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丁玲

前言

對於丁玲，毛澤東曾給予高度評價：纖筆一枝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

而對於毛澤東，丁玲也始終懷著崇高的敬意和深厚的感情，在若干年後再回憶起感慨說：“毛澤東統帥革命大軍，創業維艱，需要知識分子，也需要作家。他看出這群人的弱點、缺點，從個人角度可能他並不喜歡這些人，但革命需要人，需要大批知識分子，需要有才華的人。他從革命的需要出發和這些人交朋友，幫助這些人靠近無產階級，把原有的小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立場，自覺地轉變過來……”

延安初識

丁玲和毛澤東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延安，當回憶起在延安時期與毛澤東一起工作生活的深刻印象時，丁玲動情地說：

“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時期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最能平等待人的黨的領導人之一。他總能使你在他面前無拘無束地暢所欲言，你願意把自己的心裡話坦率地傾吐出來，你不必擔心，也不必把他當成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神聖不可侵犯的最高領導、統帥、舵手什麼的。他確有一副禮賢下士的風度，既談笑風生，又常常一語中的，使人心服……”

圖|丁玲晚年

1933年5月，丁玲被國民黨特務秘密綁架，押解到南京並囚禁了三年多時間，作品也全部遭到查禁。

為了營救丁玲，宋慶齡、蔡元培、魯迅等人均做出不懈努力，最終於1936年11月，在地下黨組織的營救下，丁玲逃離南京，來到陝北保安。

其實早在丁玲來陝北之前，毛主席便已經對她有所耳聞，還讀過不少丁玲的書，對於她的文學創作也十分關心。

來到陝北保安後，丁玲受到了黨中央領導同志、文化界、婦女界的歡迎，中宣部特別在一個佔地面積四五十平方米的大窯洞裡，為其舉行了歡迎宴會，中央領導人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均有出席。

在這次的歡迎宴會上，丁玲應邀坐在首席，許多領導同志都講了話，丁玲也講了自己的經歷和嚮往，隨後便是生動活潑的文藝表演。

就在全場氣氛最熱烈的時候，毛主席披著一件棉大衣走了進來。

圖|毛主席

這是丁玲第一次見毛澤東，那天毛澤東的臉颳得很乾淨，他的到來也使全場氣氛達到了高潮，丁玲連忙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些拘謹地迎了上去。

毛澤東微笑著向大家揮手致意，然後坐在首席空著的一個座位上，就在這時，有人望著毛澤東打趣說道：“主席今天漂亮啦。”

對此，毛澤東風趣地回答說：“歡迎我們的女作家嘛。不過，我還沒理髮呢。”

隨後，毛澤東握著丁玲的手說：“我讀過你的幾篇作品，很欣賞你的文筆，特別是你那篇《不是情書》寫得很好哇……”

關於和毛主席的第一次見面，丁玲後來這樣回憶：

“我第一次見到毛主席、周副主席等領導同志，就是在一間大窯洞裡舉行的歡迎我的晚會上。這是我有生以來，也是一生中最幸福，最光榮的時刻吧。我是那麼無所顧忌、歡樂滿懷地第一次在那麼多的領導同志面前講話，就像從遠方回到家裡的一個孩子，在向父親母親那樣親暱的喋喋不休的學舌或饒舌。後來我又走進毛主席的窯洞……”

毛主席那天在晚會上並沒有說很多話，宴會結束後，丁玲來到了毛澤東的窯洞，毛澤東十分關切地詢問說：“丁玲同志，你今後打算做什麼呀？”

對此，丁玲沒有絲毫猶豫，很是爽快地回答說：“當兵，當紅軍。”

毛澤東聽了很高興，便說：“好啊，還趕得上，最近還有一仗打，你跟著楊尚昆他們的前方總政治部上前線去吧！”

1936年11月23日，丁玲以一個紅軍戰士的身份離開保安，跟隨紅軍去了隴東前線，從此開始了每天六七十里山路急行以及住伙房、宿馬號的生活，即便如此，丁玲從沒有過絲毫介意。

