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價閃跌 大家都蒙了

　　多年前“鋼價不如白菜貴”的情形如今再次上演，當然，今年的前提是菜價比較貴。但是綜合算下來，鋼價仍然比大多數菜價都便宜。其實，對於圈裡人來說，價格的起起伏伏理應見怪不怪了，但是此次的跌價來得有些突然，打得眾多玩家措手不及。

　　猝不及防的下跌
　　10月中旬的一天，鋼鐵圈裡瘋傳一張圖片，名為“今日市場價格”，內容是韭菜花、香蔥、菠菜、香菜、韭菜這幾種蔬菜的價格，以及熱軋帶鋼、螺紋鋼和廢鋼的價格。結果一目瞭然，幾種鋼材產品中最貴的是螺紋鋼，2.694元/斤，比蔬菜中最便宜的4.5元/斤還低不少。一句話，鋼價跌了，而且還跌得不少，又跌到了可以與蔬菜價格同臺較量的地步了。
　　其實，看到那張圖片的時候鋼價才剛剛開始跌。資料顯示，截至發稿，螺紋鋼現貨價格為4862.3元/噸，而10月9日的價格是6056元/噸。也就是說，在一個月的時間裡，鋼價下跌了1000多元。
　　張廣新用兩個詞來描述這個下跌的過程：“跌跌不休”和“超跌”。張廣新是北方某大型鋼廠市場部工作人員，他對新金融記者說：“前者很好理解了，就是一直跌，直線下跌，幾乎沒有回撥過。”至於“超跌”，主要指的是“超出預期的下跌，讓人猝不及防。”
因為在10月中旬之前，鋼價是一路上揚，而且不斷地創下歷史新高。張廣新說，今年前三個季度他們部門每天蒐集市場資訊之後，基本上都在草擬漲價通知。
　　根據中國鋼鐵工業協會（以下簡稱“中鋼協”）資料顯示，今年1—9月，會員鋼鐵企業營業收入為5.3萬億元，同比增長42.52%；實現利潤3193億元，同比增長1.23倍；銷售利潤率6.03%，同比上升2.18個百分點。
　　“上半年整體經濟形勢比較好，拉動鋼材需求比較旺盛，同時上半年大宗商品價格上漲，所以價格就一漲再漲。”我的鋼鐵網資訊總監徐向春對新金融記者表示。同時，因為今年年初相關部門提出要壓縮鋼鐵產量，但是上半年呈現的狀態是高價格高需求，產品還供不應求，整個行情都比較好。
　　當然，原材料價格的上漲也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此前鋼材的價格。中鋼協監測資料顯示，1—9月，進口粉礦平均價格171.67美元/噸，同比上漲72.64%，煉焦煤價格同比上漲57.07%，焦炭價格同比上漲56.88%，廢鋼價格同比上漲36.48%。
　　“一直覺得挺好的，沒想到一下子就開始下跌了，閃著了。”唐山某民營鋼廠負責人王先生對新金融記者表示。
　　然後就一直跌，“跌到了盈虧平衡線，再往下跌，部分品種已經全線虧損了。從賺不少到虧損只用了7天，可以說是瞬間切換。”對於這個時間段，王先生記得非常清楚。
　　截至新金融記者發稿時，鋼價仍然處在下行通道，“還沒有企穩，甚至沒有企穩的跡象。”張廣新一聲嘆息。現在，他還是做著同樣的事情，蒐集資訊並適時地草擬調價通知，只不過從以前的“上調”價格變為現在的“下調”。

　　一籌莫展的貿易商
　　“不管怎麼說，我比他幸運多了。”張廣新表示。他口中的“他”是鋼貿商朋友李華。“幸運”在於，“一來我是國企，工資是有保障的，他自己幹；二來鋼廠再虧損，我們還是有一定緩衝期的，而且我們還有加工部分的利潤，虧損不會那麼大，但是他只是倒手賺錢，鋼價下跌就只有賠。”的確，一樣面對價格下跌，相較於鋼廠，貿易商更難。“比如這幾天價格一共跌了1000元，但是我這批貨的原料可能是半個月前採購的，那個時候原料價格如果比較低，那這批貨我還是賺錢的，當然這個時間不會很長，根據不同廠家庫存多少和備貨頻率來定。”
　　而李華則沒那麼幸運了。從事鋼貿行業16年，經歷過2008年後的極度繁榮、2010年底開始的下行週期，再到後來的“不如白菜價”以及短期上漲回調……“這一次，還是有點蒙。”李華對新金融記者表示。
　　至今李華都記得10月10日的拿貨價格超過6000元/噸，當時一次性拿得還挺多，“因為按照當時的走勢來看，還是可以的，覺得還能夠堅挺一陣子。”但幾天之後，價格下降，他再去拿貨的時候價格已經到5800元/噸左右，“你說我是賣還是不賣，賣的話肯定賠錢沒跑，不賣的話一直這麼等著，如果價格越走越低，我就賠的越來越多，砸手裡了。”為了不“砸手裡”，李華在“發現形勢不對”的時候，馬上走貨，“開始是按照市場價格賣，已經虧了，到後來價格跌得更厲害，我給的價格更低，就等於低價甩貨了。”截至上週五，李華手裡還剩下一些庫存沒有出貨，眼看著價格越來越低，他是一籌莫展。
　　唯一讓李華感到一點欣慰的是，之前幾個月他賺了不少，“幸好我動得快，還沒有全虧進去，現在再拿貨就要非常謹慎了，一點一點地拿，觀望行情。”他說。
　　李華在電話那一端感慨頗多，“我們貿易商就是蓄水池的作用，但是現在隨著買賣兩端資訊越來越透明，溝通越來越便捷，我們的蓄水池作用越來越弱。”而且，貿易商需要大量的資金先期墊付，所以資金量佔用很大，“一旦下游出不去貨就很難受，所以賠本也要出，要不然資金很難週轉。”

