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斯建立萬億美元市值蘋果的創業史，固然精彩。但像“女版喬布斯”這樣，親手毀掉580億估值的“獨角獸”，更具反思價值。

時隔近3年，震驚整個矽谷的“壞血”造假案主人公伊麗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終於走上加利福尼亞州法院，接受血檢技術造假、詐騙等多項罪名指控，並可能面臨最長20年的有期徒刑，一場遲來的審判將在接下來幾個月拉開帷幕。

伊麗莎白·霍姆斯是誰？她創立的“滴血驗癌”公司Theranos曾是矽谷最耀眼的創業明星，“傳媒大亨”默多克為她投了10個億，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舒爾茨為她親自站臺，一度曾躋身全美四百大富豪榜，一眾VC和投資人為她投資近9億美金（近58億元）。

然而伴隨《華爾街日報》調查記者John Carreyrou連續撰文揭發Theranos背後的各種謊言，伊麗莎白·霍姆斯與Theranos被拉下神壇，Theranos曾高達90億美金（近580億元）的估值頃刻間化為烏有。

造假案揭露後，輿論更加聚焦在對伊麗莎白道德的指摘，以及其濫用法律漏洞的批判上。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壞血”造假案更深的本質在於，培育出蘋果、甲骨文、亞馬遜等巨頭的美國“網際網路模式”向醫療健康領域生硬複製時，遭遇了“滑鐵盧”。

《壞血》是《華爾街日報》調查記者John Carreyrou依據150多人的數百次訪談寫成，其中包括60位Theranos的前僱員。該書還原了伊麗莎白·霍姆斯10年創業始末，詳盡記錄了Theranos由創業明星淪為自安然之後規模最大企業詐騙案主角的內幕。

當下中國眾多原本專注網際網路的創業者和資本，正在向醫療健康領域探索進軍，網際網路“燒錢”模式也在中國醫療健康行業躍躍欲試。伊麗莎白·霍姆斯為什麼失敗了？如何避免重蹈伊麗莎白·霍姆斯的覆轍？

在《壞血》的講述中，我們可以看到伊麗莎白·霍姆斯如同瘋狂粉絲一般，在醫療健康領域複製偶像喬布斯的“網際網路模式”，在矽谷一時名聲大噪，又逐漸失控最終“萬劫不復”。

這之中的各種經驗和教訓，值得初入醫療健康行業的創業者和投資人警醒。

“喬幫主”的失敗粉絲

“任何人與伊麗莎白待上一段時間，就會發現她毫不掩飾地崇拜喬布斯和蘋果公司。”《壞血》直言不諱地寫道。

黑色高領翻領毛衣，黑色長褲，低沉的嗓音，公開演講習慣將手肘撐在膝蓋上，伊麗莎白·霍姆斯從著裝到舉止上幾乎是喬布斯的翻版，加上“極客式”的創業經歷，被媒體譽為“女版喬布斯”。

深度模仿喬布斯的伊麗莎白.霍姆斯

不止著裝舉止，在創業經歷、理念乃至於公司管理方式上，伊麗莎白也試圖復刻偶像喬布斯：19歲從斯坦福退學創立Theranos，將Theranos的血液檢測系統愛迪生稱為“醫療健康版iPod”，在愛迪生裝置外形上極盡設計和美化，甚至從喬布斯蘋果公司處移植了其極度控制型的公司文化。

然而伊麗莎白模仿了喬布斯的形式，卻沒有學到“喬幫主”的精髓，更沒有辯證吸取他創業中的失敗教訓。

伊麗莎白在創業中極其固執和強勢，反覆誇大“滴血驗癌”的神奇，口若懸河地鼓吹其技術實力，罔顧基本的工程學和醫學常識，並僱傭前蘋果的設計人員對血液檢測系統愛迪生極盡美化，這無疑是在學習喬布斯著名的“現實扭曲力場”，也確實迷住了不少非專業人士，但對準確和嚴謹性要求極高的醫藥行業，這行不通。

伊麗莎白造出來的愛迪生血檢儀看起來很“高大上”，但到處都是工程和技術漏洞。機械故障和無線傳輸錯誤之類的混亂，使得愛迪生連基本的檢測準確都做不到，在巨人般的“滴血測癌”願景和侏儒般的工程技術能力拉扯下，伊麗莎白最終走上了行騙的不歸路。

其實即使是做準確度要求不那麼高的電子消費產品，喬布斯本人也曾因為過度使用“現實扭曲力場”，罔顧工程和技術客觀規律，栽過跟頭。

《史蒂夫.喬布斯傳》寫到，喬布斯在被趕出蘋果之後，馬不停蹄成立了NeXT公司研發電腦，然而失去了技術天才沃茲尼亞克的平衡，喬布斯越發瘋狂地使用“現實扭曲力場”，不顧工程和技術問題，造出的NeXT電腦設計上非常前衛優雅，釋出會也極具聲勢，但在技術功能上卻缺陷突出。

喬布斯出走造出NeXT電腦

NeXT電腦釋出後，當時喬布斯的主要競爭對手比爾.蓋茨在給員工的郵件中不無諷刺地評價：“所有現實都被完全擱置。”

