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喬
“國內我最欣賞的裁判,就是我自己!”這是陸俊在2006年,接受媒體提問時,如此回應道。
“你是天下第一大騙子!”這是中超元年上海德比時,不滿判罰的國際隊老總王國林,對陸俊的憤怒咆哮。
“金哨”、“黑哨”、“最佳裁判”、“大騙子”,這幾個看起來矛盾實則並不矛盾的關鍵詞,成為陸俊裁判生涯的絕佳註解。
必須承認的是,論業務水平,陸俊確實擔當得起“金哨”之稱:他曾執法中超和甲A場次超過200場,10次獲得中國頂級聯賽最佳裁判的稱號,還兩度獲得亞足聯頒發的亞洲最佳裁判的榮譽!
當然,最高光的時刻,莫過於他在2002韓日世界盃上,作為唯一來自中國的主裁判,執法了兩場世界盃的小組賽,並在墨西哥vs克羅埃西亞的比賽上,對克羅埃西亞隊長濟夫科維奇出示了那年世界盃的第一張紅牌。
作為北京人,見慣大場面的陸俊從來在比賽中表現都比較強勢。而圈內人對陸俊執法的評價則是:“自信果斷,有優越感,氣場足,膽子大!”
“不會踢球”成裁判
“膽子大”這個評語,對陸大金哨而言可謂是一語中的。別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別人不敢吹的哨,他也敢吹!不過,能把“黑哨”吹到出神入化、天衣無縫,陸俊先生也可以說是“無出其右”了。
時間回退到1978年,就在這一年,19歲陸俊進入北京體育學院(今北京體育大學)讀書,他也是恢復高考後第一批大學生。
不過,據他當年的大學同學講,陸俊最開始並不是足球方向,而是練田徑的:“他比較能跑,身體條件不錯,但不怎麼會踢球,足球班內部踢比賽時只能踢個邊後衛。”
“不會踢球”的陸俊不知為何,開始對足球裁判這個方向產生了興趣。恰好體院當時也有培養裁判的任務。於是乎,陸俊拜倒在“中國足球裁判鼻祖”曹鏡鑑的門下,成為曹的得意門生。
值得一提的是,包括後來的金哨裁判孫葆潔、張雷、譚海等人,與陸俊一樣師出同門,算得上是陸俊的“師弟”,也是在這期間,陸俊還認識了小他兩屆的校友、後來的足協裁委會秘書長張建強。
1981年,陸俊從北京體育學院畢業,隨後被分配到北京工業大學擔任體育老師。在這之後的10年裡,陸俊勤懇鑽研,很快便成為了市足協的骨幹裁判,並從一級裁判一路晉升到了國際級!
要知道,當時中國足球職業化時代還未開始,陸俊就已經是國際級裁判了,這樣的晉級速度可以說是坐上了直升飛機!陸俊的業務能力由此可見一斑。
陸俊大怒“討公道”
其實早在甲A時代,就有傳言稱:“陸俊很黑,而且收錢最多”,只是當時的中國足壇盛行以“行規”代替“法規”,加之沒有確鑿的證據,類似的說法最終都不了了之。
即便如此,不信邪的還是大有人在。首先捅破這層窗戶紙的,是一家來自廣州的媒體。1998年3月,《羊城體育》公開撰文稱,在當年甲A首輪廣州松日vs大連萬達的比賽前,陸俊收受了大連隊20萬元好處費!
一石激起千層浪,廣州媒體的這個爆料頓時轟動了整個中國足壇。一時間,輿論洶洶,要求徹查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得知這個訊息後,如日中天的陸俊大為光火,隨後他找到已是足協高層的張建強商討對策。在後者的強烈建議下,陸俊決定起訴《羊城體育》,挽回自己的名譽!
