那些令人激動的日子裡, 有一件動人的事情發生在我軍一個紅軍團——三四三團裡。 政治委員王國英高燒 40 度, 他沒有向誰說一聲, 也沒有向上面報告, 仍然像平常一樣走向了誓師大會的會場。 他硬是強忍著、 堅持著, 慷慨激昂地做了一次非常成功的政治動員。開完誓師大會, 部隊登上了火車。 王國英高燒不退, 用擔架抬 20 華里上了火車。 團長王扶之勸他:
“老王, 你暫時留下來吧! ”
“不! 這是非常時期, 我就是爬, 也要爬過鴨綠江去。 ”
只有鐵漢子, 硬骨頭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知道王國英這位政治幹部: 他 5 歲那年父親去世, 寡母拉扯他長大成人。 1938 年 7 月, 日寇佔領他的家鄉 ——河南省武陡縣城。 他親眼看見日軍殘酷的“三光” 政策, 不知使多少無辜的同胞家破人亡。 他的二叔進城討飯被鬼子活活打死, 他的三叔因病無錢請醫生眼睜睜看著死去。 他走投無路, 舍下守寡的老母, 參加了八路軍。
火車開動了 。 王國英在警衛員的照顧下, 一直忍受著高燒的痛苦。
當火車快到鳳凰城的時候, 警衛員突然報告:
“團長, 政委昏迷了! ”
“快用擔架抬到首車上去, 把衛生隊長找來打針。 ”
王扶之和王國英是一對多年朝夕相處的老戰友, 無論是戰時行軍打仗, 還是平時執行什麼任務, 兩個人配合得默契, 結下了 深厚的戰友之情。 說完, 他也去了首車。
軍列沿途是不停車的。 衛生隊長高林確診是惡性瘧疾, 打 606 特效藥, 這種針藥全團醫務人員誰也不敢往血管裡注射, 因為, 稍有不慎,針藥露出血管一點, 面板就會腐爛。 高林是藥劑員出身, 只有他來給王國英注射了。 但他向團長提出: 火車在鳳凰城車站停幾分鐘。 王扶之馬上佈置參謀人員向鐵路有關方面聯絡, 得到的答覆: 特殊情況破例可多停車 2 分鐘。
高林是位既有實踐經驗, 又有醫學知識的老醫務工作者, 他把注射前的一切準備工作都搞好了 , 火車進入站臺剛一停穩, 他就開始給王國英注射。
這時候, 團首長、 警衛員、 醫生、 衛生員, 每個人都在為高林打這一針捏著一把汗。
兩分鐘到了 , 火車剛一啟動, 高林手裡的針正好從王國英的靜脈血管裡抽了出來。
“打針成功了! 政委清醒過來了! ” 訊息迅速地傳遍列車的各個車廂……
火車到達終點站安東(今丹東) , 我們軍的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李雪三得到了報告, 親自趕到三四三團下命令把王國英留了 下來, 轉送遼
陽軍裡四所治療。 後來, 他的病未痊癒, 急急忙忙趕到朝鮮前線參加了第二次戰役。
王國英從戰士到團政委, 十多年來從未給老母親寄過一封信, 因為他家鄉 一直是敵戰區, 不敢寫信, 怕給老母親帶來災難, 直到部隊解放了廣西, 他才寫了一封信……
李雪三得知這一情況, 同我商量了一下, 便派人把王國英的老母親從家鄉 接到遼陽軍留守處。 但是, 王國英同他的老夥伴王扶之一直率領——五師這個主力團在前方打仗, 後來到了 第五次戰役結束, 部隊轉入休整, 王國英才回到遼陽與分離十餘年的老母重逢, 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呀! 該有多少話要訴說啊!
