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戰爭中困擾志願軍較大的一個問題就是氣候。朝鮮是高緯度地區,而且山多海拔高,氣候嚴寒,志願軍在行軍打仗時出現過大面積凍傷的情況。
由於志願軍只靠兩條腿追趕美軍的機械化部隊,一旦出現凍傷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凍瘡也會讓志願軍的戰鬥力打折扣。在長津湖戰役中,志願軍就因為大量戰士凍傷未能將美軍主力圍殲。
後來國內發起了向志願軍捐資捐物支援抗美援朝活動,廣西向志願軍前線捐了一批藥材。志願軍使用後發現,這些藥材對治療凍傷和跌打損傷效果奇佳,對此讚不絕口。
廣西捐獻的藥材對志願軍恢復戰鬥力提供了很大幫助,後來志願軍還特意致信廣西表示感謝。但當時大家並不知道,獻出這批藥材秘方並主持製作藥材的卻是一位關押在監獄中的死刑犯。
事實上,這名死刑犯醫術高超,在當地名氣相當大。在得到志願軍感謝後,他的命運是否會迎來轉機?
意外得到秘方
廣西東南部有一座叫玉林的城市,從地形上看這裡是個盆地三面環山,尤其是北部的六萬大山,不僅生長著許多珍貴植物,而且成為遮斷南北的屏障。當年還是營長的李宗仁就是以六萬大山為基地,另起爐灶,成了民國曆史上響噹噹的人物。
歷史上,客家人不斷南遷,許多人到了玉林便停了下來。為了抵禦當地少數民族的侵擾,他們通常抱團生存,習武自保,久而久之形成了彪悍的民風。民國初年,西南地區軍閥爭霸不斷用兵,導致匪患橫生,有點財力的地主通常都組織家丁自衛。
玉林新橋一個陳姓地主家中有一獨子名陳善文,他自小就習武,精通南拳,為人仗義好打抱不平。一天陳善文正與家丁練武,博白一個賴姓遠親的家丁急衝衝地闖進門,抱住陳善文哭著說:“陳少爺,大事不好了,賴公被土匪綁票了。”
陳善文二話沒說,帶著自己的家丁抄近路埋伏在土匪上山的途中。雙方經過一番惡鬥,陳善文雖然把土匪趕跑下了賴老爺,但是陳家不少人受傷,陳善文的胳膊也被打骨折了。他坐在地上休息,痛苦不堪。
賴老爺轉身便去山林中採來幾味草藥,他抓住陳少爺的胳膊,只聽“咔”的一聲,就將其手臂重新接上了。
陳善文痛得慘叫了一聲,額頭上冒出黃豆大顆的汗。但賴老爺用石頭把草藥錘碎給陳善文敷上後,一股清涼便透心而來,疼痛立刻減輕了許多。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用了賴老爺的藥,陳善文的胳膊一個星期便能恢復行動。
陳善文對療效如此神奇的草藥極感興趣,賴老爺為了感恩,便把自家祖傳的兩個草藥秘方以及一手駁骨醫術傳授給他。這兩個秘方便是最初的駁骨水和雲香精,其實這兩種藥很早就在兩廣地區流傳,但由於各家掌握的技術不同,藥效也有很大差別。
陳少爺得到兩個秘方及接骨醫術後,認為守著家裡那點祖產成不了大器,想憑本領去外面闖一闖。後來陳善文考上了廣東一所軍醫學校,學到了更多的醫學技術。畢業後經親戚介紹到吳佩孚部給一個洋醫生當助手。
中西醫差別巨大,陳善文又年輕氣盛,總希望能證明自己。一次他用自己學到的醫術為一個士兵接骨敷藥,洋醫生髮現他擅自用藥後大發雷霆,指著鼻子大罵其愚蠢。陳善文哪裡受得了這個氣,盛怒之下一腳便把洋醫生踢出了鼻血,隨後連夜揹著行囊逃回了老家。
宦海浮沉
