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九十年代，陝籍著名作家陳忠實先生的煌煌鉅著《白鹿原》付梓刊印，出版發行。甫一上市，便引得眾多文學愛好者狂追熱捧，爭相先睹為快，一時間頗有“洛陽紙貴”之勢。是時，筆者正求學於省城西安，年未弱冠，實乃一寒酸學子，然對於文學藝術，切切心嚮往之。遂忍數日之飢，從微薄的伙食費中挪用大洋十數元，徒步五公里，於鐘樓書店購入一部。旋即返回宿舍，急不可待，臥床展閱，一讀之下，便被書中跌宕起伏的情節深深吸引，渾然忘卻了日影西斜，腹中空空。古人云《漢書》可以佐酒，我卻說《白鹿原》能夠療飢，此情此景，三十年後歷歷在目，謂為信然也。
電影版《白鹿原》劇照
陳忠實先生的《白鹿原》以歷史年代為主線，講述了自清末到解放，關中滋水縣白鹿原上白、鹿兩姓族人的明爭暗鬥、愛恨情仇。同時也為讀者描繪出了八百里秦川風雲變幻、民眾滋生繁衍的雄闊畫卷。尤其是書中對白家長工鹿黑娃與苦命女子田小娥之間悽苦愛情的描寫，更是令人肝腸鬱結、掩卷三嘆。田小娥被黑娃之父鹿三殺死後，鹿黑娃不容於父親，不容於東家，不容於宗族，無處棲身，遂逃往南山落草為寇，結拜匪首“大拇指”為兄，坐上了“二拇指”的交椅，將一腔悲憤壓在心頭，用殘忍的殺戮來報復那個吃人的社會。那麼，這個匪首“大拇指”是何許人也？他的歷史原型是誰？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講到的民國時期商州巨匪周壽娃。
陝西省藍田縣白鹿原風光
《白鹿原》裡面的這個滋水縣，據陳忠實先生生前與讀者的互動可以得到明確，就是西安市的藍田縣。而現實中的商州巨匪周壽娃，就出生在與藍田縣一山之隔的商縣（今商州市）大荊鎮周嶺村。周壽娃，又名周興文，外號“周狼”，生於1911年。他從1935年上山為匪，十幾年間，在商州北區大荊、黑龍口及周邊洛南、華縣、藍田、臨潼等地聚眾燒殺搶掠、打家劫舍，幹盡了壞事。直到1950年12月23日，商縣人民政府在商縣南門外丹江河灘召開萬人公判大會，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匪首才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周壽娃幼年家境貧寒，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窮苦農民。於是，周壽娃早早就擔負起了家庭生計的重擔，在耕種幾分薄田的空餘時間，以熬製售賣包穀飴糖為生。他經常肩挑糖擔，走村串鄉，趕趁集市，靠著小本生意養家餬口。儘管起早貪黑、忙碌終日，但日子依然過得緊緊巴巴、朝不保夕，年輕小夥子心裡便動起了歪念頭。
陝西省商洛市大荊鎮風光
三十年代初期的商州，也和其他地方一樣，軍閥割據，盜匪橫行，錢多就是土財主，有槍便稱草頭王。周壽娃看到別人憑藉權勢錢財，整日吃香喝辣，坐擁嬌妻美妾，自己堂堂七尺，卻茹菜咽糠，鶉衣百結，不禁眼熱心跳，羨慕萬分，遂產生了奪槍起事，拉桿造反的想法。於是，1935年初，24歲的周壽娃拿出積攢多年的幾塊大洋，託人活動，混進了國民黨商縣腰寺鎮聯保辦公處，在聯保主任李建中手下當了一名鎮丁。不幾天，周壽娃見當鎮丁不給配槍，遂另覓高枝，自告奮勇去給腰寺自衛隊長王益三當了勤務兵。
1993年《白鹿原》首版發行時的封面
周壽娃做過小生意，在社會上混過幾年，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阿諛奉承的本事。自衛隊長王益三見周壽娃殷勤周到、問一答十，也十分喜歡，不久就提拔他當了副隊長。但是狼子野心，豈能憑小恩小惠燒熱煨熟？周壽娃不滿足於做個小小的兵丁頭，竟然拉攏團丁，密謀殺害王益三，奪取自衛隊長的職權。孰料謀殺未遂，事情敗露，周壽娃便與團丁周興武、周金升、蘇世恆等人拖槍離隊，流竄到商縣與藍田縣交界的秦嶺深山中落草為寇。每日神出鬼沒，劫掠行商，並不斷糾集同夥，漸漸地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
段奕宏飾演的鹿黑娃和張雨綺飾演的田小娥
此時的商州地界上還有一股實力不容小視的匪幫，首領是商縣北寬坪的古世珍。古世珍綠林出身，早前曾在國民黨軍隊中擔任過團長、旅長、副司令等職，因所部士兵軍紀敗壞，肆意擾民，後來被西安綏靖公署主任楊虎城撤銷番號，遣散了事。古世珍在軍界無法容身，遂糾合殘部千餘人竄回商州，劫掠西荊、大荊、板橋一帶。周壽娃這一夥剛剛湊合起來的新勢力羽翼未豐，不敢與之爭鬥，遂被趕到了洛南縣保安鎮。
位於藍田縣的白鹿原影視城
在亂世中生存，就要過刀頭舔血的日子。周壽娃吃此大虧，怎肯善罷甘休。於是他先派人潛回商縣大荊鎮，偵察古世珍部的動向，以便尋機將古部逐出商州。1937年4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周壽娃帶領匪徒20餘人，由洛南向大荊鎮悄悄迂迴，半夜時分到達大荊。他仗著自己土生土長、人熟地熟的有利條件，從一戶居民的後院潛入大荊鎮公所，摸進古世珍留駐大荊的郭金鑑、任懷德兩營的駐地，唿哨一聲，槍彈齊發。郭、任兩營士兵早已熄燈就寢，也沒有安排警戒崗哨，所以對這次突如其來的襲擊毫無防備，於是乎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民國時期的陝西省省長公署
戰鬥打響後，西邊山上古部孫振杰營聞聲前來救援，周壽娃見目的已經達到，便率匪徒從容撤離。這次偷襲，古世珍部死亡80餘人，重傷20多人，被周壽娃奪走長槍短槍100多支，損失很大，導致士氣低沉，常有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之感，不得已只好撤出大荊鎮。同時，由於周壽娃這次以少勝多，打敗了古世珍，壯大了實力，遂一炮走紅，聲名鵲起，自此便在商縣北區站穩了腳跟，真正成了大荊地盤上的土霸王。（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