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個討論帖，其實應該是比較早的話題了，而且真偽難辨。但照樣看得心裡沉甸甸。
帖子是一個年輕女孩發的，標題是“勸我媽別吃六十塊錢的青菜，我有錯嗎？”，又在帖子裡說：
“有時候真受不了她的嬌縱。”
是怎麼一回事呢？原來這一家三口出門旅遊，在外出就餐時，父親和女兒說，咱們各點一道特色菜吧。但媽媽只想吃個炒青菜，再來一碗米飯。但女兒覺得：一、外出旅遊該點特色菜，普普通通的炒青菜有什麼吃頭。二、一道炒青菜竟然要六十塊，價效比太低。
我倒覺得炒青菜挺好吃的。不過六十塊確實太貴了
可能爸爸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餐桌上氣氛就很不愉快了。女兒怕家人吵起來，就說（注意這裡的口氣）：
“那隨你吧。你點吧，我不管你了。”
最後媽媽放棄了青菜，點了個三十五元的雪菜肉絲麵，但是：
“一開始不講話的吃，後來就突然要開始哭，眼睛都紅了。”
不知道讀到這裡時你心裡是什麼感覺。反正我在看見這句話時，心裡忽悠一下就沉了下去，難過得像是被誰狠狠捏了一把，疼痛又酸楚——那個瞬間，彷彿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媽。如果受了這種委屈的是她，紅了眼圈的也是她。我還能說什麼？還說得出什麼？
恨不得立刻跑回家，緊緊抱住我的媽媽，告訴她：我好愛你的，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買回來。
以前我家美女最愛琥珀桃仁，這兩年好像最喜歡這個啦（圖片來源：網路）
經常能在周圍看到以“媽媽”為營銷點的餐飲廣告。“媽媽的味道，家的味道”這個路數，看起來很俗套，其實屢試不爽。大概因為無論對誰來說，媽媽的手藝，雖然未必是最好的，卻肯定是回憶中最有溫度的。因此，在看到“媽媽的味道”這五個字時，腦補出的，肯定是帶著屬性加成的味覺記憶。
但是今天想說的是：除了記住“媽媽的味道”，也多關心一下“媽媽的口味”吧。
在這方面，我其實算是懂事比較晚的。打小就被爸媽寵著，難免把什麼都當成理所應當。無論是家裡燒飯，還是出去下館子，哪怕把決定權交給他們，最後端上來的，也肯定是我喜歡的菜色。就像今天吃晚飯時閒聊，我爸說的那樣：
“以前你媽最拿手的菜就是炒雞絲，誰讓你最愛吃呢。你越喜歡，她就越願意做。但是現在你不愛吃這個了，她也就漸漸做不好了——哎，為什麼你現在不吃炒雞絲了啊？”
“才不是我媽手藝退步，是現在的筍和以前的水發玉蘭片，味道和口感都不一樣了！”
心虛地繞開問題，努力捍衛我媽身為廚娘的榮譽。
的確是，從帝都回來之後，口味和生活方式都有很大改變，彷彿和過去的生活脫了節，只能麻煩家人來包容（其實是遷就）自己。但他們從無怨言。哪怕是現在，因為各種原因，幾乎是非自己動手燒的菜都不吃了，爸媽也不會覺得有何不妥。更不會抱怨自己被忽略了，不重要了——特別是我媽，最是個心寬的人。換我就肯定不成。
大狐狸，小心眼（圖片來源：網路）
當然自己動手的好處也很多。比起以前的“被照顧”，我還是更喜歡用自己的一技之長，去照顧自己的家人。特別是我媽這種口味偏好方面，其實和天津本地人還是有點區別的情況，我會特別高興去專門為她燒一隻菜。看她吃得開心，就覺得比啥都值得。
我媽祖籍是無錫。儘管她自己不覺得什麼，平時都直接以“天津人”自居，脾氣上甚至有點東北姑娘的颯爽勁兒，但味覺基因騙不了人：天津本地人才不會吃那麼甜！
性格又嬌憨，幾乎可以用天真去形容。所以我一般不管她叫媽，叫美女。甜甜的來自江南水鄉的美人兒。
呃……發錯圖了，她不是這一款（圖片來源：網路）
