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週報 作者：李馨婷
單看建築，番禺區大羅塘村老舊的民房廠房林立，與廣州大部分城中村區別不大，但這裡其實處處都不尋常。
大羅塘遍地都與珠寶有關：珠寶培訓、珠寶攝影的大幅廣告隨處可見；街邊成片都是珠寶店與飾品輔料店；村子的中心，有數層樓高的珠寶交易中心；村口還有一個碩大的鑽戒型霓虹門框。
（大羅塘珠寶小鎮 時代週報記者攝）
這裡更為人熟知的名字是大羅塘珠寶小鎮，是番禺區珠寶產業的核心腹地。
儘管低調，番禺區珠寶產業卻早已在國際市場佔據一席之地。
上世紀80年代，番禺開始承攬港資珠寶首飾的加工業務，經過40年發展，番禺已成為全國珠寶首飾加工製造中心。
2021年1—3月，番禺區進出口珠寶總值89.9億元。目前，番禺金銀首飾的加工量約佔香港轉口貿易量的70%以上，佔全球市場份額的30%。也就是說，香港珠寶專櫃裡的首飾，10件裡便有7件產自番禺。
“你所能想到的珠寶奢侈品牌，基本都會在番禺進行代工，許多國內頂尖藝人所定製的珠寶，也都出自番禺珠寶工匠之手。儘管低調，但番禺的珠寶工藝放之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是拔尖水平，再複雜的珠寶款式，我們也能做出來。”番禺區珠寶產業發展聯合會執行會長吳威向時代週報記者說道。
（80年代中後期，番禺的珠寶首飾加工現場 圖源：《亞洲珠寶》雜誌）
做出傲人經濟貢獻的番禺珠寶產業，如今正謀求突破。
2010年以來，番禺珠寶產業轉型升級，許多珠寶企業正從“來料加工式”的外向型出口模式，回航深耕國內消費市場。
靠著多年代工業務積澱下的技術基礎，番禺珠寶企業研發新款、自建品牌、自建渠道並積極發力直播業務，在轉型之路上一路狂奔，合力將身上的標籤從“番禺製造”轉向“番禺智造”。
代工品牌的突圍
7月的一個工作日下午，大羅塘珠寶小鎮銀建珠寶交易中心裡，林文豪正周旋於公司的設計部門、市場部門與直播運營部門之間，忙得不可開交。
林文豪是廣州百銀居珠寶首飾有限公司（簡稱“百銀居”）的總經理，最近正忙著籌備新品入市事宜。
公司的新品是一款金鑲玉飾品，鏤空的和田玉環內部嵌著一圈鏤空的金環，金環內部則是一個可以360度旋轉的轉經輪。據林文豪介紹，這款產品設計理念來自藏傳佛教的金剛杵元素，計劃面向愛好傳統文化的客群。
這款做工精緻的金鑲玉產品與百銀居以前的產品風格截然不同：成立10年以來，百銀居此前主要面向歐美市場，主打各種鑲嵌著彩色寶石、款式簡約的歐美時尚珠寶首飾。
產品風格變化背後，是百銀居這家番禺銀飾龍頭企業3年來為順應市場的轉型成果。
2010年，林文豪從家鄉福建來到廣州番禺。在福建時，林文豪從事銀飾品貿易，對接當地加工資源後將產品銷往東南亞市場，銷售產品一度佔據馬來西亞銀飾品市場總額的70%。後來，為了擴充套件海外市場及更好更穩定的產品質量，林文豪決定自建珠寶加工廠，並將工廠落地在了珠寶產業配套最成熟的番禺。
落地番禺後，百銀居在學習先進管理理念的同時，還引進了3D印表機、五軸聯動數控機床等先進裝置。一番努力也為百銀居帶來了來自歐洲、美國、巴西與中東等地的大額訂單。“質量升級後，國外客戶在看到我們產品時，眼睛都發亮了。”林文豪向時代週報記者說道。
2011年後，百銀居的珠寶出口量飛速增長。據番禺區珠寶產業發展聯合會統計，目前，百銀居的出口額在全區銀飾品類中排前三名。
