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西洱河裡學會游泳的。
每次下水，帶頭的總是膽子大水性好的老鴨子。他一個猛子扎進河裡，好半天才從誰也想不到的地方鑽出來，嘴上喊著“淹死我了！淹死我了！”假裝手忙腳亂，打水翻跟頭，逗河岸上的人哈哈大笑。
他用放肆的粗野的叫喊，抒發他的快樂。要是有女同學在場，你看他那英雄勁，更是不可收拾。他不厭其煩地表演跳水，做許多有趣的動作。他的絕招兒是在水裡倒立而行，兩隻腳像鴨掌一樣在水面上滑稽地撲打。這不僅使他獲得“老鴨子”的雅號，還贏得了女同學的喝彩。
他從水裡鑽出來，用手抹一把臉，緊閉眼睛，滿口白牙地對著岸上喝彩的同學。“給我抓尾魚！”女同學中有人喊，老鴨子悶到水裡去了。好一會兒，他“哎呀哎呀”叫喊著冒出水面，他抓到的不是魚，是一隻螃蟹，一隻夾住了他手指的螃蟹！
起初，我不敢下水，勉強下了水，也敢順著河邊“狗爬爬”。是老鴨子教會我游泳的。他邊示範邊講解，認真得要把河水變熱。“來，試一試！”他託著我的肚子，“放平身子，挺肚子，挺肚子，蹬腳，划水……怕個屁，再來！”
待我稍稍有了點兒基礎，他就託著我的下巴，或者讓我搭隻手在他肩膀上，帶著我遊。他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怕個屁，有我呢！”真的，有他老鴨子在，怕個屁！他水性好，心眼兒好，一有呼救，你看他那奮不顧身非他莫屬的樣子，怪老練的。他救過好多不識水性的冒失鬼。那些突然腳抽筋，或者被水草絆住的夥伴，總是大聲呼喚“老鴨子”。只聽他喊著“不要慌”游過去，一準化險為夷。
我也被老鴨子救過幾回。有一次我逞能說可以遊過大灣塘，黑亮說我吹牛。我生氣了，和黑亮爭吵起來，最後還打賭。
我把披著的衣服一甩，朝大灣塘走去。黑亮和幾個湊熱鬧的同學喊叫著跟在後面。老鴨子靜靜地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把亮晶晶的沙子一把一把地往肚皮上堆。
看著一圈一圈的旋渦，看著沸水般的洄流和泡沫，我的心有點兒虛了。黑亮也怕出事，說不打賭了。我以為黑亮是故意激我，把他一推就往大灣塘裡跳。哎喲，水好涼。左一個右一個的旋渦像一隻只怪眼，又像一個個圈套，我要往東，它偏扯著我往西。同學們在岸上喊“加油”，我急於取勝，沒有掌握好節奏，嗆了一口水，心一慌，章法就亂了。接著是一團泡沫蓋在臉上，我用手去抹，只覺得有一股暗力往下拽，我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同學們起先喊“加油”，這下變成了喊“救命”。
在面臨滅頂之災的緊要之際，我彷彿聽到老鴨子的聲音：“不要慌！”
我不知道我在水中是怎樣掙扎的。
當老鴨子把我救上岸的時候，我渾身都在發抖。黑亮嚇哭了。他衝著黑亮吼：“哭個屁！”然後轉過身安慰我說：“沒事了，沒事了。”話說得軟軟的，我哭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老鴨子對我特別好，對我一點兒也不兇。是不是因為他穿補丁褲，冷天罩一件大人的衣服，我從來沒有笑話過他？
■文/改編自《聽那風聲》（翌平 主編 吳然 著 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圖片除圖書封面外均為配圖
■編輯/王慧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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