然而,松日方面的證人卻臨陣退縮了,由於證據不足,《羊城體育》最終輸掉了官司,被迫賠償陸8萬元精神損失費。得到這筆賠償款後,陸俊將其全部捐給了人民大學附屬中學,以示自己“廉潔公正”。
而另一邊,輸了官司可坑苦了《羊城體育》的總編輯範柏祥,本來,老範是有機會調動到報社集團任總編委的。
但事情鬧大後,老範沒法對上級交差,無奈之下他只得離開總編輯的位置,在《羊城晚報》體育部擔個閒差。
申花暗通張、陸
如果說1998年粵媒的指控還算是查無實據的話,那麼2003年末代甲A第25輪,上海申花對陣上海國際那場爭冠關鍵戰,則是坐實陸俊吹黑哨的“集大成之作”。
那場比賽中,陸俊收受了35萬元賄賂。著名體育解說劉建宏在談到這件事時,還拿北京的房價做了個比喻:“35萬元,在2003年的北京,可以買一套100平米的房子,到了今天市值應該上百萬了!”
2003年,投資巨大的上海申花俱樂部對冠軍志在必得,在第25輪比賽開始之前,積43分申花落後排名第一的上海國際2分,而在這之前,申花與國際的3次交鋒,全部告負。
天王山之戰,雙方都為奪冠鉚足了勁。然而關鍵時刻,還是有人動起了歪腦筋。
為了拿到冠軍,賽前申花方面透過中間人郭峰找到張建強,希望能夠獲得“關照”,見錢眼開的張建強自然是滿口答應,後來陸俊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仍然記憶猶新:
“比賽前2-3天的樣子吧,我到張建強的辦公室,他告訴我,這場比賽我是主裁,讓我‘關照’一下申花隊。我說‘知道了’,他說完這句話我心裡就明白了。”
得到授意的陸俊心如明鏡,在比賽中,上海申花被判罰20次,2張黃牌;而上海國際被判罰13次,1張紅牌。表面上看起來,陸俊並沒有偏袒上海申花,似乎對申花隊員更加嚴格。
吹黑哨也是門“藝術”
比賽剛開始,陸俊判罰了國際隊罰球區的拉人犯規,而這個犯規並不明顯,就連申花隊員都有點莫名其妙。到了下半場,幾乎是同樣的位置,上海申花隊的犯規卻被陸俊無視了。
當申花2-1領先國際隊時,陸俊又判給申花隊一個禁區外任意球,正是憑藉這個任意球,申花獲得了3-1的優勢局面。
此外,陸俊還放過了申花隊員于濤的惡意犯規,此時的他已經身背一張黃牌。而對上海國際隊的沈晗犯規,陸俊直接出示了紅牌。
同樣程度的犯規,一個口頭警告,一個直紅下場。陸俊對球員心態的掌握,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一切在當時很難指責,就連專家組也承認,這是裁判規則允許的,對場上局面的合理調控。
陸俊的高明之處,還在於在申花隊大比分領先之後,陸俊開始對申花判罰嚴厲起來,甚至對國際隊在本方半場的一些犯規視而不見,不過這一切已經對大局毫無影響了。
最終,上海申花4-1擊敗上海國際,並拿到了當賽季的冠軍,在這場比賽裡,陸俊的絕大多數判罰,都沒有引起什麼爭議。
然而,就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陸大金哨的幾個關鍵判罰,決定了整場比賽的走向和最終結果。
比賽結束後的兩個星期,陸俊來到張建強的足協辦公室,“他把錢給了我,裝在一個足協的紙袋裡,一共70萬,他分了一半,我分了一半。”身陷囹圄的陸俊如此回憶道。
公然在足協辦公室裡私分贓款,這在中國足球史上怕也是頭一遭。事情曝光後,就連足協的其他管理人員也歎為觀止:“在自家辦公室就把錢給分了,這倆人得有多大膽兒啊!”
暴脾氣一點就著?
在裁判任上,膽子就這麼大,而在退役之後,陸俊就更不怕了,反正離開了裁判圈,陸金哨也不再避嫌,他開起了一家外貿公司,還把座駕換成了價值100多萬的高階寶馬車,曾有人對他的經濟情況提出質疑,陸俊則是毅然決然地否認了相關指控。
除了有錢,陸俊的暴脾氣在圈內也是人盡皆知,某年裁判評議會上,因為一次判罰意見不同,陸俊當著眾人的面辱罵“師弟”孫葆潔,繼而差點大打出手!