是鋼廠的專業技術人員呢。在那個大學生稀缺的年代，漂亮的女工程師當得上“鳳毛麟角”這個詞，所以我總是很詫異：這麼得天獨厚的條件，竟然沒被周圍的人給慣壞，到現在都還是甜甜糯糯的性格。善良到耳根軟，到沒原則，到我這個親閨女都看不下去……
所以就更愛她。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覺得媽媽無所不能。長大之後，文科女再看理工女，更覺得隔行如隔山。特別是生活中各種需要動手的事情，哪怕我的自理能力已經算是比較強的了，仍然會在很多時候，選擇“能拖就拖”“先將就著”。但我家美女可絕對容不下這種事兒，小到家電，大到我爸，必須隨時確保都在軌道上執行。
故障更是不被允許出現的。一句話，全都管理得服服帖帖。
就……到底是咋做到的？（圖片來源：網路）
最佩服的就是她對付咖啡機的手段。家裡那臺Saeco的咖啡機是老型號的，隔個把月就要出點小故障，約維修工程師上門是“不當價花花的”。以我的脾氣，寧可直接買臺新機器——但我家美女是誰呀！摩拳擦掌道一聲“看我的吧”，三下五除二把機器拆開，通常沒幾分鐘就搞定。
你這麼厲害，我有點怕怕的（圖片來源：網路）
一般來說，當媽的太能幹了，孩子就容易慫。反之亦然。我不知道自己在處理生活雜務時的笨拙，是不是因為從小被美女保護得太好。但至少我心裡有數：要是美女在廚房裡也像是擺弄機械、家電一樣遊刃有餘，那我燒菜的技能多半加不上點。
說到這裡，想起了我家美女每年都做，但每年都沒法做得真正滿意的四喜丸子……
但是絕不能笑。因為讓媽媽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去挑戰的動力，說到底，不還是因為她覺得我可能會愛吃嘛。
別管多大，在媽媽心裡我永遠是個寶寶（圖片來源：網路）
寫到最後又想起我家的餐桌。小的時候，桌上的主題都是圍著我轉。儘管在那個懵懂的年代，不明白這是多大的幸福，至少每頓飯都吃得很開心。而現在每週只有週末才回家，口味上也和爸媽吃不到一起去了，所以雖然坐在一個桌上吃飯，但內容是兩個批次，各吃各——抱著自己的碗，吃自己做的食物，順便看他倆一邊鬥嘴，一邊把各種好吃的推來讓去，倒也蠻有趣。
不過！最喜歡的還是在和他們說好“今天我做飯”之後，斟酌著家裡的食材有哪些需要打掃，以及有沒有特別想做給他們吃的；然後紮起圍裙，盤上頭髮，下廚房切切炒炒，最後順利出菜。這種時候就格外驕傲：我知道我媽喜歡吃啥！而且我能親自燒給她吃！
讓我瞅瞅中午給大家做點啥（圖片來源：網路）
當然知道。美女喜歡吃甜，喜歡軟爛好嚼的和脆嫩的，喜歡吃麵條，喜歡帶乳酪的融合菜。忌諱也有：不愛吃肥肉，不太吃香菇，不喜歡香蕉，幾乎是討厭粗糧……說實在的，我倆的口味差別真的不要太大。
但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我不會因為自己喜歡粗糙的食物，就用黑麥麵包給她做早餐三明治；也不會因為香蕉對身體有好處，就非把它和牛奶打成奶昔給她喝。下廚的意義在於能給家人最妥帖的照顧，不在於透過廚房制霸全家。
所以這篇文章算不算凡爾賽呢？坦白說，有點。但今次凡的才不是我很孝順，更不是我會燒飯。而是——
“我媽就是有這麼這麼可愛，總是拿她沒辦法啊。”
2021年8月1日
【寫在後面的話】
啊，你們都知道我是個低調的人（？？？）……所以別問我三個多月之前為什麼忽然撒著歡兒寫了這麼一篇，我也不曉得。
大概還是因為我家美女太可愛了吧！
這樣的種族天賦，哪怕我只遺傳到了1/5，也已經夠我到處打滾耍賴和人類賣萌了。只不過這裡有個稀罕不稀罕的問題。
2021年11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