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又響了，38軍軍長梁興初拿起電話，話筒內傳來老虎團長範天恩焦急的聲音：

“軍長，美國人的炮火太兇了，一營打光了，三營上去，沒一個小時又光了，現在團部右側山埡口吃緊，我們的警衛連都上去了，求求你，再派點人過來！”

志願軍的大批部隊都被調往東線，而在西線，在漢江南岸，只剩下38軍一個軍，而他們要面對九倍於己的敵軍，幾百倍於己的火力，38軍不但不能退，還要死死頂住美軍的進攻，直到撤退的命令下達。

戰役佈置，西頂東進

在第三次戰役中，中朝軍隊攻到了37線，並佔領了漢城，空前的大勝，讓志願軍士氣大振。然而，拉長了的補給線，讓志願軍雪上加霜，彈藥、糧食的補給更加困難，志司原本的計劃是休整兩個月，待到天氣轉暖，補給到位之後再戰。

可是，李奇微並不想給中國軍隊喘息之機，1951年1月25日，美軍第1、第9、第10軍，南朝鮮兩個軍團，共16個師3個旅、1個空降團，全線發起反攻。

志願軍不得不放棄休整計劃，再次準備應戰。彭德懷的計劃是西頂東進，在西線，志願軍的兩個軍38軍、50軍和人民軍第一軍團，負責頂住美軍的進攻，而在東線，鄧華指揮的4個軍，發起反擊作戰。

在第四次戰役之時，志願軍對於陣地戰並沒有太多好辦法，也沒有之後的坑道，美軍地空火力很強，志願軍沒有制空權，面對美軍的坦克、自行火炮、各種口徑榴彈炮和大量的航空兵，只能用人力去填補。

善於打運動戰志願軍，這回只能定在漢江南岸，背水之戰本就很危險，況且漢江南岸只有20公里縱深，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運動防禦。軍令如山倒，如果38軍守不住陣地，那麼美軍就會直接威脅東線側翼，不僅戰線全面崩潰，甚至中朝軍隊會被全面包圍。

所以，不論面對多大的犧牲，38軍都不能後退一步。

1月28日起，38軍面對最嚴峻考驗

50軍和人民軍第一軍團先後撤到了漢江北岸，而38軍不僅撤不了，還要將114師調往南岸。從1月28日開始，38軍的戰士們就再也無法睡覺了，美騎1師、英27旅、美24師，南朝鮮6師、希臘營，一支支武裝到牙齒的部隊，衝向38軍的防禦陣地。

美軍的戰法如故，依靠強大的國力，38軍首先面對的就是無數的燃燒彈、高爆彈，還有各種口徑榴彈炮的猛烈炮擊，隨著炮擊的繼續，38軍陣地被普遍削低一米，陣地上的石頭也全部變成粉末。

炮擊過後，便是坦克、步兵的衝擊，待到38軍的戰士們將其擊退，另一波炮擊隨之而來。此次戰役，38軍在人數上、火力上都跟敵人有巨大差距，在美軍猛烈的火力下，很多陣地上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38軍是志願軍中最精銳的王牌軍，立下的功勳數不勝數，甚至被彭德懷稱作“萬歲軍”，可此次戰役中，也到達了極限。

軍長梁興初回到軍部後，對眾將道：

“在陣地上的兵員打光以前，儘可能從排長、副排長、連長、指導員和營長中抽一個下來，一定要儲存一部分骨幹，不然新兵補充來了後，沒人指揮怎麼打仗！”

正所謂“慈不掌兵、義不養財、善不為官、情不立事。”事實上，在巨大的傷亡面前，很多指揮員都有些支撐不住了，而梁興初不能顯露出一絲猶豫，他必須堅決執行志司的命令，完成阻擊任務。

三三五團告急

就在東線志願軍猛攻砥平裡之時，38軍也到了最殘酷的時刻，很多步兵連計程車兵只剩幾十個人，很多士兵連彈藥也用盡了，只剩下手榴彈可用。

14日，電話鈴聲響起，是112師335團團長範天恩的電話，範天恩是要找梁興初要兵，335團的1營、2營戰士都犧牲了，就連團警衛連也上了前線，範天恩是真的沒辦法了。

梁興初強睜著血紅的眼睛，對範天恩一字一句道：

“你範天恩可要注意！不要老是叫苦，伸手求援，昨天我已給過你偵察連了嘛!”

