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40年8月20 日，為了粉碎被日軍視為銅牆鐵壁的“囚籠政策”，並用事實勝於雄辯的姿態反擊八路軍“遊而不擊”的謬論，在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的指揮下，震驚中外的“百團大戰”打響了。這場主動出擊的戰役，打出來敵後抗日軍民的聲威，振奮了全國人民爭取抗戰勝利的信心，沉重打擊了日寇的囂張氣焰。

但如此輝煌的勝利仍然不是皆大歡喜、完美無缺的，其間發生的關家堖之戰，是整個“百團大戰“其間最慘烈、最具爭議的一場戰鬥，彭老總甚至在戰後很多年都深深不安，常常懊悔地檢討自己，並將其視為生平四大敗仗之一。

日軍600多人"斬首"大隊誤闖“八路軍的掌上明珠”

黃崖洞位於太行山的深谷中，該地四面險峰環繞，唯一的門戶是南面的懸崖絕壁中裂開的一道僅能容人出入的裂縫，俗稱“翁圪廊”。1939年，一眾八路軍高階將領在視察過該地後，一致同意把總部的兵工廠遷到這處絕佳的位置。到了1940年，這處隱於深山之中的兵工廠已經初具規模，具備月產400餘支步槍和大量子彈的生產力，這對一窮二白的八路軍來說無異於“命根子”，因而其被視為“八路軍的掌上明珠”。而如此重要的地方，卻在1940年10月25日這天闖入一支高達600多人的不速之客。

10月6日，華北日軍為了緩解壓力，命令第一軍合圍山西晉東南的八路軍129師，而日軍第一軍的岡崎大隊600餘人決定出其不意，妄圖尋找到八路軍的總部，施行“斬首”行動。.可這支部隊並沒有導航，最終在茫茫太行山裡迷了路，誤打誤撞闖進了黃崖洞地區，八路軍來之不易的生命線隨時都有暴露在敵人眼皮底下的危險。以當時兵工廠的兵力部署情況，面對這支來勢洶洶的日軍，我軍多年的心血必然毀為一旦。

很快這一訊息傳到了彭老總的耳朵裡，本就承受著巨大壓力的彭老總一聽，怒不可遏，當即怒吼：“哪個部隊守得翁圪廊？”

“特務團二營四連。”一旁的參謀長左權回答道。

“連長哪裡去了？為什麼讓岡崎進來了？”彭老總疑惑不解地問道。

左權恨鐵不成鋼地說：“他們沒打就撤了！”

聽到這個回答，彭老總徹底怒了，瞪著眼吼道：“槍斃！槍斃！擅離職守，將連長槍斃！”

出動日軍剋星386旅，展開護“寶”行動

面對如此嚴峻的情況，冷靜下來的彭老總當機立斷，命令129師386旅的772團和16團火速趕赴黃崖洞，力求在岡崎大隊發現兵工廠的秘密前，殲滅這支日軍。10月28日，岡崎大隊在對日作戰經驗豐富，且人數佔優的386旅的一部猝不及防地打擊下，敗下陣來，最終選擇避其鋒芒，一路逃竄至蟠龍關家堖附近才停下腳步。

而敵人想逃，彭老總卻想要全殲他們，畢竟這支叫囂著“斬首”的日軍在這一帶流竄，始終是個威脅。親自作戰指揮的彭老總在10月29日當晚召開作戰會議，正式下答了八路軍總部的作戰命令：由劉伯承、鄧小平指揮129師386旅、新編第10旅各一部；陳賡指揮385旅一部和決死第一縱隊25、38團各一部；彭德懷親自指揮總部炮兵團山炮連，於10月30日凌晨4時對岡崎大隊發起攻擊。

如此夢幻的前線指揮官組合，再加上如此懸殊的兵力，這次的彭老總拿出了“高射炮打蚊子”的氣勢，力求一戰全殲敵人。岡崎大隊也嗅到了危險的氣味，依仗關家堖一帶的有利地勢加緊構築工事。關家堖是群嶺環抱中的一個高高山崗你，山頂是一塊方圓幾百平方米的平地。其北面是斷崖陡壁，東西兩側坡度陡峭，僅有南坡比較平緩，方便出入。從軍事上看，是絕佳的防守陣地。所以說日軍搶先佔領了關家堖，就有了地利上的優勢。

偷雞不成蝕把米

10月30日凌晨3時，左權參謀長考慮再三，命令總部特務團提前發起了進攻。該團第二營利用夜色悄無聲息地摸到關家堖山頂，寒光一閃就解決掉了兩名前沿哨兵。緊接著，冰雹一樣的手榴彈就朝敵人陣地甩去，沉悶的黑夜瞬間沸騰了起來。

