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何來
原創 李傳華
天色近黃昏,站在伯瀆橋上,看由此發端的伯瀆河緩緩流淌,白天在梅村聽到的二胡琴聲又在我耳邊迴響。
二胡琴聲氤氳,伯瀆河水靜流,同在3200年的時光裡婉轉悠長,這是江南獨一無二的情致。
伯瀆河是我國曆史上第一條運河。3200多年前,周太王長子泰伯為避讓王位,攜二弟仲雍奔江南,他們在當時的“荊蠻之地”無錫梅里建都,史稱“勾吳國”。梅里地處太湖流域中心,土地肥沃,但一片水澤,泰伯便率領民眾興修水利,開挖伯瀆河,變水澤國為良田。
公元前473年,吳國為越國所滅,吳王夫差的第三個兒子出征打仗歸來,目睹國破家亡,遂帶著部下逃到草原上開始遊牧生活。
這也為二胡的由來提供了佐證。1000多年前,我國北方的少數民族區域為“胡地”,“胡地”的拉絃樂器也被稱為“胡琴”。二胡由胡琴發展而來,曾被稱為“胡琴”或“南胡”。
在無錫與二胡有關的名人軼事頗多,其中最著名的莫過於阿炳和他的《二泉映月》。在梅里,當地人向我講述了這樣一件事:
1978年小澤征爾擔任中國中央樂團的首席指揮,席間他指揮演奏了勃拉姆斯的《第二交響曲》和絃樂合奏《二泉映月》,這一天小澤征爾並沒有說什麼。第二天他來到中央音樂學院專門聆聽了二胡演奏的《二泉映月》,曲終,這位享譽世界的著名指揮家兩淚縱橫,被二胡的旋律聲震撼了,“斷腸之感”,他說,“如果我聽了這次演奏,我昨天絕對不敢指揮這個曲目,因為我並沒有理解這首音樂,因此我沒有資格指揮這個曲目,這種音樂只應跪下來聽。”自此二胡演奏的《二泉映月》聲名遠播,成為中國民樂曲目中的經典。
熟悉《二泉映月》的人都知道,這首曲目是無錫籍盲人樂師阿炳(華彥鈞)創作的,他一生顛沛流離,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草根藝術家。
歷盡人間冷暖,阿炳在無錫惠山二泉邊成就此曲,起伏跌宕的命運交響曲,曲調沉鬱婉轉,彷彿一個人哽咽著傾訴生之怨恨與抗爭,抑鬱又倔強。
胡琴這種源自苦寒之地的樂器,自誕生之日起便伴生了兩種主題,塞外邊關的生活之艱與戰火連天的亂世之難。由此便不難理解,千百年來二胡為何擅長演繹傷懷的曲風與情愫,也回答了為什麼《二泉映月》以二胡演奏更勝一籌的理由。
我有幸在梅村的二胡文化園聆聽了梅村街道文化站的陳莎莎演奏的此曲,那些來自馬尾弓毛與琴絃交織出的每一次或粗糲或纖細的顫音,都彷彿在訴說悲苦和憧憬。一問,她果然是科班出身,自小生長在梅村,小學就開始學二胡了,後來就讀於中央音樂學院。
深厚的文化根脈是無錫獨有的文化基因,孕育出眾多二胡名家名曲,而這些,得益於當地二胡文化氛圍的薰陶和給養。如今在無錫,有多所小學都設有專門的二胡課程和培訓基地。
為了尋得一把稱心如意的二胡,很多二胡愛好者甚至著名二胡演奏家都將目光鎖定到了梅村。琴坊的小樓質樸低調,當地人說這個貌不驚人的地方是很多高手選琴必到之處,行業裡的地位之高使得這裡甚至有了朝聖的意味。琴坊的創始人萬其興是當代著名制琴大師,也是梅村的傳奇之一,他製作的“萬氏琴”採百家之長,享譽海內外。尋訪當天,我見到了萬大師的嫡傳弟子新生代蘇式二胡製作大師卜廣軍,從他的笑容裡我看到了他醉心於二胡製作的自得和滿足。
琴坊裡響起試音聲,車開出好遠,我還能聽到。“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琴聲何來?我心裡有了答案,琴聲從3200前的伯瀆河水中來,從1000年前的大漠邊關來,從阿炳的顛沛流離中來,來到了陳莎莎今天歡快的《梅里春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