作為38軍軍直屬偵查連，那可是特種部隊，不到萬不得已，怎麼會讓他們去守陣地啊！

範天恩在話筒中大喊：

“軍長，打得太苦了！小小的580高地，敵人每天榴彈炮兩千多發、山炮、迫擊炮、火箭炮三千多發，再加上十幾架飛機整天不停地在頭上轟炸，一夜做好的工事，白天不到一個小時就全給摧毀了，部隊傷亡太大，犧牲的人屍體都給炮火打翻的土埋起來了，山頭上幾寸厚的雪全被打光了，過去的樹林，現在連一棵完整的樹都找不見，軍長，情況太危急了！”

梁興初明白，範天恩可是38軍的猛將，不到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是不會叫苦的。第三次戰役後，範天恩奉命回國參加集訓，在回國的路上，範天恩的雙手被嚴重凍傷，就在治療的時候，再次收到了回前線的命令。

隨即，範天恩再次乘車回程，在途中，卡車翻進了溝裡，範天恩的大腿被砸傷，師長楊大易看到範天恩的樣子，堅決不同他回前線。在範天恩的堅持下，楊大易破例給了範天恩一頭騾子做腳力，如此這般，範天恩才一瘸一拐回到團指揮部。

最後，梁興初調來了114師341團3營，此時3營也只剩下幾十個人了。14日下午，3營營長劉保平，教導員劉德勝趕到了軍部。

梁興初將兩人領到高處，指著遠處的580高地：

“335團和334團傷亡很大，但現在還不能撤，必須守住它！這關係到東線部隊出擊的勝利，我們要求你們再守三天。”

梁興初的語氣很沉重，平心而論，這些戰士剛剛活著回來，卻又要他們去最殘酷的580高地，梁興初心裡五味雜陳。

為了鼓舞士氣，梁興初拍了拍劉德勝的肩膀：

“聽說你作戰一貫不怕死。”

劉德勝堅定地答道：

“保證完成任務，我們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

久經沙場的劉寶平、劉德勝，很清楚軍長所說的含義，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隨即他們毅然奔赴戰場。

血戰五八零高地

15日，戰事進入了白熱化，美國人的炮彈不停地往下掉，每一聲炮響每一顆子彈，都在威脅著志願軍戰士的生命。

一天的時間，剛剛上來的三營就快打光了，就在劉保平營長手握重機槍射擊時，一發彈片擊中了他的腹部，由於傷口較大，腸子順著傷口流了出來。

劉保平一隻手將腸子捂進傷口，另一隻手繼續開槍射擊，直到流乾最後一滴血，倒地犧牲！戰場之上，無數英雄事蹟在不停地上演，但美軍的進攻仍沒有停止。

到了16日早上，580高地上，原來三個營的戰士，加起來也就只有幾十個人了。這基本就是最後時刻了，範天恩將戰士們組織起來，每人發兩個反坦克手雷和一些手榴彈，準備和敵人同歸於盡。

就在這時，師長將山炮營的戰士派了過來，足有100人。炮兵是負責火炮的，但他們的炮彈早就打完了，而且還沒有槍，子彈也用完了。

範天恩給戰士們每人九顆手榴彈：

“沒槍不要緊，拼手榴彈，手榴彈打光了就用石頭砸！”

100名可愛的志願軍戰士們，義無反顧地衝上了580高地。範天恩以為可以支撐一陣了，可不到一個小時，一營營長就打來電話，山炮營的戰士們都犧牲了。

38軍在西線堅持了這麼久，為何美軍的炮火一直不減，範天恩推測，東線的進展可能不太順利。

事實上，之所以美軍在西線如此賣力，那是因為東線的戰局不太好，志願軍在砥平裡碰到了硬骨頭，也是志願軍入朝以來的首次敗仗。

範天恩不清楚東線的情況，他此時仍要不惜代價守住580高地。山炮營的部隊打光了，該如何是好，無奈之下，範天恩找來了團通訊班的戰士。

作為通訊班的戰士，他們對戰場情況瞭如指掌，所有電文就是從他們手中發出去的，範天恩找他們來，也就代表著陣地上又沒人了。

一排小夥子們站得筆管條直，範天恩說道：

“你們立即去580高地，任務就是和他們一起守住陣地，要頑強，要不怕犧牲！”

範天恩看著大家，多少有些於心不忍，這些通訊班的小夥子，都是全團最機靈的戰士，讓他們去守陣地，實在是迫不得已。

最後，範天恩繼續道：

“身體有病的留下，沒把握上去完成任務的也留下，我不勉強你們！”

範天恩說得是真心話，生死或許就在這一念之間，可佇列中沒有人回話。

突然，一個戰士喊道：

“團長，把你的子彈再給我20發。”

事實上，全團也沒多少子彈了，但範天恩破例多給了這名戰士20發子彈：

“你就代表我範天恩上陣地，我代表全團謝謝你了！”

他得到的回答是全班的吼聲：

“首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範天恩也準備拿團部的最後的人和敵人死磕了，如果再沒撤退的命令，真的可能會守不住的。到了傍晚，580高地上硝煙滾滾，我軍與敵軍的屍體佈滿山坡，就在這時，範天恩接到了師長楊大易的電話。

楊大易說道：

“命令你的部隊，今夜至明天全部撤至漢江北岸！”

範天恩終於堅持到了撤退命令的下達，在傳達完命令後，範天恩直接昏倒在地。

十幾晝夜的激戰終於結束了，待到範天恩醒來，他對政委趙宵雲說了一句話：

“以後有人要問我什麼日子顯得最長，最難熬，那就告訴他:漢江南岸的日日夜夜！”

此役，38軍共斃傷敵10747人，俘敵86人，繳獲大批武器裝備，但是，自身傷亡也極為慘重，戰鬥員所剩不到5000人。（文/九魚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