儘管是為國外珠寶商代工，百銀居一直堅持品質路線，從不參與價格競爭。“中國製造不應該是低價的代名詞，堅持質量第一、設計新穎才是企業生存發展的根本。”林文豪說道。他告訴時代週報記者，公司每年會將營收的8%—10%投入到工藝研發環節。
在珠寶加工的流程中，鑲嵌技術起到了關鍵作用，而百銀居在T方鑲與無邊鑲等極具難度的鑲嵌工藝方面優勢明顯。同時，百銀居還在多年的實踐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生產標準。種種因素的加持讓百銀居的產品力遠勝於同行，因此，即便百銀居產品定價高出業內平均水平30%，客戶依然願意與百銀居合作。
2015年起，百銀居開始為國內珠寶品牌提供設計和生產服務。彼時，百銀居的生產標準遠高於國內市場要求，這也極大地提升了合作品牌的產品力。據林文豪透露，因為產品質量提升，部分合作客戶的業績在當年便出現了3—4倍的增長。
國內外珠寶代工業務都已成熟後，2018年，百銀居開始發力國內C端市場。
用林文豪的話說，公司花了3年時間探索，“基本都是在交學費”。從電商平臺到直播帶貨，經過多種嘗試後，百銀居的轉型已初見成效。
在取得番禺第一批抖音精選聯盟資質後，透過直播等方式，百銀居的國內銷售額獲得指數級增長，如今國內銷售額已經超越出口代工收入。“國內市場空間龐大，現在，我們已經不用那麼重視國外訂單了。”林文豪笑著說道。
從代工區到產業腹地
百銀居的崛起與探索，折射出番禺珠寶產業的發展歷程。
番禺珠寶產業的發展源頭，要追溯到近40年前。
1985年前後，香港珠寶廠商在番禺投資設廠，番禺開始承攬珠寶首飾的來料加工業務。業務發展過程中，加工方將珠寶的傳統手工業製作流程分解為不同工序，轉變為現代分段式流水線作業，這極大提高了鑲嵌效率，也方便了工廠管理，番禺珠寶加工產業由此快速發展。
（80年代中期，番禺第一家珠寶合資企業富隆珠寶首飾廠開廠典禮 圖源：《亞洲珠寶》雜誌）
此後十來年間，番禺發展成為擁有數百家珠寶加工廠的黃金珠寶首飾產業叢集，與香港形成“前店後廠”的發展模式，形成了外向型產業集聚的雛形。隨著產業發展與港澳商入駐的帶動，比利時、以色列、美國、德國、印度等國際珠寶商也開始在番禺投資設廠或設立掛靠車間，番禺珠寶首飾行業的產品種類得到進一步豐富。
（番禺鑽石加工廠 圖源：《番禺珠寶產業發展30年》）
截至目前為止，番禺珠寶產業已涵蓋原材料貿易、珠寶加工、首飾鑲嵌、原創設計與市場營銷等各環節以及一系列上下游服務商，番禺已成為全國規模最大的精工珠寶首飾加工製造基地。
目前，轄區內擁有來自全球3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鑽石珠寶市場主體2890家，從業人員近10萬。謝瑞麟、柏麗德（APM）、元藝（PAJ）、六福、桑山等知名珠寶品牌均在此設廠。
據吳威介紹，因為珠寶產品產量偏小、面積小，款式繁複並涉及到鑽石、寶石鑲嵌環節，目前，在珠寶的加工過程中，工匠的作用仍必不可少，但番禺珠寶加工產業如今基本實現了半自動化生產。
2000年前後，番禺便引進了CNC（計算機數字化控制）加工車床，用於對戒等標準工藝品的生產。此後，3D列印技術也被應用於珠寶產品建模過程。以前製造一款珠寶產品，需要珠寶工人手工起銀版和用蠟細細雕出蠟板再進行生產，如今，3D列印技術大大加速了產品起版的速度，提高了生產效率。
（3D列印技術運用在珠寶加工 受訪者供圖）
值得一提的是，以代工起家的番禺珠寶企業，如今已能掌握對上游品牌下一代產品的定義權。
從業14年的珠寶設計師謝文對這一點深有體會。在他剛入行時，番禺的珠寶企業只是國際珠寶品牌想法的執行者，客戶下達訂單指示，加工企業便按照品牌來樣要求進行畫圖變款或直接生產，當時的品牌客戶極少願意接受國內設計師的設計理念。