這段不平凡的經歷, 在王國英的心裡, 是一輩子也不會淡忘的。
1950 年 10 月 8 日, 中央軍委主席毛澤東發出了一封電報:
彭高賀、 鄧洪解及中國人民志願軍各級領導同志們:
( 一) 為了援助朝鮮人民解放戰爭, 反對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進攻, 藉以保護朝鮮人民、 中國人民及東方各國人民的利益, 著將東北邊防軍改為中國人民志願軍, 迅即向朝鮮境內出動, 協同朝鮮同志向侵略者作戰並爭取光榮的勝利。
( 二) 中國人民志願軍轄十三兵團及所屬三十八軍、 三十九軍、 四十軍、 四十二軍及邊防炮兵司令部與所屬之炮兵一師、二師、 八師。 上述各部須立即準備完畢, 待令出動。
( 三) 任命彭德懷同志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 四) 中國人民志願軍以東北行政區為總後方基地, 所有一切後方工作供應事宜, 以及有關援助朝鮮同志的事務, 統由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高崗同志排程指揮並負責保證之。
( 五)我中國人民志願軍進入朝鮮境內,必須對朝鮮人民、朝鮮人民軍、 朝鮮民主政府、 朝鮮勞動黨( 即共產黨) 、 其他民主黨派及朝鮮人民的領袖金日 成同志表示友愛和尊重, 嚴格地遵守軍事紀律和政治紀律, 這是保證完成軍事任務的一個極重要的政治基礎。
( 六) 必須深刻地估計到各種可能遇到和必然遇到的困難情況, 並準備用高度的熱情、 勇氣、 細心和刻苦耐勞的精神去克服這些困難。目 前總的國際形勢和國內形勢對我們有利, 於侵略者不利,只要同志們堅決勇敢,善於團結當地人民,善於和侵略者作戰,最後勝利就是我們的。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
1950 年 10 月 8 日 於北京就在這一天, 我接到了第十三兵團司令部的電話通知:首批入朝作戰的各軍軍長、 政委務必於 9 日 凌晨前趕到瀋陽, 彭總召開軍以上高階幹部會議。
從接到這個通知的那一刻起, 我的心裡就平靜不下來了。 1938 年 10月, 彭總在延安出席黨的六屆六中全會後, 回來路過山西省高平縣。 當時我在八路軍一一五師三四四旅六八七團任政治委員, 彭總在我們團住了一宿。 我向他彙報了部隊思想、 裝備、 作戰等情況, 他聽了很滿意。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彭總, 算起來到現在已有 12 年時間了。 一想到明天又能見到彭總, 而且將在他領導和指揮下入朝作戰, 我心裡很是高興。
第二天——10 月 9 日凌晨, 我和政治委員徐斌洲乘吉普車按時趕到瀋陽參加會議, 走進了東北軍區第三招待所會議廳。
忽然, 會議廳的門開了。 只見, 由東北軍區高崗陪同, 彭德懷出現在那裡。 隨後進來的還有東北軍區領導人李富春、 賀晉年、 張秀山和十三兵團領導人鄧華、 洪學智、 韓先楚、 解方、 杜平。
我們都站了起來, 鼓掌歡迎。
彭總臉上帶著微笑, 說: “同志們好! ” 然後招招手讓我們坐下。接著, 十三兵團司令員鄧華向彭總一一介紹著我們首批出國作戰的
將軍們:
“這是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 政委劉西元。 ”
“這是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 政委徐斌洲。 ”
“這是四十軍軍長溫玉成、 政委袁昇平。 ”
“這是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 政委周彪。 ”
“這是炮兵政委邱創成、 副司令員匡裕民。 ”
我望著彭總那熟悉的紫紅色大臉龐, 魁梧的身材, 身體仍然是那樣健壯, 衣著仍然是那樣樸素, 精力依然是那樣旺盛, 但畢竟過了十幾年,顯得老了 些, 胖了些。 他穩步走到了我們面前, 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又聽到了他那洪亮、 親切而熟悉的平江口音:
