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陝西省民政廳發出了《關於更改盩厔等13個縣和商雒專署名稱的通知》,從那一年起,陝西省13個縣以及商雒正式改名。
盩厔縣改為周至縣,郿縣改為眉縣,郃陽縣改為合陽縣,鄠縣改為戶縣,雒南縣改為洛南縣,邠縣改為彬縣,鄜縣改為富縣,葭縣改為佳縣,沔縣改為勉縣,栒邑縣改為旬邑縣,洵陽縣改為旬陽縣,汧陽縣改為千陽縣,醴泉縣改為禮泉縣,商雒改名為商洛
那麼當時陝西省人民政府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才會將一個個原本充滿文化底蘊的地名兒,改得面目全非呢?
如果說是原本的名字不好聽,也說不通,畢竟其中一些地名更改後的讀音,根本沒有什麼變化。
其實說起這件事,跟當時中國的一位文學大家很是有著一些淵源。
這位宗師就是我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之一,著名的“文化巨人”郭沫若先生。
眾所周知,郭沫若先生早年曾有過留學日本的經歷,無論想學習什麼,到外國求學,最先需要解決的都是語言不通的問題。
郭沫若也不例外,到達日本後,他先進入了一所語言學校學習日語。
在這個過程中,郭沫若發現日語跟中國的漢字有著很多的相通之處,而本來就對漢字很感興趣的他,自然也就藉著這個機會,好好地研究了一下日語。
透過仔細地觀察,郭沫若發現日本人可真是不簡單,他們雖然在使用漢字,但絕不是簡單地拿來主義,而是根據本國的需要,將漢字進行了二次加工,愣是使得原本含義晦澀,書寫複雜的中國文字簡單了許多。
這樣一來,不但平日用起來比較方便,而且學習起來也更加容易,從而大大降低了國內的文盲率。
對比自己的祖國,郭沫若不禁有些失落,要知道作為漢字的發明者,雖然在悠久的歷史長河中,不乏有睿智的國人曾不止一次對其進行改革,力求讓漢字變得更加簡便易懂,但時至今日,學習中國漢字的困難程度,仍然要遠遠高於日本這個根本不曾發明文字的國家。
這也是造成中國文盲率極高的重要原因之一。
從這一刻起,郭沫若心裡就種下了一顆種子,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在自己的祖國復刻日本的這種文字改革,可以讓更多的國民識字,知禮。
懷揣著這樣一個偉大的夢想,郭沫若回到了祖國,只是不巧的是,中國此時正處在一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一心想做個文人的郭沫若,終是未能靜下心來激揚文字。
在這段日子裡,比起文人,郭沫若更像是一位激情澎湃的革命者,勇敢無畏的鬥士,他像大多數知識分子一樣,投身於洶湧的革命洪流,絲毫不在意自身的安危。
1927年南昌起義後,郭沫若被迫流亡日本,他這一走就是10年,並在日本成了家,直到1937年才再次踏上祖國的大地。
很不幸,這又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全國上下慘遭日寇荼毒,明顯不是一個談論中國漢字改革的時機。
面對日寇的侵略,郭沫若不得不暫時放下中國漢字改革的心願,積極投身到抗日戰爭的洪流之中。
雖然他沒有領兵打仗的本領,也沒有衝鋒陷陣的勇武,但在抗日宣傳和建立統一文化戰線方面,卻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8年後,郭沫若好不容易盼到了日本人投降,心想著終於可以做回一個徹底的文人,在自己擅長了領域為祖國的強大添磚加瓦了,可是老蔣又在這時候背信棄義悍然發動了內戰,鬥爭還要繼續,郭沫若的美好願望再次落空。
直到新中國成立後,中國人民終於告別了戰亂,迎來了久違的和平盛世,郭沫若也如願成為一名純粹的文人,從此可以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他熱愛的文學事業之中了。
雖然距離郭沫若從日本留學歸來,已經過去了20多個春秋,但改革中國漢字這個心願,他可是一刻也未曾忘懷。
如今國內環境穩定,建設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那麼漢字改革這件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於是郭沫若就把自己對中國漢字的看法,以及他對中國漢字改革的種種設想,歸納總結成了一份詳實的報告,並將之交給了毛主席。
