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者】
登雪峰
托木爾峰探險記
塗蘇別克著 吳振明譯
在我國眾多的高山中,長2500多公里，巔接藍天、勢如駝峰載著準格 爾、塔里木兩大聚寶盆的巔之天山，自古稱著於世。其海拔7435米的主 峰——托木爾峰,更是託雲擎月，令人神往。
1997年6月盛夏時節，我宿願以償——終得以去托木爾峰探險成 行。當順抵托木爾峰下的第一個阿吾勒（遊牧村落）塔合拉克牧場時，得 知此行訊息的牧場領導對我此行路況、險情無不思慮再三，末了，特送派 曾給登山運動員當過嚮導的奴爾阿洪獵人伴我前行；並協同我們備齊食 品、乘騎、工具、武器，於6月5日清晨朝托木爾峰方向向我們致路平 安”，送我們上了路。
我們騎馬沿彎曲的羊腸小道行進了十幾個小時，天近薄暮時分，抵 達密林蔽日環繞、名叫蘇塔什的歇腳地 我們從周圍揀來枯樹、乾柴，選 一處不挨近林木的空地，燃起熊熊的篝火奴爾阿洪稍坐片刻，進到林 子裡去，取來了只一個鍋耳的小鐵鍋和缺了邊的小缽，說：“這是我們獵 人事先在儲藏洞裡的簡易灶具。通常打獵,獵人們是不便攜帶灶具出行 的下一站歇腳地的巖洞中，也藏有這種簡易灶具,”
待我們燒好茶飯吃喝完畢，時針已指到午夜兩點鐘。我們把身上汗 水已乾的乘騎就近處釘樁用長繩拴住，然後把剛剛燃過的篝火撥拉到一 邊燃旺，將簷託墊鋪在熱灰地上，上面蓋上帶鞍翅的棉大衣，在上面篷上 帶塑膠布的光板皮，四周用石頭壓嚴;接著把槍放在我們倆躺身的鋪中 間，和衣鑽進如此鋪成的被窩裡躺下了，仰面當空平躺儘管陣陣寒氣襲 人，但身子下的熱灰地卻散發出暖融融的熱氣,使人倍感愜意 奴爾阿 洪說:“我太累了，先睡一會兒。你要是醒來了，先去看看馬，別讓長繩把 馬給絆住了；火可不能讓滅了，往火堆上再添放些枯樹墩，讓火著得更旺 些。這一帶，狼很多。今春,我在這一帶還捉了七隻狼崽。狼要是來了， 只要有火，也不至於傷害我們。但可不能因為乘騎遭狼害，而讓我們落 得個步行登雪峰的下場。”
聽他這麼一席話，我的睡意頓時沒了蹤影，平躺在地上，仰面當空， 只見亂雲橫飛，黑霧瀰漫,我連一分鐘也沒閤眼，豎耳搜聽那狼來會發 出的詭秘響動聲，直到天邊露出一絲亮線。
晨曦中，我們翻起身，收拾起鋪蓋，將篝火處堆上冰雪，淋透水，直 至餘燼全盡，然後打點行囊，隨便塞嚼r 一點夜裡的剩食便順著深不可 測得湍急雪水，沿羊腸小道溯流而上口日落時分,才趕到托木爾峰下的 冰川處名叫別勒庫木的歇腳地，進到磐石如屋僅容得下兩個人的石穴 裡。奴爾阿洪指著冰峰說：“由此往這條路去馬走不了，我們只能步 行。”於是，我們就近拾來北山羊和牝牛的幹糞塊,連同乘騎馱帶來的幹 柴和幹糞塊摻和在一起，點燃了篝火；並取岀藏在巖縫裡的炒勺，開始 做飯。
在海拔5000米高的冰川腳下，由於天氣奇寒空氣稀薄，加之鳴炮般 瓢潑而下的冰雹下落聲不時如雷貫耳，怎能不使人不寒而慄！幸好，那 天天色好•為了趁好天色趕白天的路登上冰峰，我們在天亮前就將夜裡 沒吃完的食物斷斷續續地填進肚裡 當天空剛一露出魚肚白，我們便手 腳麻利地將乘騎拴在一起,脫下過於臃腫的衣著，迎著晨光，朝托木爾峰 登去-
我們在冰川緩坡雪樑上一堆堆粗糙的嶙峋怪石間向峰頂登行了兩 小時左右後，行至田野堆有各種食品和飲料、巨石般堆積物的邊上停下 了腳步 正當我對眼前的堆積物大惑不解時，奴爾阿洪解說道：“這片 堆積物是幾年前想登上托木爾峰前因探險而喪生的日本人的家人們專 程來尋弔喪時留下的紀念物1994年夏，日本6名登山隊員到這裡來 探險。那次我帶他們行至這裡.他們不聽我的忠告，徑自由此朝那條看 似順達的直路登峰而去。結果登上橫空斜擋在前面那目及所至處的冰 山時,碰上冰山崩裂，走投無路，三個人被埋在冰雪下喪了命，一個人腿 被落雪壓折負了傷死難者的屍骨被壓在這座冰山下至今無法尋獲 遇難的第二年，那些遇難者的妻室子女尋亡靈找到這裡，號啕大哭一 場，爾後堆起這堆巨石般的食品飲料堆留作紀念，臨別時留下祭品揮淚 離去 那次登冰峰探險遇難時，正逢這一帶連日被濃霧瀰漫 今天，你 又來此登冰峰探險，卻沒碰上濃霧封山。