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嗎？”
“是我！”
那時候他倆相遇，感嘆世界小得就像一座城的佈景，明明經過了漫長的炮火洗禮，明明隔了千山萬水的等候。
01 對面相逢不敢識
1931年，面對國民黨的多次圍剿，紅軍奮起反抗，炮火連天，槍鳴不息，而此時偏安一隅的小河邊，卻難得地寧靜，潺潺流水，風兒纏綿，以及，一對情深凝望的淚人。
一個是紅軍連長，張行忠，戰績累累。
一個是醫院護士，王明佳，嬌嬌佳人。
此時，身為連長的張行忠，在湖北孝感反“圍剿”戰中英勇作戰，不幸負傷，雖然經過簡單的包紮，奈何依然流血不止，不得已被送往當地的醫院。
在醫院治療期間，一位護士每天照顧他，傷口換藥，飲食調養，他看著她的眉眼，總覺得在哪裡見過，漸漸相處，愈發熟悉。
但是當時軍隊紀律嚴明，不允許男戰士和女護士過多交流，一不小心就會被扣上亂搞男女關係的帽子。
在醫院經過一段時間的養傷和照料，張行忠的傷勢逐漸好轉，從每日只能躺在床上，到終於可以下地，到可以外出轉轉。
但是心中那個疑問一直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她是誰？她究竟是誰吶，怎麼這麼熟悉。”
這一日，難得外面的槍聲熄了些，張行忠受護士要求，應該多出去走走，有助於腿的康復，他終於有興致一起去河邊走走。
陽光普照在這片土地上，不分階級，不分貧富，不分強弱，熾熱而濃烈，卻令人覺得安靜而祥和。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起星星點點的光，彷彿帶著感恩般感謝陽光的這份饋贈，繼續讓它點綴著這片景緻。
以及，入景的這個人。
張行忠在河邊看著她，這位不辭辛苦，耐心溫柔，體貼細緻的護士，此景此情，彷彿是一幅畫，畫裡有光明，有佳人，有希望。
終日的疑惑再也按捺不住，他走上前，問起了心中的輾轉了幾百遍，幾千遍的話語：
“同志，你叫什麼名字？老家在哪裡？”
護士停下手邊正在清洗的紗布，甩了甩手，站起來，手不由自主地撫了撫耳邊不存在碎髮，抬起頭大方地回答，道：
“我叫王明佳，老家在安徽商城。”
張行忠聽到這裡，有些激動，他語無倫次地問：
“是你嗎？”
緊接著又磕磕巴巴地說，“我覺得你長得像我的妻子，名字和家庭住址都對得上，是你嗎？……我，我叫張行忠，老家也……”
“是我！”
王明佳此時也溼了眼眶，她知道部隊紀律，知道自己出身的影響。
可是，遠在他鄉，在這硝煙瀰漫的年代裡，在生死未卜的戰火裡，即便思想再先進，意志再薄弱，此時，見到自己的丈夫，也難免繃不住了。
相顧無言，唯有淚凝噎。
她是他的妻，明媒正娶。
他是她的夫，明媒正娶。
從醫院相遇到如今相認，經過了幾番思想鬥爭，這才有了開頭這一幕，然而，從披上蓋頭那一天，到今日，卻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彼此，都經受住了戰爭的洗禮。
02 緣分相守，卻是命運捉弄
1913年，在安徽的金寨縣的一個名叫湯家匯的鎮子裡，張行忠出生了。
在此有必要加一小段文字，介紹一下湯家匯這個小鎮，因為這個位於大別山北麓、金剛臺腳下、鄂豫皖三省交界的鎮子，是最早埋下革命火種的根據地之一。
如此特殊的環境，不僅影響了張行忠的成長，亦影響了許許多多的革命戰士和革命先烈們。
湯家匯鎮是有名的革命發源地，資料記載，湯家匯鎮地處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中心區域，這裡是吳國璋、周伯榮等革命先驅的故鄉，亦留下了劉伯承、鄧小平、李先念、徐向前、周維炯等老一輩革命戰鬥和生活的足跡。
早在1924年，詹谷堂成立了青年讀書會，最早成立了黨組織，1929年周維炯領導立夏節起義勝利後，湯家匯成為豫東南革命鬥爭的中心。
在此革命大背景下，張行忠的成長受到了濃烈地薰陶和影響，16歲即參了軍，成為了紅軍隊伍裡的一員。
在紅軍隊伍裡接受思想先進、嚴明紀律、戰場殺敵的一系列考驗，最終在四年多以後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
從此，奮勇殺敵，身經百戰，隨著劉鄧大軍，輾轉多個城市、鄉鎮、農村，保家衛國。
張行忠和王明佳的故事，發生在1930年。
當時，1929年立夏節起義勝利後，經過一年的發展紅軍隊伍壯大。