說來也巧,此時毛主席和周總理,也正在為如何提高全國人民的認字水平發愁。
據統計,在建國初期中國的文盲率超過了80%,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推行新政策,新制度都十分困難,怎樣才能讓人們用最短的時間學會最多的漢字,成了急需解決的問題。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毛主席讀到了郭沫若這份有關漢字改革的報告。
仔細閱讀之後,毛主席對郭沫若在報告中指出的中國繁體漢字書寫複雜,學習困難等缺點深以為然,並對他改革中國漢字的種種設想非常認同。
再加上當時有一大批高階知識分子都在積極推動漢字改革工作,所以在新中國成立還不到10天的時候,毛主席就下令成立了中國文字改革協會理事會,郭沫若當選為常務理事。
當然改革漢字雖然勢在必行,但並不意味著能夠貪功冒進。
漢字改革工作是一項長遠的任務,對待中國傳統文化我們要謹慎再謹慎,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絕不是朝夕可成,更不能妄想一蹴而就。
之所以說漢字改革是一件勢在必行的工作,不僅僅是因為繁體字書寫困難,還有一點就是在當時有這樣一種現象,同一個字會出現很多種不同的寫法,究竟哪個才算是正規的寫法,一直也沒有定論,這就會給人們的日常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惑。
以中國的“國”字為例,當時就有多達40種以上的寫法,比如國、囯、囶、圀、囻等等。
如果不能把寫法統一,那麼一個人就要將其所有的寫法都給記下來才算認識這個字,想一想就覺得頭痛。
這裡順便說一下,後來咱們使用的這個“國”,就是郭沫若改造出來的,寓意為“一玉口中國”。
中國文字改革協會的成員,每一個都是文學界的大佬,他們各自都有著對漢字改革不同的意見,因此發生爭論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這其中,雖然在細節上可能千差萬別,但在大方向上大略可以分成兩派,溫和派與激進派。
激進派主張走類似越南的改革路線,也就是將漢字徹底拉丁化,這無異於將漢字全部廢除。
而溫和派提倡的是給漢字加註拼音沒有問題,但漢字本身不能廢止,只是對其中的生僻字加以簡化即可。
經過激烈的討論,最後還是溫和派佔據的絕大多數,畢竟中國漢字有著五千年的文化底蘊,又怎會有人真正捨得棄之不用呢?
大方向定下來了,剩下的就是具體的簡化方法。
這才是最困難的地方,好在這次有著足夠的時間和大量的資料,給大家進行研究。
到了1964年,郭沫若透過數10年對周邊國家文字改革歷程的深入研究,有了巨大的收穫,尤其是亞洲發展最快的國家日本,他們之所以能快速降低文盲率,跟國家的文字改革有著密切的關係。
漢字是在我國的隋唐時代傳到日本的,不過自日本明治維新後,就特意開始重視文字改革,使日語不斷得到簡化,進而一步步實現文字機械化。
郭沫若始終認為,日本的文字改革之路可借鑑之處甚多,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於是乎,郭沫若就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就叫做《日本的漢字改革和文字機械化》。其中列舉了日本在漢字改革過程中的先進做法,以及改革後的漢字對日本社會產生的影響,以說明漢字改革對國家民族的重要性。
在郭沫若的文章中,有這樣一段內容:“寫文章的人,請儘量做到口語化吧,要做到人人能聽懂。好些生僻字眼的地名,請把它們改換成同音的常用字,大家都感到方便。”
其實這段文字,也不過是郭沫若列舉的一些文字改革上的事例,恐怕當時他也不會想到,就是這段話,導致了陝西省的地名大換血。
這篇文章發表以後,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絕大多數文人對郭沫若的看法都表示贊同。
這天,正在杭州療養的胡喬木讀報紙時,偶然看到了這篇文章,立刻愛不釋手。