陳善文在老家行醫,雖然已小有名氣。他卻始終做著升官發財的夢,最後應邀進入軍閥林虎的部隊當軍醫。在軍閥部隊裡醫生始終是個伺候人的角色,上級高興了賞你幾個銀洋,不高興了一頓臭罵甚至拳打腳踢。
陳善文發現沒錢沒關係,很難有所發展,他只能把大部分時間用於改善自己的藥方,等待時機。果然,不久後駐紮在廣西柳州的一位師長因傷骨折。此人脾氣暴躁,對醫治無效的醫生非打即罵,弄得許多醫生不敢上門。
陳善文了解情況後,帶著幾瓶藥跑到司令部毛遂自薦。師長被幾個醫生治療過都無法下地行走,急病不擇醫,便同意讓陳善文試試。果然,經過陳善文治療,師長一個星期後便能下地行走,他非常高興當即將陳善文封為少校軍醫。
陳善文一步高升,一時風頭無二,得意了一段時間。但他發現別人升少校當上連長、營長等職務,都是前呼後擁,大把撈錢。而自己官是升了,但只是個醫官,手中並沒有多少權力,囊中依然羞澀。
陳善文與幾個朋友一合計,決定以醫藥為掩護到雲貴走私煙土回來販賣。他們下了血本投資,豈不料遇到大魚吃小魚。煙土好不容易運到柳州,不知被誰告了密,稽查處長派人將煙土扣留據為己有。
陳善文不服氣想上門說理,稽查處長笑呵呵地回答:“你的部下走私煙土,按軍法是要槍斃的,不過師長對兄弟關愛有加,這件事情我就不往上報了。”陳善文是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軍閥部隊裡太黑暗,他一氣之下便辭職回了老家。
陳善文在軍隊混了多年,仍然兩手空空,唯一的收穫便是將原來只有幾味草藥的秘方改進至十幾味。改進後的藥方對駁骨、消腫止痛、舒筋活絡效果更加顯著。
一天,陳善文正在研究藥書,突然從一張報紙上看到一則訊息:著名粵劇演員馬師曾在臺上表演時遭歹徒槍擊,腿部受傷,現在情況不明已經銷聲匿跡。陳善文是馬師曾的劇迷,得知他受傷非常著急,帶著幾瓶藥便趕赴廣東。
由於陳善文已經有些名氣,沒費多少力氣就打聽到馬師曾已經赴香港躲避。透過朋友推薦,陳善文赴香港找到馬師曾,經過兩個星期的治療,馬師曾便能登臺演出。民間紛紛猜測,到底是何方神醫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能讓中了槍傷的馬師曾重新登臺?
這一次,陳善文收穫了極大的名氣,成了香餑餑。港英當局、廣西陸川籍少將呂春琯都想將陳善文拉到自己手下。不過陳善文不願當漢奸與洋人合作,也見識過軍閥部隊中的黑暗,果斷拒絕了他們的邀請,再次回到老家行醫。
陳善文一位叫陳渭琮的族兄找上門來。陳渭琮是一個大資本家,他對陳善文說:“你身懷絕技,我家財萬貫,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合作辦廠一定可以幹一番大事業。”陳渭琮一再表示,願意出資支援陳善文繼續研究他的藥水,還打算幫他納一房小妾。一席話說得陳善文頻頻點頭,決定與族兄合作。
兩人生意做得順風順水,陳善文一邊行醫,一邊生產藥水銷售,賺得盆滿缽滿。由於醫術高明,藥水效果好,民間出現了關於陳善文的各種傳說,幾乎將之當成神醫。
上山為匪
陳善文這個人總是患得患失,當官的時候想發財,發財了又想當官。1947年,陳善文攀上了地方實力派政治人物陳錫珖,花了幾百大洋活動,當上了玉林的參議員。
但他並不知道地方派系鬥爭的內幕,當時玉林政界分為陳錫珖、梁伯秋、羅廣福、謝中天幾派。陳善文去參加參議會時才知道,各派之間在會上互揭老底,爭得頭破血流,出盡洋相。他看到這一幕,不禁為自己捏了把汗,攀上陳錫珖無異於將其他派系全部得罪。