1930年下半年，鄂豫皖地區的紅軍隊伍愈發壯大，準備在中原地區繼續招兵買馬，延續革命的火種，匯聚革命的力量。
受過共產黨新思想、新文化薰陶的王明佳想入伍，奈何，她家是地主出身，還是當地有名的望族。
在當時她的處境，不僅受到出身的影響，家父亦甚是思想頑固，管教甚嚴，如此種種，成了她想參加革命而不得的攔路虎。
雖熟讀各種先進思想的論著，學習成績亦名列前茅，長相清麗的王明佳卻整日愁眉苦臉。
這時家裡以前的丫環給她出點子，這個丫環名叫張行玉，正是張行忠的堂姐。
張行玉給王明佳介紹了堂弟張行忠，年紀比王明佳小一歲，但是忠厚老實，誠懇善良，關鍵是他已經參加了革命，並且已經升為紅軍排長。
如果她能成為紅軍家屬，並且是排長的妻子，家屬參軍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王明佳心動了，她對這樁婚事心動了，是青春的萌動？還是想擺脫父親的桎梏？還是參軍的意願強烈？
好似都有，好似又都不重要了。
一封家書，張行忠從部隊回了老家。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得很順利。
在堂姐張行玉的牽線搭橋下，倆人很快見了面，都經過革命先進思想的影響，雖然匆匆一面，但彼此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王明佳無論學問、性格還是容貌，都堪稱嬌嬌佳人，而張行忠的革命經歷、革命思想、行為談吐，亦是不俗。
就這樣，幾天後，王明佳從家裡偷偷跑出來，在張行忠的家裡，在堂姐張行玉的見證下，佳人配才子，佳偶天成。
然而，那個時期，特別是軍人的婚姻，卻抵不過一句軍令如山。
就在洞房當晚，張行忠就愧疚地跟隨大部隊出發了，當時，紅軍正處於國民黨多次圍剿時期，炮火連天，紅軍不得已，轉戰多地。
而王明佳成為了紅軍排長的家屬，幾個月後，成功參軍入伍，成為一名衛生員，終於可以為抗戰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從此，二人一別經年。
資料記載，後來，已經身為少將的張行忠曾經回憶那段美妙的夜晚，那個難得倆人相處的時光：“我們結婚那天晚上，和初見面那次一樣，也是點的松明子，互相也不好意思細看，只是半夜時光的夫妻，只記得大體模樣……”
時間到了1931年秋，張行忠在部隊表現英勇，已經晉升為連長。
在湖北孝感的一次戰役中，腿部中彈受了重傷，只得進入紅軍後方的戰地醫院治病養傷。
緣分就這麼奇妙，倆人在一年多後終於相見了，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命運好似專門愛捉弄有情人。
張行忠和王明佳在河邊見面的場景，恰好被兩位護士撞見了。
03心中的硃砂痣
在當時亂搞男女關係，是一件極為嚴重的事情，再加上當時醫院裡正在徹查國民黨特務這一秘密情況，倆人均被帶去審問。
張行忠難過、愧疚，雖然一直在強調二者是夫妻關係，奈何證明人堂姐張行玉卻在一次戰鬥中犧牲了，夫妻關係無法證明。
在聽到王明佳在關押期間犧牲的訊息後，張行忠愈發難過、愈發愧疚。
他在被關押了半個多月後，經過組織上慎重考慮，從一名普通士兵做起，再次入伍。
即便一切從頭開始，從負責抬擔架開始，畢竟上過前線，殺過敵人，摸過槍，有勇有謀的張行忠再一次成為連長。
可那個人，卻成了他心中的硃砂痣。
此去經年，每每想起，如鋼鐵般堅強的張行忠，內心都會痛苦萬分，“那是一段歷史悲劇啊”。
那個年代裡，情情愛愛是緣分，也是奢侈；是造化，也是痛苦；相遇相守後，終須一別。
之後，隨著歷史的長河滾滾向前，整整十二年後，1943年，張行忠在組織的安排下，才迎來了第二次婚姻。
此時的他已經是抗日軍政大學學員隊的隊長。
時間在日出日落往復迴圈中，悄悄流逝。
成為少將後，張行忠總會不經意間想起，當年的女孩，他的第一任妻子，紅軍部隊的護士，面容姣好，然而形容得再詳細些，卻已模模糊糊，朦朦朧朧，記不清了。
但是往事一幕幕，好似就在眼前。每當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希望時間再慢一些，可以多回味。
又希望時間再快一些，好似……那個人可以一直健健康康地當她的護士，細緻、溫柔、耐心、專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