胡喬木覺得郭沫若的這篇文章寫得很好,其中很多想法與自己簡直是不謀而合,要知道胡喬木雖然從政,但他可是號稱中共中央一支筆,其文學功底也是深厚之極。
既然也算得上文人,他對中國漢字的改革工作自然也是非常上心的。
反覆讀了幾遍文章,胡喬木感覺如獲至寶,特別是對郭沫若提出的將中國地名中的生僻字替換掉的這個提議,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付諸實施。
不過冷靜下來的胡喬木也知道,想要立馬在全國範圍內更改地名並不現實,不過找一個省做試點應該是可以的。
問題是找哪個省做試點合適呢?胡喬木一邊思考一邊拿出了中國地圖,既然要做試點,就一定要找一個用生僻字做地名較多的省份,這樣才更容易看到效果。
突然,胡喬木的雙眼亮了起來,盩厔縣,郿縣,郃陽縣,鄠縣,雒南縣等複雜的地名,映入了他的眼簾,而這些地方所在的省份正是陝西省。
於是,胡喬木立刻興奮地給當時的西北局書記劉瀾濤寫了一封信,大概內容就是說自己讀了郭沫若發表在人民日報的文章,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我們應該找個試點實驗一下。
正好,陝西省下轄的許多地名就包含了生僻字,你看能不能就把那裡作為試點,如果效果顯著就可以向全國推廣。
劉瀾濤收到胡喬木的來信後,立刻讓秘書找來了郭沫若的這篇文章。
認真閱讀之後,劉瀾濤陷入了沉思,他覺得胡喬木說的這個辦法可行,而且在實際生活中,這些生僻字的地名確實會給人們造成很大的麻煩,尤其是寄信的時候,經常會發生寫錯地名的情況。
要說在這之前,中國也不是沒做過這方面的嘗試,在1958年,國家就曾經動過這樣的心思。
當時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就曾提出過,必須儘快使更多的人掌握文字,重點指出在中國有許多難懂又難寫的地名建議修改。
只是這個建議最後並沒有得到廣泛的支援,第一是大多數人都覺得中國歷史源遠流長,自古傳下來的地名都有其獨特的含義,如果貿然進行更改,恐怕並不妥當。
第二是廣大人民群眾早已習慣了現在的地名,更改之後多有不變。
平心而論,當時的這種說法並非沒有道理,就拿禮泉縣來說吧,之所以曾經叫做醴泉縣,是因為其縣境內有一眼泉水名為醴泉,因其水味如醴而得名,正所謂“天降甘露,地出醴泉。”改為禮泉後,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味。
盩厔,因為南依秦嶺,北瀕渭水,襟山帶河,因此《元和郡縣誌》說“山曲曰盩,水曲曰厔”,有好山好水的意思,改名為周至,是不是感覺差了那麼點意思?
杜甫的“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大家是否有過耳聞,這裡的鄜州,也就是現在的富縣,改名之後,曾經的詩情已然不再。
不過不管怎麼說,在1964年的時候,由於大多數文人以及胡喬木,劉瀾濤等政界人士的支援,陝西省作為改名試點一事進行的非常順利。
在劉瀾濤收到胡喬木的來信後,就將其轉給了當時的陝西省書記張德生。
張德生讀了這篇文章後,對郭沫若的想法也非常認同,更何況還有頂頭上司的首肯,不過畢竟陝西省並不是他的一言堂,改名這麼大的事,不可能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決定下來。
很快的,張德生就把陝西省的幹部們召集在一起,開了一個研討會,專門討論更改省內生僻字地名一事。
在會上,大家討論地非常激烈,也有不少人對這件事提出了異議,他們認為,按照郭沫若的意思簡化的地名,多少差了點文化底蘊,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投出了贊成票的,畢竟當時黨中央正在大力推進漢字改革簡化工作,總要有人跨出第一步不是。
之後,眾人就在陝西省管轄的範圍內選出了14個含有生僻字的地名,商量出了一個更改方案,轉交到了陝西省民政廳辦理。
同年9月份,陝西省人委報經國務院批准後,發出關於《關於更改盩厔等13個縣和商雒專署名稱的通知》,要求陝西各級政府高度重視更改地名生僻字任務,全力配合漢字簡化和改革工作。
這樣也就出現了文章開頭提到的一幕,很快,陝西省14個包含生僻字的地名全部更改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