“如今，隨著番禺珠寶產業整體水平的不斷提高，我們會向客戶提出我們的設計理念，客戶也樂於接受我們的想法。由於市場上產品同質化現象越發嚴重，越來越多的珠寶品牌開始透過與設計師聯名或其他方式的合作，來共同打造具備品牌特有印記的產品，這些現象說明未來珠寶市場的發展會更加健康，設計師的發展也會更寬廣及全面。”謝文向時代週報記者說道。
打造另一條產業支柱
如今，透過工藝精進與反哺上游，番禺珠寶產業已在逐漸擺脫原有的代工角色，力求產業轉型。其未來的發展方向，已相當清晰。
“透過30多年的代工積澱，番禺的珠寶產業無論是供應鏈還是工藝技術都已相當完善。未來，這裡需要的是建立自有品牌與銷售渠道，讓珠寶產品從‘番禺製造’，轉向‘番禺銷售’。” 吳威向時代週報記者說道。
眼下，番禺的珠寶產業已經在轉型的大方向上走出了多條路徑。其中，一批面向國內市場的新生代珠寶品牌正在孵化。
2019年，謝文與朋友合夥創辦了新型珠寶品牌“素金銀”。素金銀的主打產品為金銀飾品，但設計風格卻輕巧簡約，有別於市面上風格傳統的既有產品。製作過程中，素金銀的全系產品均採用了中國最具代表的魯班工藝、榫卯結構及金銀錯工藝技術，其結構精密、工藝精細、實現難度高，需手作經驗非常豐富的珠寶匠人才能完成。
（新生代設計品牌素金銀 時代週報記者攝）
在B2B海外業務方面已取得成就的代工企業，則正調整經營戰略，深耕國內C端市場。
儘管已經小有突破，百銀居仍在轉換產品風格道路上探索。“海外消費者要求較少，出口產品的款式基本是簡單的幾何形狀。但國內消費者要求明顯更高，希望首飾精緻、實惠，還要有寓意。”林文豪說道。
（2020年10月28日，2020年番禺國際珠寶節在廣東省廣州市番禺區的奧園喜來登酒店內舉行，圖為首次展出的“七蒂瑞蓮”珠寶作品。圖源：視覺中國）
除產品設計外，百銀居還在構建自己的銷售渠道。過去進行B端代工業務，公司只需參加珠寶展會或者是直接與企業客戶溝通就能完成產品推廣。如今要開拓國內市場，對公司的品宣、營銷能力提出更高要求。除去在天貓開設店鋪並進行直播外，如今，百銀居內部已成立抖音帶貨運營團隊，並積極與外部主播合作帶貨，同時，公司還在杭州設有產品展廳，供當地直播機構選品。
“百銀居未來的目標，是培養出強大的大資料意識，在研究透直播與社群營銷方式後，推出精準集中消費者的產品。”林文豪說道。
百銀居只是番禺區在珠寶帶貨直播方面的個案之一，更多的商家正在嘗試這一新興銷售方式。
2020年6月28—30日，2020廣州番禺珠寶直播節開播，網紅主播們與片區內142名商戶合作帶貨3天后，促進成交超3萬件，總成交額超過2000萬元。
2020年12月18日，抖音番禺珠寶電商直播基地落地大羅塘。3月28日，智度股份（000676.SZ）旗下新零售業務平臺智度優選在大羅塘揭牌。智度優選的主要業務，是集合番禺各珠寶品牌的產品，服務帶貨直播主播或者藝人打造供應鏈，從而助力當地珠寶在國內市場的銷售。4月30日，藝人曹穎在智度優選處進行直播，當晚帶貨銷售額高達1628萬元。
（大羅塘抖音電商直播基地 時代週報記者攝）
據吳威觀察，新生力量正湧入番禺珠寶產業。越來越多的青年設計師開始在這裡建立珠寶工作室，從事品牌營銷、直播帶貨的年輕人也日益增多，番禺珠寶的形象正變得更加立體豐滿。
“我們的終極目標，是孵化中國的原創珠寶，讓消費者體會到番禺珠寶一流的設計和工藝。”吳威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