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洪武年間，文登縣有個叫程萬里的秀才，父母早死，獨自一人生活。他性情豪放不羈，向來無拘無束，但卻有些愚鈍，遲遲未能中舉。
一次，程萬里與文友們聚會飲酒，酒過三巡，其中一位新友對他開玩笑道：“程兄，聽聞你膽大勇猛，曾在亂墳崗睡了一夜，小弟著實佩服。如果你能與我一同前往南郊的破廟住上一夜，小弟一定宴請你。”新友名叫周子野，自認膽大，他藉著酒勁，想和程萬里拼拼膽量。
程萬里聽完，剛要起身答應，卻被一旁老友拽住。老友名叫古致遠，為人憨厚老實，與程萬里交好。他壓低聲音道：“我聽說南郊的破廟最近有怪事發生，夜裡有人經過，總能聽到廟內有女子哭聲，嚇得行人繞道而行，都害怕招來不乾淨的東西，你還是不要去了。”
程萬里並未聽說此事，這才明白周子野是在難為自己，於是他拍拍古致遠肩膀，表示感謝。但程萬里仍然笑著起身，對周子野說道：“今夜我便與你一同前去南郊破廟，但今夜過後，你可不要忘記承諾。”
周子野一聽，拍了拍胸脯，自通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若你半路逃了去，可就是你宴請我們了啊！”程萬里答應下來，天黑以後，二人去了破廟。
他們走進破廟，只見廟內蛛絲塵埃，毫無生氣，廟中間還立著一個無頭的石像，甚是恐怖。程萬里醉意上湧，環顧四周以後，來到一處牆面，倚靠著睡去。周子野同樣找了個地方休息。
不知過去多久，他們忽然聽到女子哭聲，醒來以後，發現一位少女正蜷縮在牆角哭泣。程萬里頓時想起好友古致遠所說，覺得眼前女子極有可能是鬼狐精怪一類。
但程萬里見少女哭得悲痛，心想，就算少女為精怪，也該是善良的。他並未害怕，起身走了過去，問道：“夜深人靜，姑娘為何一人在此，又為何而哭呢？”周子野不甘示弱，同樣起身跟了過去。
少女聞聲抬頭，周子野見少女容貌，突然驚叫出聲，嚇得跑出破廟，口中不停喊道：“見鬼了呀！”隨後不知去向。到底為何會這樣？看官且往下看。
原來，少女披頭散髮，面色慘白，兩個嘴角還留有血跡，雙眼怒瞪著周子野。周子野跑出去以後，少女轉頭看向程萬里，嘴裡支支吾吾說著話，雙手還在不停地比劃著。
程萬里也是驚得後退兩步，他見少女如此，才知眼前少女是一啞女，於是蹲下身子，試探問道：“你父母何在？”少女一聽這句話，哭得更加厲害，不停地搖頭。
程萬里見狀，接著問道：“姑娘可會寫字？”少女仍然搖頭，程萬里繼續問道：“是否需要我來幫助你呢？”少女這才開始點頭不止，甚至跪地感謝。
程萬里急忙扶起少女，皺眉道：“你我眼下不能溝通，待我明日把紙墨拿來，教你讀書認字，到時你寫下告知於我，我定會盡力幫助你的。”少女十分感謝程萬里，
就在這時，天就要亮了，少女退後幾步，對程萬里行了一禮，隨後消失不見。程萬里見狀，這才確定女子並非人類。他一直等到天亮，才走出破廟。
剛一出來，程萬里就見到不遠處站著一人，此人正是周子野。周子野慚愧一笑，對程萬里道：“程兄果真膽大勇猛，小弟著實不如，既然輸了賭約，就該願賭服輸，這就去宴請你。”程萬里笑著答應了。
酒席上，程萬里說出事情原委，並且表示要在破廟長久居住。文友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也都表示會幫他搬東西，程萬里十分感激。
當晚，程萬里就住進破廟，他以草蓆為床，以大石為桌。天剛一黑，少女就顯現在程萬里面前，嘴角少了血跡，臉色也如常人一般，看上去大約十四五歲。她見到程萬里以後，再次行了一禮。
程萬里見到少女，心中莫名開心，於是教少女讀書識字。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少女每到夜裡就來，天還未亮就走了，他們在一起有說有笑，有打有鬧，就像夫妻一樣。可是程萬里一直不知少女姓名。
月餘過去，一夜，少女像往常一樣前來，但手中拿著一張紙，遞給程萬里。只見上面寫著：
承蒙恩人幫助，如今得以寫字訴說，小女子名叫李香君，小名秋霞，母親早死，和父親相依為命。我與父親原本住在鄉下，以賣豆腐為生，卻被當地一個無賴害得家破人亡。
