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愛養鳥，每天清晨，他都會用腳踏車馱著幾個鳥籠子去郊外，鳥籠子掛在樹杈上，他則沿著小路散步，嘴裡咿咿呀呀哼著京劇，怡然自得。
老侯身材高大，年近七十，年輕時也是個俊人，只是現在得了大脖子病，本來四方的臉堂，卻因為脖子的腫大而延長了臉的長度——這讓他看起來怪異而可怕。經常有孩子看到他會嚇得哭著撲進母親的懷裡，做母親的則會抱著孩子匆匆離去。
因為脖子，老侯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他害怕別人異樣的眼光。他孤獨而又寂寞，只有他的孫子小龍不害怕，有時還會用他的小手輕輕撫摸著老侯的大脖子說，爺爺，等我長大當了醫生，我就能給你治好。老侯笑，心酸而又欣慰。
每次散完步回來，鳥籠周圍會圍著很多鳥雀打轉。它們和籠子裡的鳥兒一起嘰嘰喳喳的鳴叫，聲音婉轉動聽，特別可愛。還有貪吃的鳥兒落在籠子上，吃籠子裡投餵的食物。看到老侯，它們也不害怕，老侯則安靜地守在一旁，讓它們玩去。太陽昇起時，老侯就會“嗬嗬”兩聲，趕跑鳥兒們，把鳥籠子收起來，回家吃飯。
有一天，老侯忘了關其中一個鳥籠的門，籠子裡的鳥不但沒有飛走，還鑽進去兩隻貪吃的黃雀。看到老侯，它們也不害怕，兀自在籠子裡蹦來跳去。老侯一樂，插上籠門，這下兩隻鳥才慌了，在籠子裡驚慌失措，亂飛亂撞。
老侯來到鳥市，有人花五十塊錢一隻買了去。平白得了一百塊錢，老侯高興得撿了元寶一般，買了一大包平時從不捨得買的零食給小龍。
老侯開始動起心思，再散步的時候便有些意馬心猿，歌是哼不出來了，沒有了以前那種閒散自在的心情。他的心留在那空的鳥籠裡，他的耳朵支稜著，傾聽著鳥的叫聲，他能從鳥的叫聲裡分辨出它們是否開心，是否難過。
好容易堅持了一會便折返回去，如他所料，收穫頗豐，這次有四隻鳥進了籠子。老侯開心大笑，亮開喉嚨唱起《沙家浜》：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
慢慢的，鳥兒們越來越少了。鳥兒們似乎起了戒心，任老侯放再香的誘餌，它們就是不上當。無奈，老侯改變捉鳥的花樣，用粘網逮，用麻醉藥浸泡鳥食，招數讓鳥兒們防不勝防。每次都滿載而歸。
這天早上，老侯照例早起。一夜的狂風暴雨讓天空水洗一般的藍，朝陽初升，風兒輕輕，老侯心情特別好。
鳥兒們像集體失蹤一樣，讓老侯一無所獲，老侯打算收拾鳥籠子回家。在穿過一片小樹林時，意外發現一隻俗稱“花蒲扇”的鳥兒，此時的花蒲扇已經看到了老侯，頭頂美麗的冠羽散開，像一把美麗的小扇子。身上的羽毛黑白相間，特別好看。逮了這麼長時間鳥，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鳥兒，老侯興奮得兩手發抖。他慢慢向這隻鳥兒靠近。按常理這隻鳥早該飛走了，但它此時卻站在那裡紋絲不動。警惕的小眼睛盯著老侯，嘴裡發出“呼，呼，呼”的叫聲，似乎在警告老侯，不要靠近我！老侯想，肯定是一夜的風雨吹掉了花蒲扇的鳥窩，幸虧這裡雜草叢生，鳥窩沒被風兒吹走。是我老侯運氣，這麼漂亮的鳥兒，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花蒲扇看老侯越來越近，緊張得翅膀微微發抖，嘴裡淒厲地叫著。老侯才不管這些，他心裡暗笑，這隻傻鳥，死到臨頭也不知道逃跑！他拿出捕鳥的網兜，衝花蒲扇兜頭蓋去。花蒲扇大叫一聲，落入網兜裡，兀自掙扎不休。老侯得意地收好花蒲扇，向它剛才蹲的地方看去，幾隻剛出生的雛鳥睜著圓溜溜烏黑的小眼睛好奇地看著老侯，它們根本不知道它們的母親已遭毒手。花蒲扇在老侯的網袋裡悲憤地哀鳴著，撲稜著翅膀，似乎想飛出來保護它的兒女們。
老侯呆若木雞，這些圓溜溜烏黑的小眼睛，讓他想起自己的孫子小龍，他是那麼可愛的孩子，也有著烏溜溜的黑眼睛，他曾無數次哭著找老侯要媽媽，他的媽媽在他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他的良心第一次受到譴責。
老侯嘆口氣，放出花蒲扇，轉身往家裡走去，初升的太陽照在他的身上，給他的背影鑲了一道金色的邊。
注:花蒲扇，學名戴勝。是以色列的國鳥，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瀕臨滅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