埋伏在山下的特務團各部看同志得手，立即迅速向山頂的目標發起攻擊。起初，我軍勢如破竹，很快逼近了關家堖上的一排窯洞。正當戰士們發起進攻時，左側的一間窯洞 ，猛然響起了機槍聲，特務團在強大的火力下節節敗退。連長唐萬成端起一挺機槍，率領一個班奮不顧身地從斜坡上猛壓下去，拼死衝到窯洞前，迅即甩出一批手榴彈，窯洞裡頓時煙塵滾滾。

緊接著，窯洞裡衝出20多個掛彩的敵人。唐萬成端起機槍朝著他們一陣猛掃，10餘個人瞬間倒在血泊中。他剛要再往前衝時，窯洞裡的機槍又響了起來。唐萬成的一隻手臂被擊中，機槍跌落在地。衝在前邊的排長南海斌趕緊跳過去，將滾落到窯洞前的機槍搶了回來，隨即向窯洞射擊，壓制住日軍火力，眾人才脫險。

原來，狡猾的岡崎大隊已將整排窯洞一個一個貫通，每個窯洞都築有機槍陣地，既可獨立作戰，又可與其他窯洞互相掩護、互相支援，形成交叉火力網。在機槍陣地前面還挖了防彈壕，如果手榴彈沒有扔到位，將滾入防彈壕裡，那就一拳打到棉花上 ，難以造成威脅。窯洞外也挖了工事，構成了裡外相連、窯窯相通的迴圈作戰系統。特務團摸不清楚狀況，在與日軍爭奪窯洞時，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團長歐致富深感不妙，立即命令各營暫停攻擊，就地隱蔽，等大部隊發起攻擊後，再裡應外合。

手拿把掐變成燙手山芋

凌晨4時，彭老總髮出了總攻命令。大部隊同時向關家堖和其形成掎角之勢的柳樹堖發起攻擊。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激戰，在拂曉時分我軍成功佔領了柳樹堖。可萬萬沒想到，一箇中隊的日軍居然乘著38團和25團調整部署時，又悄悄折回了柳樹堖，駐守部隊經驗不足，最終千辛萬苦拿下的柳樹堖竹籃打水。這一情況出乎一眾首長的意料，無奈之下他們只得再抽出三個營的兵力再攻柳家堖。可連續強攻了四次，都是鎩羽而歸。

而另一邊關家堖打的也是異常艱難。敵人憑藉地形優勢和先進巧妙地工事，讓我軍寸步難行。戰鬥打到中午，772團1營原本70多人的1連只剩下了3人；50多人的3連只剩下指導員和2名傷員；近70人的4連也只剩下10餘人。我軍雖然人數眾多，可在這小小的關家堖都被拿捏的死死的，一身的本領像陷入泥潭一般無法施展。而敵人這邊卻如魚得水，利用自己的密集火力，把日本的軍事實力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雪上加霜的是，這支日軍還利用無線電尋求到了空中支援。日軍的幾架戰機對我軍陣地展開了狂轟亂炸，在狹小的關家堖。我軍的密集兵力瞬間成了活靶子無處躲避。眼見這種焦灼的局面，總部迫不得已下達了暫停進攻的命令。

彭老總一意孤行，瞌睡牙也要啃骨頭

進攻的接連失利讓陳賡坐立不安，他對繼續攻打關家堖是否必要產生了猶豫。

陳賡旅長與彭老總通話：“此處的地形對我十分不利，是否可將岡崎大隊放下山來，另選有利地形打他的伏擊？”

“不行，一旦放走日軍，就很難再打著他了，必須在此將其消滅！”彭老總不容置疑地回覆道。

“這樣打下去，代價太大了！”陳賡旅長想試著繼續說服彭老總。

彭老總不為所動，說道：“就是拼光了，也要拿下關家堖！”

“這樣的打法，我不贊成！”陳賡急了，忍不住頂撞。

“有意見可以保留，但命令必須執行！”彭老總隨即放下電話。陳賡知道彭老總的倔脾氣又上來了，無奈之下只得服從命令。

而彭老總雖然在電話裡態度堅決，可戰場的情況也讓他心驚膽戰，他怎麼也沒想到對方這塊骨頭竟然如此難啃。但現如今是騎虎難下，戰士們已然付出那麼大的犧牲，現在放虎歸山，意味著前功盡棄和危險重重。

同樣憂心忡忡的還有劉伯承師長，他也從自己所在的前沿陣地給彭老總打來電話，建議部隊暫時撤退，另尋戰機，不要和敵人死磕到底。可彭老總依舊態度堅決，回覆說：“岡崎大隊所剩人馬已經不多了，我們不能給敵人喘息的機會，應該一鼓作氣堅決消滅！”