能夠接觸到紅軍戰士以及彭德懷、左權、賀龍等著名的紅軍將領，丁玲心中是欣喜的，這樣的生活深深鼓舞著她，並在這段戎馬倥傯的歲月中寫下像《到前線去》《彭德懷速寫》《記左權同志話山城堡之戰》等享譽一時的戰地散文。

圖|丁玲舊照

不久，丁玲在紅一軍團的駐地慶陽收到毛澤東發來的讚詞，這是毛澤東在拍給前線聶榮臻將軍的電報中附的一首《臨江仙·給丁玲同志》，原文如下：

臨江仙·給丁玲同志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

壁上紅旗飄落照，

西風漫卷孤城。

保安人物一時新。

洞中開宴會，

招待出牢人。
纖筆一枝誰與似？

三千毛瑟精兵。

陣圖開向隴山東。

昨天文小姐，

今日武將軍。

毛主席寫作這首詞一方面表達了對丁玲來到陝北保安的歡迎，另一方面也是對她的鼓舞和希望。讀完這首詞，丁玲馬上寫信向毛澤東表達了自己的感謝，並希望毛澤東可以將這首詞手寫給她。

圖|《臨江仙·給丁玲同志》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丁玲陪同史沫特萊從前線回到延安，並在那裡會見了毛澤東。見面後，毛澤東在一張巴掌大的白色光紙上，親筆寫下《臨江仙·給丁玲同志》。而他當時為丁玲手寫的這首詞中，沒有題目也沒有落款，一直在43年後才公之於世。

事實上，這首詞給丁玲帶去很大鼓舞，並在後來鞭策她更加自覺地以一名革命戰士的姿態出現在陝北蘇區的文壇。

在初到延安的那段時間，丁玲時常會去毛澤東那裡請教，除了李白、李商隱、韓愈之外，毛澤東還同丁玲談論宋詞、《紅樓夢》，這些都使丁玲感到受益良多，並在後來回憶時感慨地說：

“那時我聽他（毛澤東）談話，常常感到自己的舊文學底子太薄，不足為他的對手，因此多數是我聽，他講，我以能作為他的聽眾而感到高興。”

圖|丁玲

後來，丁玲開始擔任中央警衛團政治部副主任。丁玲對此頗感意外，她沒有料到自己會受到這樣的器重，便問毛澤東：“當主任，我能行嗎？”

對此，毛澤東肯定地回答說：“你能行，不會就學嘛！你總願意學習吧？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想當紅軍，說明你願意學習紅軍。只要肯學，一切都是可以學會的。我們鬧革命，搞武裝鬥爭，開始也不會嘛！還不是學中幹，幹中學，慢慢就學會了？”

丁玲回答說：“我是願意學的，到延安來什麼都要學，可這是要我當領導，當主任啊！”

毛澤東提高聲音說：

“當領導也難也不難，只要鑽進去就什麼都好辦了。我看當好主任無非是抓那麼幾條嘛！首要的是要放下架子，深入實際，團結戰士，團結幹部，搞好各方面的關係；其次是要多動腦子，注意學習別的領導好的工作作風和方法，取長補短，把上級精神吃透，把政策變為群眾的行動。再就是嚴格要求自己，身先士卒，理論聯絡實際。”

圖|毛主席

不僅如此，毛澤東還細心地啟發丁玲：“你開始做工作就是要認識人，一個一個去認識他們，瞭解他們。”後來，丁玲在《警衛團生活一班》中，細心地記錄了她一個一個去認識人的過程。

毛澤東：新瓶酒舊也好，舊瓶舊酒也好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毛澤東在抗大操坪上說：

“只要不怕死的，都有上前線的機會，你們準備看好了，哪天命令一來，你們就揹著毯子走，延安暫時不需要這麼多的幹部，我們歡送你們出去，到前方去也好，到後方去也好，把中國弄好起來，把日本趕出去，那時再歡迎你們回來。”

眼看著大批人員從延安開赴抗日前線，正在抗大學習的丁玲也坐不住了，並被任命為西北戰地服務團團長，而丁玲起初對於這個決定卻是有些懊惱的，並在即將親赴前線和敵後之前，向毛澤東請示了工作。