尤其是那個新來的縣長謝中天,他的夫人叫郭德貞,是郭德潔的胞妹,而郭德潔正是李宗仁的夫人。謝中天極為貪財,上任玉林不久就已經盯上陳善文,如今陳又投入政敵陣營,正好可以借他打擊政敵。
當時有一個美國客戶來信想訂購陳善文的藥水,陳善文非常高興滿玉林找人翻譯信件,此事被謝中天得知。謝中天便以“製藥不經政府註冊,違反稅務條例和醫政管理,製造假藥欺騙民眾牟取暴利”等理由,限令陳善文立即停止生產,聽候處置。
陳善文聽後急火攻心差點病倒,他一邊找陳錫珖向上申訴,一邊請人當說客找謝中天說情。但謝中天后臺畢竟硬,在廣西沒人鬥得過他,經過周旋陳善文被罰了一筆鉅款且不能再生產藥水。
當時時局動盪,陳善文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家產也不剩多少,只能心灰意冷地回了老家。沒想到,闖蕩大半生,到最後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渡江戰役後,解放軍像秋風掃落葉般向南追擊,國民黨政權事實上已經滅亡。1949年11月,解放軍分三路大軍進攻廣西,粉碎了白崇禧以廣西為基地與解放軍抗衡的企圖。
桂系部隊雖然被殲滅,但白崇禧在廣西經營多年,仍有許多人甘願為其賣命,潛伏下來搞破壞。駐紮在玉林的桂南軍政區司令羅活在部隊被打散後,任命自己的警衛連長甘定謀為“玉林西區遊擊司令”,要其組織游擊隊等待反攻。
甘定謀混入地方徵糧隊,暗地裡搞破壞並與其他潛伏的國民黨殘餘勢力聯絡,組織起“廣西民眾反共救國軍”,自任總司令。這個架子雖然拉得大,但還願意為國民黨賣命的人實在太少。
為了充實部隊,甘定謀便想著拉地方上一些知名人士入夥,思來想去便想到了陳善文。羅活曾擔任過玉林行署專員,甘定謀作為警衛連長時常跟在他身邊,而陳善文因為藥廠被封一事求助過羅活,所以彼此都認識。
甘定謀找到陳善文家開門見山地說:“羅司令官命我請你出任廣西民眾反共救國軍第7支隊少將副司令兼總部軍醫處處長。”
陳善文聽後非常激動,其實他早已經在盤算。由於他性格暴躁,賺到錢後常常仗勢欺人,動輒威脅打罵鄰里,還鬧出過人命。而且他曾在國民黨政府任職,很可能也是解放軍打擊的物件。當聽到解放軍進軍廣西的訊息後,他便坐立不安。
陳善文曾夢想著當官,但在部隊裡只混到一個少校軍醫,沒有什麼實權。如今人家一來就給一個少將,加上又害怕解放軍,他便沒有多想,帶著一批藥就跟甘定謀走了。
甘定謀有了陳善文這塊招牌,不斷對部下吹噓說:“大家不要怕,陳醫生現在參加了我們的部隊。他有拔彈水,你們要是中彈了塗上藥水就能讓彈頭自己出來。被打斷骨頭,陳醫生幫你們駁骨不用一個星期就能恢復……”不少受矇蔽的群眾加入了土匪部隊。
在甘定謀等人預謀下,1950年2月25日,土匪在玉林發動暴亂,陸續攻擊多個鄉政府。由於當時解放軍正在籌備海南戰役,後方兵員空虛,加上對暴亂沒有心理準備,受損較大。有16個鄉落入土匪之手,213名幹部及400多名群眾被殘忍殺害,10多萬斤糧食被搶。
雖然其他土匪部隊紛紛得手,但陳善文領導的支隊在攻打新橋鄉時久攻不下,最後只能退入旺久嶺黃牛寨。
重獲新生
不久,解放軍便調兵前來剿匪。土匪雖然佔據山上的有利地形,但畢竟是烏合之眾,絕非解放軍的對手,很快就被剿滅,陳善文僥倖逃脫。在審問陳善文的部隊下,他們仍然吹噓說:“陳司令能飛簷走壁、騰雲駕霧,你們是抓不住他的。”