劉伯承師長苦口婆心地勸阻：“我的彭老總，這樣打我們賠不起呀！”

面對劉伯承師長，彭老總無法像對陳賡旅長那般，耐著性子說：“我的老兄，敵人援兵正在逼近，一旦放虎歸山，立刻就會得到援兵的接應。”

“那就以後再收拾他！關家堖的地形對我不利，我軍傷亡太大了！”劉伯承回道。

但彭老總已經是鐵了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看勸阻無果，劉伯承師長生氣了，對彭老總大聲說道：“你這是賭氣，蠻幹！”

本來就著急上火的彭老總再也按捺不住：“拿不下關家堖，就撤銷129師的番號，殺頭不論大小！”

無奈之下，劉伯承師長只好再次拿起望遠鏡觀察前方的攻擊地形。忽然，連線關家堖陡崖崖頂與壕坎之間的斜坡上隱隱露出的黃土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問身邊人：“壕坎上面的斜坡是土質的嗎？”

769團團長鄭國仲回答：“是黃土坎。”

劉伯承師長一聽，大喜，計上心來：“挖暗道，通上去！”

鄭國仲團長一聽，暗道高明。於是，他一面組織火力佯攻，吸引對面日軍的注意力，一面組織人員從壕坎下面偷偷挖掘通往關家堖山頂的暗道。

下午4時，第二次總攻開始了。此時，769團已經成功挖通通往關家堖山頂的暗道。總攻開始後，769團再次對日軍發起猛攻，而其中一部經暗道向關家堖山頂爬去，另一部隱蔽在壕坎下面，同時派遣突擊隊攀上陡崖。

日軍沒有想到我軍會暗度陳倉，被突如其來的戰士們打了個措手不及。在後續部隊的配合下，我軍最終控制了制高點。在接下來的肉搏戰中，日軍一部被殲滅，剩餘則退到了半山腰的窯洞中，拼死抵抗，給我軍帶來的傷亡依然很大。

我軍一連向關家堖連續發動了18次進攻，終於攻佔了日軍的第一道防線。可惜的是，我軍缺少重型武器，圍殲日軍殘部的戰鬥進展緩慢。戰鬥進行到深夜，日軍仍頑強地據守在窯洞中。

失控的局面，失敗的勝利

而此時的戰爭局面，已經不再侷限在小小的關家堖了。3500多名增援日軍來勢洶洶朝關家堖挺進，我軍385旅和新編第10旅也已經與就近增援的日軍交上火。本來甕中捉鱉的關家堖之戰，已經演變成一場八路軍4個旅與5000多日軍的大會戰。

如此腹背受敵的情況，彭老總依舊一意孤行，決議不拿下關家堖死不罷休。劉伯承、陳賡見彭老總如此決絕，只得組織部隊繼續攻打，力求在日軍增援部隊來之前解決掉岡崎大隊。

10月31日下午4時，我軍的第三次總攻開始。在彭老總的一聲令下，總部炮兵陣地的迫擊炮接連不斷地向日軍主陣地轟擊。與此同時，突擊隊在前面開路，大部隊則緊跟其後。

我軍戰士雖然久攻不下，但依舊沒有灰心喪氣，打得依舊很英勇，而日軍的抵抗同樣頑強。又是一個火光沖天的晚上，我軍依舊沒能完全佔領陣地。

11月1 日，日軍的增援部隊在10餘架飛機的掩護下逼近關家堖 。此時的情況，再不撤退的話，別說拿下關家堖，我軍遲早會被“包餃子”。無奈之下，彭老總最終下達了撤退命令。岡崎大隊的殘部完成了突圍，而後繼趕到的日軍為了報復，數天之內瘋狂屠殺這一地區老百姓6000多人。

結語

關家堖血戰了兩晝夜，但關於這次戰鬥的批評和爭議卻持續了幾十年，甚至連帶著“百團大戰”的必須性也受到質疑。彭老總在這場戰鬥中的獨斷專行同樣受到了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領導人的批評，這也讓他自責了許久，視為自己戎馬一生中四大敗仗之一。

其實，彭老總之所以一意孤行，執意要殲滅岡崎大隊，拿下關家堖，實際上是想震懾敵人，使其今後不敢輕易來犯，進而順利擴大百團大戰的戰果。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準備那麼充分，損兵折將後竟然啃不下岡崎大隊這塊骨頭，如鯁在喉啊！這一氣血上湧，犟脾氣一上來，頭腦越發不冷靜，也就不管不顧了，當時的情況不打下不來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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