而市場也打臉了“喬幫主”。1989年年中，NeXT電腦終於開始銷售了，工廠已經準備好每月生產10000臺—結果這款電腦每月的銷量只有約400臺。

在遭遇NeXT電腦教訓後，喬布斯重返蘋果後更加關注技術與設計的平衡，尤其在他遭遇癌症後，更是在斯坦福大學的演講中更是說出了“Stay hungry，Stay foolish”(“求知若飢，虛心若愚”)，這樣醍醐灌頂的警世之言。

這樣的話，對於醫療健康這樣決定人生死的行業尤其有價值，無論做醫做藥，都需要“Stay hungry，Stay foolish”，不停學習知識，虛心承認自己的不足並不斷改進，可惜伊麗莎白晚了一步學到這些智慧。

“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行不通

進一步思考，“壞血”造假案背後，更深層次折射出的是，矽谷網際網路行業屢試不爽的“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成功，從假裝開始）的創業理念，在更講求嚴謹準確的醫療健康行業行不通。

網際網路行業，似乎有不少“先假裝，後成功”的創業案例。例如當下市值高達2364億美元的甲骨文公司創業早期，眾所周知，其創始人拉里.埃裡森誇大了甲骨文資料庫軟體的功能，釋出的各個版本都充斥著漏洞。但對於醫療裝置和製藥，你不能這麼做。

在醫療健康和製藥業，也不乏小初創公司突出“百年巨頭”重圍，成為偉大公司的英雄故事。例如，《十億美元分子》的主人公福泰製藥，生物製藥新貴安進和基因泰克，但誠實是他們成功的必備品質。

生物醫藥是風險極高，從臨床開始便被高度監管的行業，一款新藥研發至少需要耗時十年、耗費十億美金，且失敗率在90%以上。在科學研發的世界裡面，風險是客觀存在的，與其去假裝自己一定能成功，坦然且誠實面對自己的成功和失敗，才是成功的真正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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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福泰當年投入大量精力研發的抗丙肝藥物在經歷了短暫的輝煌後，最終被吉利德科學旗下的新藥所擊敗，而在經歷多次失望後，福泰憑藉在罕見病領域取得的重大突破東山再起站穩了腳跟。

臨床試驗遭遇失敗和挑戰的情況，在生物醫藥行業非常普遍，但這並不意味著公司被判處了死刑。

而“女喬布斯”伊麗莎白錯就錯在，假裝能夠辦到的事情太“高大上”，僅憑藉一滴血四個小時之內就能得到包括癌症和高膽固醇等200多個專案的檢測報告，但自身的技術水平又太“小兒科”，伊麗莎白本人在斯坦福大學沒讀兩年就輟學了，一些基本的科學和工程原理都沒有了解過。

巨大的撕扯下，伊麗莎白本人雖然憑藉高超的公關技巧，不停拿融資將Theranos維持了超過10年時間，但根本彌合不了理想與現實技術能力之間的巨大鴻溝。與此同時，由謊言堆起來的“雪球”越滾越大，最終導致Theranos的真實情況曝光，創業崩盤。

沒有“一步登天”

儘管伊麗莎白憑藉高超的“現實扭曲力場”，俘獲了眾多政要富豪的芳心，連“傳媒大亨”默多克都為她掏了10個億。但醫藥圈的“老錢”們一個也沒有上當，僅有深耕不受監管院外市場的Walgreens栽了跟頭。

《壞血》中寫到，製藥巨頭諾華、輝瑞都在技術驗證階段，就與Theranos終止了合作伙伴關係，很早避免了引火燒身的狀況。

事實上，在生物醫藥領域，存在“一戰成名”的公司，但鮮有“一步登天”的案例。初創公司一旦具備商業潛力，幾乎都會被巨頭關注到並建立BD合作，並在一個個里程碑中驗證其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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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當前迅猛成長的中國CAR-T龍頭傳奇生物為例，當初偏安南京，在ASCO上被巨頭強生一眼相中，經過對資料和臨床的考察，強生和傳奇生物建立了BD合作，之後一路闖過里程碑事件，成為明星企業。

像Theranos這樣發展了數十年，吸引了相當多非專業名人，但始終都在院外非監管市場遊蕩的情況非常奇怪，最後被驗證整個創業故事都是靠“謊言”編織出來的，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隨著科創板、港交所18-A向未盈利生物醫藥企業開放大門，越來越多中國非專業資本和投資者正在湧入生物醫藥領域，也有更多生物醫藥專業人士願意在更早階段開啟自己的創業歷程。

對於投資者和創業者，“壞血”造假案除了提供商業道德層面的警示，更大的價值在於提供了生物醫藥創投方面的深刻教訓。

對於生物醫藥投資者：

●生物醫藥，專業實力比光鮮背景更重要

●非專業投資生物醫藥，有必要找專業人士把關

●正視生物醫藥高收益背後的高風險

●網際網路領域“年少有成”的創業故事，在生物醫藥領域比較少見

●生物醫藥，更多是厚積薄發，鮮少一步登天

對於生物醫藥創業者：

●不斷鍛造自己的專業能力，基於專業尋找創業機會

●“Stay hungry，Stay foolish”

●比起營銷宣傳，生物醫藥更加重要的是產品本身

●正視科學上的成功和失敗，不要欺騙和造假

●謹遵希波克拉底誓言，始終維護患者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