　　供需關係失衡
　　儘管突如其來的價格陡然下跌打了很多人一個措手不及，但實際上，這也是基本供需關係的反映。供需不平衡是根源，但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次不是簡單的一邊增加一邊減少，而是供給和需求同時下滑的情況下，後者下降幅度遠大於前者。
　　上半年，鋼鐵行業形勢一片大好，基本上是價格高、利潤高，鋼廠生產積極性高。但是，國家在年初就已經制訂了鋼鐵產量壓縮計劃，下半年鋼廠能夠生產的產量已經不多了。“鋼廠減產，但是市場開始顯示疲態的時候，減產價格也在跌，所以它還是虧損的。”
更嚴重的是需求的減少，劇烈減少。
　　房地產向來是鋼鐵行業下游的大戶，但是在相關調控政策的影響下，房地產行業的發展有些不盡如人意。根據國家統計局公佈的經濟資料顯示，房地產新開工面積已經持續三個多月負增長，施工面積也在下滑。同時，進入冬季，部分地區遭遇大雪，更是導致戶外的基建施工專案無法正常進行。蘭格鋼鐵研究中心主任王國清表示，除了建築鋼材用量減少外，隨著全球製造業復甦，我國工業品出口替代效應減弱，板材需求有所減少。這也將導致後期鋼材需求繼續不斷下滑。同時，從9月份開始，各地限電因素的影響，鋼鐵消費意願同比降幅超過20%。需求端降幅遠遠大於供給端的降幅，鋼價下跌就不難理解了。
　　供需之外還有一個成本因素不能忽視。10月下旬開始，國家發改委對於煤炭等大宗商品的價格進行調控，增加供應，導致焦煤價格出現較大下跌。此外，從11月至今，鐵礦石、廢鋼等鋼鐵生產最主要的原料價格都出現快速下跌。廢鋼價格相較於年內最高點下跌接近13%，鐵礦石普氏價格指數也已經跌到90美元/噸附近。原料的下跌對於鋼價的下跌也有一定的支撐作用。
　　之所以不能忽視成本對於鋼價的影響，主要在於工業品和快消品不一樣。快消品的原料價格也會經常漲跌不一，但是很少看到其終端產品頻繁調價，更別說因為成本下降的降價了。“這主要是因為快消品的需求相對是穩定的，所以生產廠家對於成本價格的變動敏感性沒有那麼強，但鋼材不一樣，本來就有中間商賺差價，而且鋼材這種大宗商品資金壓力很大，如果不能在成本下降的時候下調價格，很可能出現短期內的銷售困難，影響到鋼廠的資金週轉，這就是為什麼鋼廠隔三差五就在調價的原因。”徐向春表示。

　　“都在盼著好的預期”
　　李華在鋼鐵行業浸淫這麼多年，從一個鋼廠工人做到車間主任、銷售經理再到自己出來做鋼鐵貿易，給他最大的一個感受是，“預期太重要了，有的時候可能現實情況還沒那麼糟糕，但是一些其他外在資訊就會影響到人們對未來市場的判斷，進而做出決定。”張廣新的表述則更加直白：“其實就是，如果大部分人一致看好未來的行情，那價格可能就漲起來了，都不看好可能就跌了。”
　　無論是房地產政策還是相關經濟資料，似乎都沒有特別搶眼的表現，某角度講，“甚至挺不好的。”李華說。
　　以前在鋼廠做銷售的時候，除了圈子裡的事情，李華並不是特別關注其他的新聞。自從自己做鋼貿生意之後，他每天早上定時定點聽《新聞和報紙摘要》，晚上準點看《新聞聯播》”。“房地產的、汽車的、基礎設施建設的，甚至挖掘機銷量我都開始關注了，和鋼鐵產品有關的一切內容我都密切注意。”
　　前幾天，北方多地下大雪，“我在和幾個相熟的客戶一起吃飯的時候，看到有的地方交通都不通了，心都涼了一大半，這種天氣建設專案沒法開工，連基本的鋼材運輸都成問題。”李華說。
　　和新金融記者電話快要結束的時候，李華突然說：“我手機上看到全會（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的公報了，我先不和你說了，我仔細看看有沒有什麼利好訊息。”
　　以眼下的情況看，整體經濟形勢沒有太大改變，“房地產也沒有太穩定，市場心態現在也不穩定，未來，起碼到農曆年前需求的恢復都很難說。”
　　徐向春則認為，接下來鋼材市場更可能出現一種動態弱平衡現象，也就是產量、需求都在比較低的水平上波動，“在出現動態弱平衡的時候，我們就看原料的價格會不會穩定下來。如果原料價格繼續下跌，那麼鋼材的價格可能還會進一步下跌；如果原料成本很難出現大幅度下跌，可能鋼材的成本會有一個支撐。這樣的話，後面的鋼材價格可能會逐漸企穩。”
　　此外，寶鋼股份董事長鄒繼新在本月初曾預測，中國政府近年來約束鋼鐵供給的力度明顯加大，從去產能到控制產量，還有碳達峰碳中和的政策紅線，可以判斷中國的鋼鐵產能擴張週期已經結束，未來的鋼鐵產量將會是逐漸收縮的趨勢，行業過度競爭的局面將有所緩解。
　　國內鋼價持續走低的背景下，部分有出口業務的鋼廠開始增加鋼材的出口量，“沒辦法，國內的價格比國外的價格下跌得快，企業必須自己找出路。”張廣新表示：“眼下大家都在盼望著好的預期，有利好訊息釋放，提振整個行業的信心。”

　　新金融工作室記者 劉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