從性格上來說,陸俊比較高調、張揚,而孫葆潔偏內斂,低調。陸俊不喜歡孫,覺得他“太裝”;孫則認為陸俊帶頭破壞規則,“跋扈無禮”。
實際上,早在甲A時代,陸俊就曾拉攏過孫葆潔,幾次請孫吃飯“談工作”,孫都拒絕了。這下可惹惱了陸俊,氣得他大罵:“給臉不要臉!”倆人從此分道揚鑣。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能反映陸俊的“跋扈”。有一次北京市足協的春節聯誼會,孫葆潔先到,屁股還沒坐熱呢,陸俊也到了。看到孫葆潔,陸大金哨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走上去吼道:
“誰讓你坐這兒的?坐那邊去!”
其實孫葆潔只是坐在一個普通位置上,陸俊此舉明顯就是挑刺!眼見一場衝突又要爆發,早就看不下去的市裁委會主席張希崗主動招呼孫葆潔坐到他旁邊,陸俊這才恨恨地離開。
即便是掛哨退役後,陸俊張狂的性格也沒變過。後來有記者回憶,2009賽季北京國安奪冠比賽前,由於沒有攜帶證件,陸俊在通道大門被保安攔下。
本來這是安保人員的職責所在,可陸俊指著對方就是一通罵:
“你丫XX吧?不知道我是誰嗎?敢攔我?他X的你給我等著,我打電話給你們領導,撤了你的職!”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不過,狂妄的陸俊卻也不是傻瓜,要想在圈內混得開,自然得有眼力勁兒。誰可以得罪,誰不可以得罪,陸俊精明著呢!對於前足協裁委會負責人蔚少輝、張建強、李冬生等,陸俊就顯得比較“尊敬”。當然,這也跟他們之間存在利益糾葛有關。
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掛哨之後混得風生水起的陸俊沒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早已被命運之神標好了價格。
2010年3月6日,陸俊被有關部門帶走協查,10天后,陸俊被正式批捕。而在這之前,他的好友張建強、蔚少輝等人,已經身陷囹圄。
據說,在2005年退役後的一次採訪中,陸俊曾談到自己的兒子:
“(他)跟我講,有同學罵‘你爸爸是黑哨’,他上去跟人家打架還被學校處罰......他的身體素質非常出色,卻拒絕足球。直到現在,都17歲了,足球比賽他也從來不看......”
說到這裡,陸俊眼中泛起了淚光,對於自己的家庭,陸俊也是頗為歉疚。
然而,當反賭風暴來臨後,陸俊坐上了庭審的被告席。此時的他頭髮花白,眼神茫然,與當年趾高氣揚的神態形成了鮮明對比。
儘管庭審時間並不長,但對陸俊來說卻十分煎熬。因為在他身後幾米遠的旁聽席上,正坐著他的兒子。他無法對自己的孩子解釋眼前發生的一切,只能低著頭,畏縮地等著命運的審判。
最終判決結果出爐,陸俊被判刑5年零6個月,沒收71萬違法所得。
一代足球金哨,就此身敗名裂.......
尾聲
當得知陸俊確因受賄進去後,已經退休的範柏祥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正如詩中說的那樣,‘初聞涕淚滿衣裳’,《羊城體育》沉冤12載,一朝得雪!”
多年的鬱結終於解開,也難怪老範如此歡欣鼓舞。
而孫葆潔在獲知“老對頭”陸俊的情況後,則顯得異常平靜,有人請他講兩句,他只是淡淡地回應道:“作惡的人總會受到懲罰,感謝大家的關心。”
至於進去後的陸俊,據說日子過得還不錯,他每天跑步,還經常打羽毛球,身體比以前還胖了一些。
不過,對於中國足球,他再也沒有看過。中國足球成就了他,也毀了他,陸俊曾自嘲他被中國足球“傷得太重了”。
然而,以受害者姿態示人的陸俊可曾想到過,有多少中國球迷被你的所作所為傷到透頂?事到如今,後悔已然無用,一切都已經晚了......
只是,不知未來的中國足壇,是否還會出現下一個陸俊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