“噢! 平江佬, 多年不見, 現在又見面了。 ”
彭總這“平江佬” 三個字使我感到十分親熱。
會議由高崗主持。 首先, 由鄧華宣讀中共中央和毛主席關於任命彭德懷為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的決定, 以及對志願軍入朝參戰的決定。
而後, 高崗講了話。 他說:
“我可以告訴大家, 中央對出兵朝鮮的問題, 是有不同意見的。 比如我吧, 就有些不同考慮, 在政治局擴大會議上, 我都談過了, 就不多說了。 現在既然中央做了決定, 那我們就要堅決執行。 中央決定東北局負責志願軍的物資供應, 我這個東北主席表個態: 當好志願軍的總後勤……” 講到這裡, 他指著彭總繼續說:
“老彭敢挑這副擔子可不容易, 他的本事你們大家都知道——彭大將軍嘛! 實話告訴你們, 他是 10 月 4 日被中央調到北京, 幾天後到了瀋陽, 也是倉促上陣。 原來, 毛主席讓林彪去朝鮮, 他對四野熟嘛, 可是林彪有病, 去蘇聯治病去了 。 現在, 德懷同志來也一樣, 你們大家要堅決服從他的指揮。 既然中央信任你, 點將點到了你頭上, 你就幹嘛。 四野的同志歡迎你來, 你們說對不對? 現在歡迎彭總作報告。 ”
我們聽到這裡, 大家都點著頭笑了。
彭總站了起來, 擺擺手說:
“不敢說作報告, 今天和大家見見面。 你們都是四野的主力, 四野是能打仗, 能打大勝仗的。 林彪同志曾經指揮你們打了很多勝仗嘛。 攻錦州, 克天津, 遼瀋和平津兩大戰役, 功勞不小。 這些年我在一野, 在西北打仗, 對四野的情況不熟, 入朝作戰要靠大家。 以後不光是四野,
現在就有華北的六十六軍, 宋時輪的九兵團正在開進途中, 還有十九兵團、 二十兵團和陳賡的三兵團。 我們的責任是非常重大的。 黨中央、 毛主席下這個決心是不容易的啊! 我們一定要把仗打好。 不要把美國軍隊看得太了不起, 800 萬國民黨軍隊都是美國武裝的嘛! 不也是我們手下的敗軍嗎? 當然, 我們也不能輕敵。 我們的敵人不是宋襄公。 他們不會愚蠢到這種地步——等我們擺好了陣勢才來打我們。 他們是機械化, 前進的速度是很快的。 我們必須搶時間。 中央叫我到這裡來, 也是 3 天之前才作出的決定……昨天晚上, 我會見了金日成首相派來的代表樸一禹,
他說, 金日成同志緊急要求我們迅速出動……”
這次會議的第二天——10 月 10 日深夜, 彭總接到中央軍委代總參謀長聶榮臻打來的長途電話, 請他火速返京, 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 再次討論出兵朝鮮的重大問題。 會議討論的結果: 我們還是出兵朝鮮有利。如果我們不出兵, 讓敵人壓到鴨綠江邊, 國內國際反動氣焰升溫, 對我國和朝鮮都不利, 首先對東北更不利。 最後決定: “應當參戰, 必須參戰, 參戰利益極大, 不參戰損害極大。 ”
彭總從北京返回瀋陽後。 又於 10 月 14 日在志願軍師以上幹部會議上做了出國作戰的動員報告。
彭總在這兩次會議上的講話, 我印象最深、 記得最牢的是這樣一句話, 他說:
“大將不在, 廖化當先。 我彭德懷本事不大, 確實是廖化當先鋒囉……”
現在, 中央決定出兵朝鮮, 彭總由毛主席點將掛帥出征, 人民是非常信任的, 軍隊是特別擁護的。 在動員大會上, 我們出國參戰的軍、 師指揮員都紛紛表示: 彭總當我們志願軍的統帥, 同世界上頭號帝國主義侵略軍較量, 我們心裡更有底了 , 一定能打勝仗。 請彭總放心, 您指到哪裡, 我們就打到哪裡。
最後。 彭總提高嗓門, 用他那洪亮的聲音宣佈:
“我命令——所有出國參戰部隊, 從現在起, 10 天之內做好入朝作戰的一切準備! ”
1950 年 10 月 15 日, 這是我軍軍史上值得記載的日子——我們軍正式列入志願軍序列, 隸屬於鄧華、 洪學智、 解方、 杜平等領導的志願軍
第十三兵團, 為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三十九軍。
同一天, 我和徐斌洲政治委員簽署了我軍開赴朝鮮的命令:
“經過本軍全體指戰員的請求, 已獲上級批准, 自今日起, 正式命
名為中國人民志願軍, 擔任支援朝鮮人民解放鬥爭, 保衛祖國國防的偉大光榮任務, 奉命即日進軍朝鮮!