圖|抗戰時期的丁玲

為了做通丁玲的思想工作，毛澤東也幾次找她談話，並說：

“這個工作重要，對你也很好。到前方去可以接近部隊，接近群眾，宣傳黨的政策，擴大黨的影響。組織上嘛，在延安屬軍委管，到了前方由總政管。你們幾個領導同志，稱呼團長可以，稱呼主任也可以。到前方宣傳要做到群眾喜聞樂見，要大眾化。現在很多人談舊瓶裝新酒，我看新瓶舊酒也好，舊瓶舊酒也好，只要對抗戰有利，適合戰爭環境，為老百姓所喜歡。要向群眾、向友軍宣傳我黨的抗日主張，宣傳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擴大我們黨和軍隊的政治影響。”

最後，毛澤東語重心長地對丁玲說：“你是寫文章的，不會演戲，做領導工作，可以學會。”

圖|毛主席在陝北舊照

西北戰地服務團出發前在延安舉行了一次彙報演出，毛澤東正好觀看了丁玲的演出。

這次彙報演出節目當中，詩人張虛劇本里的主角是一位八路軍女宣傳員，在寫好劇本後，看著身穿灰軍裝打著裹腿的丁玲說：“你演女主角最合適。”

丁玲連忙推辭：“我1922年在上海大學當旁聽生的時候，跑過龍套，可從來沒正式演過戲。”即便如此，服務團的同志依舊紛紛勸說：“丁玲同志，這個角色你來演最合適。”

就這樣，丁玲勇敢地接受了這個任務。到了登臺演出那天，丁玲連服裝都沒來得及換，只是簡單地在臉上塗了一點油彩，便登臺亮相了。

熟悉丁玲的觀眾看到她後，先是驚訝，然後哄地笑起來。這一笑讓丁玲緊張地忘了臺詞，多虧同臺演出同志的幫助才鎮靜下來，順利完成了這次演出任務。

圖|丁玲

演出結束回到幕後的時候，丁玲又突然緊張起來，臉也跟著漲得通紅。丁玲發現，毛澤東此時正站在側幕旁邊從幕布縫隙裡看戲，便連忙走過去說：“毛主席，剛才的戲，差點讓我演砸了。”

為了消除她的緊張情緒，毛澤東笑著說：“啊，連作家也上臺演戲了，我看你演得蠻好嘛！節目可以，就這樣搞下去！”

8月15日，為歡送西北戰地服務團奔赴前線，延安各界舉行了盛大的晚會，毛澤東親自致詞勉勵：“你們要用你們的筆，用你們的口，與日本打仗。軍隊用槍與日本打，我們要從文和武的方面夾攻日本帝國主義，使日寇在我們面前從此覆滅。”

圖|毛主席

丁玲致答詞：“我們要用堅強的實際行動把日寇趕出中國去，不達此目的，誓不罷休！”

隨後，在丁玲的帶領下，西北戰地服務團從延安出發。在抗日戰爭前線，丁玲搭舞臺、演戲、唱歌，寫劇本，只要革命需要，她都一絲不苟地完成著革命需要的工作。

毛澤東讚揚《田保霖》，丁玲：這篇文章我一點也不覺得好

毛澤東主張文藝創作要“搞大眾化”，並殷切地希望像丁玲這樣的作家能用工農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創作出反映工農大眾生活的文藝作品。

1944年6月，丁玲下鄉下廠下部隊，真真正正深入到基層去，親身體驗了工農兵火熱的鬥爭生活，在這個時期寫下了著名的報告文學《田保霖》，並發表在延安《解放日報》上，受到廣大群眾和中央領導的稱讚。

在《田保霖》這部作品中，丁玲描寫了靖邊縣供銷合作社主任田保霖的生活經歷和思想變化歷程，由此展開了陝北根據地近20年的歷史變遷，語言親切自然，真實可信。

圖|毛澤東和參加延安文藝工作者座談會的代表合影

當毛澤東讀過丁玲的《田保霖》和歐陽山的《活在新社會里》，心裡十分滿意，對作者傾注其中的滿腔熱情和新鮮的創作風格給予了極大的鼓勵和讚揚。毛澤東看到了作家們的成長，欣然提筆，並寫下一封熱情洋溢的信，內容如下：