解放軍當然不信這個邪,派出偵查員繼續追捕陳善文。僥倖逃脫的陳善文覺得大陸已經無法再待下去,企圖經平南從西江走水道赴香港。他化裝成江湖遊醫,趕往平南。卻發現,這裡滿是解放軍戰士,已經封鎖了碼頭,盤查得非常嚴。
陳善文企圖沿江到下游的平南丹竹圩乘船,由於隨身所帶的一點錢已經花光,他只能在丹竹圩上行醫賺點路費。不料一口玉林口音被警覺的群眾察覺後舉報,很快解放軍偵查員便趕來將其抓捕。
陳善文領導的土匪部隊給當地群眾造成了深重的災難,群眾紛紛要求他“血債血償”。為了震懾其他土匪,當地很快就判陳善文死刑,並上報等待上級審查。
人總在大難臨頭之際才開始反思自己的過往。陳善文回首自己的一生,從軍閥混戰時代、到國民黨時代,再到如今全國解放,幾度沉浮,天天想著升官發財,然而到了最後卻是一場空。
陳善文身上剩下的只有一身醫術和兩個秘方,此刻他想的是如何能把這些珍貴的東西傳下去,否則便成了終身的遺憾。陳善文向看管人員表達了願意將秘方交給國家的願望,並請求給他幾本藥典,以便利用最後的時光繼續研究改進藥方。
那段時間,陳善文如痴如醉地翻看藥典,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來日不多。其他被關押的犯人看到這一幕大為不解,無不嘲笑地說:“陳醫生,馬上就要殺頭了,你難道還能研究出接腦袋的藥?”
不得不說,陳善文還算有些運氣。中央下了命令:“對於有一技之長的罪犯,願意服法者,可以考慮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中南軍區政治部主任陶鑄還特意趕到平南召開會議傳達中央精神。
玉林方面本著事實就是的態度,認真調查了陳善文的經歷,並考驗過他的醫術和藥方,認為他符合“擁有一技之長”的條件。加上陳善文被捕後積極交代問題,並願意獻出秘方,認罪態度好。經過研究決定改判陳善文為無期徒刑。
改判後,陳善文在監獄中參加了新生藥廠(玉林製藥廠前身)工作,主持熬製駁骨水和雲香精並救治了幾個犯重病的犯人立了功。1951年底,法院再次改判陳善文為7年有期徒刑,此時的陳善文已經69歲。
志願軍來信感謝後,他再次獲得減刑,最終於1956年1月恢復自由,迎來了新生。更可喜的是陳善文出獄後不久就當選了廣西第一屆政協委員,還被任命為玉林製藥廠的技術副廠長、科研室主任。
國家給予了陳善文極好的待遇。據其女兒陳道英回憶,小時候家裡每個星期殺兩次雞,父親月工資有78元比廠長還高。陳善文不僅完成了自我救贖,還福廕後人。據相關新聞顯示,陳善文的後人現大多在玉林製藥廠工作,生活幸福。
從一個死刑犯成為政協委員,陳善文的一生充滿傳奇,這背後最關鍵的便是黨的政策。古往今來,對付仇敵和異己的手段通常都是斬草除根。但對於陳善文這樣揹負血債的犯人,共產黨人沒有一殺了之,而是本著實事求是和對人民負責的態度,以寬大為懷,為其提供了生的機會,讓其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
這種人盡其才、摒棄仇恨的思想正是共產黨人大公無私的真實寫照,這不僅挽救了一個犯人和一個家庭,也為國家留下了一塊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