雖說眼前日頭高照，天色還 好，但晴天日頭當空，危險則更多。因天熱時分，日頭直照著冰峰的冰 雪，冰雪很容易消融滑移。另外，晴天時冰峰間極易湧出瘴氣，且任誰 也防不勝防。至於沿冰谷、峰底登行,那更不可能。因為看上去雖似冰 谷、峰底，但其下面全是滑移不定的冰水，那表層只覆蓋了 1〜2米左右 的浮土。”說到這裡，我們立足的冰樑上緣發出了“嘎巴”的斷裂聲，緊接 著裂開了十幾米寬的口子，從下面迸射岀了一條巨流火山樣泥灰，出露 冰梁2〜3米高。瞬間，我們剛剛登越過來的那條有腳印的路，夢幻般地形 成了一條大塊浮冰泥灰相混雜的遊移冰河，使人不禁膽戰心驚。
驚魂未定的我立身冰樑上，極目遠天處，只見托木爾峰頂隱隱約約， 其下的冰峰輪廓則被似銀浪翻湧著的眾冰山遮掩得不識真面目，我不禁 焦灼萬分一一心想，縱然數度想登冰峰探險，只為圖個一睹天山主 峰一一托木爾峰頂尊容為快。如若連托木爾峰頂聖景照都拍不到手而 離去，那豈不遺恨萬年！想到此，我決然地提岀“要向前面的冰峰頂攀援 而上”的熱切懇求。
“看來，你是不肯聽我勸的。眼下，我倆處在生死未卜的邊沿上。今 天天氣很暖和。你看清了，左邊那座冰峰尖上奩拉著的冰塔要是發生崩 落的話，我們也會像那些日本人亡靈一樣，永遠被壓在這雪崩冰山之下 不得生還。眼下只有一個冒險的想法，但願胡大（老天）保佑。按這個辦 法不妨試試看:我們只能以這座冰峰腳下一堆堆房屋大的巨石底部為避 難所，向200米開闊地開外處猛跑過去，再以50米左右開外處房屋般大 的巨石底部為避難所。如若不這般衝刺、間歇、喘口氣，空氣這麼稀薄， 怕是我們無法活下來的。即便這中間有小塊的冰雪團掉落下來,我們也 會在房屋般大的巨石底部得救的。為了保險起見,唯有你一個人去才能 成大器。我只需拿上這杆獵槍，其餘的行囊都先留在這裡。”說著，他當 舉槍朝托木爾峰頂扣動了幾下扳機,只聽見冰峰雪谷間迴盪起清脆 的槍聲，不見雪崩發生。於是我們按他預先擬定的冒險辦法，朝査拉欲 落的冰塔那邊一陣緊跑，衝過了險惡路段，緊接著又攀登了兩個小時後， 奴爾阿洪用手指著左側冰峰上直接藍天的冰塔說：“你不要沿這道表層 似河磧的冰峰邊緣攀登而上，而要從那邊的冰樑上攀上去，托木爾峰頂 就可盡收眼底。但千萬別接著往峰頂那邊翻下去。我累極了，就地歇口 氣，好讓我為你攀援的隱約可辨的探險路從遠處打手勢予以暗示，以免 你突遇麻煩措手不及
就這樣，險象環生，但我執意不移,約莫攀援了兩個小時，我終於攀 上了冰峰頂關隘，一眨眼，銀光閃耀，整個冰峰世界一覽無餘。我為自 己成了冰峰頂的驕子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亮開嗓門高喊；開啟照相機 快門對準冰峰前後左右足足拍了 20多分鐘，拍夠了所需要的珍貴絕妙 的冰峰頂聖景。我抑制不住探險滿足感而超然興奮，順斜坡朝奴爾阿 洪歇腳招手的冰梁疾步而下，僅用了半小時就下到他身旁——下冰峰 頂竟比登冰峰頂整整快好幾倍。返回奇拉著冰塔的托木爾冰峰腳下 時，我們仍採用先前的冒險法衝越過險惡路段，抵達放下留存物處，稍 稍定了定心，掰開冰燻，就著雪嚼咽。誰知歇息了不到半小時，眼前的 冰峰景物卻不見了原樣,環顧定睛一看，只見我們先前來時登攀經過之 處的冰梁已遊移陷落下去，我們避過難的房屋般大的巨石灘也不見了蹤影，片刻間竟成了白茫茫霧濛濛的雪野。腳底下，空氣混沌,飛旋的狂風似利爪肆意撕抓，整個天地被突如其來的揚風攪雪所瀰漫，令人毛骨悚然後我們也顧不上吃喝什麼了，掉轉頭，朝返回的路，順斜坡向拴馬處飛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