丁玲、歐陽山二同志：

快要天亮了，你們的文章引得我在洗澡後睡覺前一口氣讀完，我替中國人民慶祝，替你們兩位的新寫作作風慶祝！合作社會議要我講一次話，毫無材料，不知從何講起。除了謝謝你們的文章之外，我還想多知道一點，如果可能的話，今天下午或傍晚擬請你們來我處一敘，不知是否可以？

敬禮！

毛澤東

七月一日早

圖|毛主席

當天下午，丁玲與歐陽山如約來到毛澤東棗園住處，毛澤東熱情地迎接了他們，並在當晚請他倆一起吃了晚飯。毛澤東對丁玲說：“我一口氣讀完了《田保霖》，很高興。這是你寫工農兵的開始，希望你繼續寫下去，為你走上新的文學道路而慶祝。”

在後來延安的幹部會議上，毛澤東再次提到丁玲和《田保霖》，直言：“丁玲現在到工農兵當中去了，《田保霖》寫得很好，作家到群眾中去就能寫好文章。”

不過，丁玲本人與毛澤東的看法卻有不同，並感到十分納悶：“這篇文章我一點也不覺得好，一點也不滿意，可是卻得到了最大的鼓舞”，因而心裡“覺得非常惶恐”。

對於毛澤東的讚揚，丁玲很清醒，並說：“這是毛澤東鼓勵我，為我今後到工農兵中去開放綠燈。他這一句話可以幫助我，使我通行無阻，他是為我今後寫文、作人，為文藝工作，給我們鋪一條平坦寬廣的路，這不只是為我一個人而且是為許多的文藝工作者。”

圖|丁玲晚年

那麼，毛澤東又是為何要一再表揚《田保霖》這篇文章呢？這與丁玲的創作道路有很大關係。

可以說，《田保霖》這篇作品是丁玲創作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在此之前，丁玲文章中寫的勞動人民只是如何受苦難，如何抗爭；而《田保霖》中的主人公卻是邊區合作社中的先進人物，是共產黨領導下的新社會人們揚眉吐氣、蓬勃向上的一種象徵。

1948年初夏，全國解放的形勢已處在和國民黨反動派決戰的前夜，而丁玲的《太陽照在桑乾河上》也在這年六月脫稿問世，併成為我國文學史上第一部反映土改運動的長篇小說。

一次，毛澤東在和胡喬木 、蕭三、艾思奇、甘露等同志散步時，發現他們談起了《太陽照在桑乾河上》這部小說。毛澤東沒有看過這部小說，便沒有發表意見，只是一邊抽菸一邊聽他們幾個人說。

圖|毛主席

最後，毛澤東說了這樣一句話：“丁玲是個好同志，就是少點基層鍛鍊，有機會當上幾年縣委書記，那就更好了。”

後來，丁玲曾在談起毛澤東對她創作這一作品產生的積極影響時，是這樣說的：

“當時我總想著毛主席，想著這本書是為他寫的，我不願把這種思想、感情和這些藏在心裡的話說出來。現在是不會有人認為我說這些是想表現自己，抬高自己了，我倒覺得要說出延安時期我的這種真實的感情。我那時每每腰痛得支援不住，而伏在桌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下去，像火線上的戰士，喊著毛澤東的名字衝鋒前進那樣，就是為報答他老人家……”

新中國成立後，丁玲也來到了北京，她和陳明住在頤和園的雲松巢。

圖|丁玲和陳明

1951年夏天，一個星期天的下午，一位警衛員跑來告訴丁玲：“有一位首長要來看望你。”過了一會兒，毛澤東在羅瑞卿的陪同下，緩步走上山來。陳明趕緊跑下山，扶著毛澤東慢步上來。

丁玲上去拉著毛澤東的手，在廊前的木椅上坐下，一邊聊天，一邊吃西瓜，互相之間訴說著對彼此的問候，就像一家人坐在一起輕鬆地談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