“為此, 特號召我軍全體指戰員同志, 發揚過去光榮傳統, 英勇善戰, 艱苦奮鬥, 遵守政策紀律, 團結朝鮮人民, 為徹底消滅美國侵略者而奮鬥! ”
從 1950 年盛夏到初冬, 我們首批入朝作戰的三十八軍、 三十九軍、四十軍、 四十二軍和 3 個炮師, 幾十萬大軍隱蔽集結在通化、 輯安(今集安) 、 遼陽、 鞍山、 海城、 安東等地, 長達兩個半月之久, 然而, 敵人包括美國最高指揮官麥克阿瑟, 自始至終未能發現。 一方面, 說明部隊指戰員覺悟高, 紀律嚴明, 保密工作做得好; 另一方面, 說明當地群眾熱愛共產黨和解放軍, 協助部隊做好保密防奸工作; 同時, 也表明國民黨反動派被趕到臺灣後, 還來不及恢復在大陸的特務情報活動……出國前, 彭總召開的最後一次會議是在安東。 這時候, 我們三十九軍已按一一七師前衛、 軍直、 一一五師、 一一六師的開進序列, 乘火車從遼陽一帶出發了。
我在部隊開進途中接到通知後, 乘吉普車趕往安東。 那天下午, 我們參加會議的 4 個軍長、 3 個炮兵師長都到齊了。 彭總一走進來, 大家都站了起來。 彭總手指著鋪在桌子上的一張巨大的朝鮮地圖說:
“同志們! 目前, 朝鮮的戰局十分嚴重。 美國軍隊 9 月 30 日已越過三八線, 又在仁川登陸, 朝鮮人民軍正在倉促撤退。 為了 保障人民軍收容、 集結、 休整, 穩定戰局, 我們決定在朝鮮的蜂腰部以北有利地形組織防禦, 而後再實施進攻。 具體部署: 三十九軍在泰川、 雲山以北, 四十軍在雲山以東妙香山一線, 三十八軍在姚德以北、 東西地區, 四十二軍在陽德、 新上東西地區。 ”
說到這裡, 彭總繃著嚴肅的面孔, 用深沉的目光朝大家看了一下,
似乎在問我們: “怎麼樣? 明確了嗎? ” 然後繼續說:
“各軍到達位置後, 一方面組織部隊迅速構築好工事, 一方面派出偵察分隊偵察敵情……”
我們 4 個軍長是抱著前來受領戰鬥任務的心情參加會議的, 急切地想知道入朝後, 彭總給我們什麼任務? 在什麼地區? 採取什麼辦法作戰?
當彭總問我們“大家明確了沒有? ” 我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明確了。 ”
我們注視著朝鮮地圖上彭總標出的各個軍防禦的地區, 感到: 彭總根據敵人瘋狂北上, 朝鮮人民軍後撤的形勢, 採取先防禦後進攻的作戰方針, 是完全正確的。 這樣, 我們 4 個軍部署在朝鮮蜂腰部以北, 由西向東, 組織防禦, 掩護人民軍撤到中朝邊境地區集結休整, 把敵人放到蜂腰部以北, 即清川江以北, 雲山、 妙香山、 寧遠、 姚德、 新上以南之線, 這是利於首戰採取穩妥的戰役部署。
會議的氣氛是嚴肅而又緊張的。 彭總還向我們宣佈部隊過江的時間:
從 10 月 19 日晚至 22 日晚, 四十二軍和三十八軍從輯安過江, 四十軍和三十九軍從安東鴨綠江橋和長甸河口過江。
選擇 10 月 19 日入朝, 是毛主席決定的。 這是最好的時機, 既不早,也不晚, 完全出乎敵人意料之外。 早了 不好, 晚了 也不好。 早了 , 如 8月底 9 月初入朝, 美國 9 月 15 日在仁川登陸, 那時我志願軍勢必進至三八線, 既暴露了 志願軍作戰意圖, 又因此處是朝鮮半島最寬的地方, 4個軍防守, 防不勝防, 鞭長莫及。 這樣敵人可能不在仁川登陸, 而在咸興、 南浦登陸, 將把我們捲進去, 處於很被動的地位。 如果再晚到 10 月25 日過江, 敵人就要打過鴨綠江, 這將失去我軍出兵的突然性, 達不到意外殲敵的目的。 打過鴨綠江是沒有問題的, 但困難增多。 因此, 選擇入朝時機是個很重要的戰略問題。 毛主席選擇的入朝時機是最好的時機,是英明的決策。
會議只開了 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 時間緊迫, 彭總來不及同我們話別, 就和我們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