紙上這樣描述，當地有一無賴，名叫麻二，家中富有，為人陰險狡詐，向來橫行霸道。麻二覬覦秋霞貌美，借買豆腐來揩油，秋霞父親得知此事，讓女兒留在家中。
可是麻二不肯罷休，竟然帶著家中十幾個僕人來到秋霞家中，不僅砸毀東西，還把秋霞搶走。秋霞父親極力反抗，卻被麻二帶來的人亂棍打死，埋於自家院內。
秋霞眼睜睜看著父親慘死，卻是無能為力，悲痛欲絕。事後，鄉親們害怕報復，全都不敢報官。不久，此事傳到縣城，知縣並未追查兇手。因為麻二早就拿錢給了知縣。
秋霞無力反抗，為不受屈辱，半路咬舌自盡。麻二見狀，很是嫌棄，當時恰巧路過破廟，讓人把秋霞埋在破廟內，沒有墳墓。秋霞死後，仍然不能言語，又因怨念太深，不能轉世輪迴，成了孤魂野鬼，更加不知父親在何處。
秋霞死後不久，曾去找麻二報仇，但恰巧有一道長坐客在麻二家中，趕走秋霞，護住麻二。此後，麻二家大門口和各個房門前都貼一張符籙，致使秋霞不能靠近，夜裡躲於破廟哭泣。
紙上最後一句寫道：“望恩人幫忙討回公道，雖此生身死，但來生願做牛馬相報。”
程萬里越看越氣，對秋霞說道：“此事我會竭力幫忙的，定要讓惡人受到嚴懲，替你討回公道。”秋霞聽完，萬分感激。
程萬里託人打探，得知鄉下確有一個叫麻二的無賴，平日裡目中無人，惡事做盡，無人敢惹，就連知縣見到他，都要禮讓三分。
一夜，程萬里對秋霞說道：“近日我要出門，把此事告到知府大人那裡，決不能讓惡人繼續跋扈。”秋霞萬般激動，一把抱住程萬里，程萬里一時間不知所措。
此夜過後，程萬里啟程前往登州府知府那裡擊鼓鳴冤，說文登縣的麻二橫行霸道，草菅人命，並且將秋霞家中之事講述一遍。可是知府不作為，口頭答應下來，但卻遲遲不管。
當時登州府有一幕僚，名叫胡正業，此人正義耿直，找到程萬里問明情況，決定徹查此事。但他深知自己一人難定麻二的罪，正當發愁之時，他聽說監察御史要來巡視登州府，於是他寫好訴狀呈了上去。
監察御史看完以後，大發雷霆，找到登州知府問責。隨後，監察御史親自調查麻二，最終證據確鑿，麻二入了牢獄，秋後問斬。
程萬里得知此事，心中激動萬分，他找到胡正業感謝一番，隨後返程，準備把訊息告知秋霞。當他回到破廟以後，一連數日不見秋霞前來，程萬里心中很是失落。
突然一天，秋霞來到破廟，程萬里高興極了。秋霞微微一笑，竟然開口道：“恩人替我討回公道，讓惡人得以嚴懲，我的怨念也隨之消散了。近日之所以沒來，是因為陰差在陽間尋到我，帶我去見了閻王。閻王拿出名冊，檢視我的情況，讓我和父親相見一面，隨後父親入了輪迴。”聽秋霞開口說話，程萬里又驚又喜。
秋霞又是一笑，接著說道：“閻王聽說你為百姓除害一事，讚不絕口。我得以開口說話。正是閻王恩賜，讓我回來與你告別，我就要投胎去了。聽說我要轉生在招遠縣的首富王家，也許到那個時候，我就記不得你的模樣了。”
說完，秋霞眼含淚光，說道：“你能抱我一下嗎？”程萬里一把抱住秋霞，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他卻淚如雨下。二人縱使萬般不捨，卻也不得不經歷分別。天快亮時，秋霞悄然離開了。
秋霞離開以後，程萬里用了半個多月時間，打聽到招遠縣的確有個叫王遵的首富，他的妻子懷胎十月，就在十幾天前，突然生下一個女兒，取名王娥。
十四年後，程萬里託媒人去王家提親，媒人把先前程萬里為民除惡一事講了出來，可是王遵覺得程萬里的品行雖好，但三十五歲年紀，仍是一個秀才，不願嫁女。
程萬里得知訊息，十分失落。王娥聽貼身丫環說了程萬里提親的事，也講述了程萬里不懼惡勢的膽魄，聽得王娥連聲讚歎。
次日一早，王娥找到父親，執意要嫁程萬里。王遵把女兒視如明珠，思來想去，怕女兒做出傻事，就同意了這門婚事。
婚後，程萬里十分照顧王娥，王娥活潑愛笑，給程萬里帶來許多歡樂。此後，程萬里像是開竅一樣，讀書過目不忘，不再像以前一樣愚鈍。他科舉一路順遂，從舉人考至進士，分到地方當了一名知縣。
程萬里帶著王娥一起赴任，一年後，王娥生了一個兒子。程萬里公正為民，深受百姓尊重，頗有政績。多年後，他官升知府，直至最後，成為了朝廷重臣。
此故事為民間故事，名為《秋霞》，原創作者：忞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