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知青齊清泉是七四屆初中畢業生，他曾在莘縣插隊落戶生活了三年多，恢復高考後考上了大學。下鄉插隊的知青經歷是齊清泉一生難忘的記憶，因為在插隊的時候，恢復高考的訊息是他的初中老師寫信告訴他的，他卻曾經傷害過自己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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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9月份，剛進入初三的第一學期，齊清泉他們班新調來一名班主任，那位新來的班主任姓馬，叫馬德亮，三十多歲，男性，據說是一位很有學識的老師。馬老師的個頭不高，漫長臉，高度近視，架在鼻樑上的那副近視鏡，鏡片特別厚，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第一課，馬老師先做了自我介紹，然後點名，點到名字的同學，要到馬老師面前站一下，馬老師要認真打量一下這位同學的面孔。和全班同學都認識了一下，馬老師按照點名冊，根據學生個頭高矮，重新安排了座位。班裡有一名叫王洪海的男生是班級出了名的搗蛋鬼，學習成績在班級倒數第一。馬老師就讓王洪海和齊清泉坐同桌，倒數第二排。齊清泉是班裡的班長，學習成績全班第一，馬老師這樣排座位，應該有他的道理。
當時的學校比較混亂，老師都不認真上課，學生們也不好好讀書，白卷事件對學生們的影響很大。可馬老師還是一如既往、天天都正常上課，哪位老師有事不能上課，他就替哪位老師代課。馬老師有個習慣，每一堂課，他都會把黑板上寫滿，不厭其煩地為同學們講解。在願意學習的孩子眼中，馬老師是一位好老師，可在一些調皮搗蛋的學生眼中，馬老師就成了他們怨恨的物件。每次馬老師上課，王洪海都會搗亂，不是亂說話就是做鬼臉，不光影響老師講課，也影響同學們學習，齊清泉多次批評他，根本就不起作用。
對待這樣的調皮鬼，馬老師也沒有好辦法，他能做的就是懲罰王洪海擦黑板。那天馬老師在給同學們講一首古詩詞，王洪海又和後座的同學竊竊私語，馬老師就喊王洪海的名字，讓他到講臺上來擦黑板。王洪海擦完黑板，把黑板擦用力放在講臺上，一邊往回走一邊小聲說：四隻眼，驢長臉，天天喊，擦黑板……
別看馬老師的視力不好，可他的聽力相當敏感，聽到王洪海又在罵他四隻眼、驢長臉，馬老師的肺都快氣炸了，他拿起講臺上的黑板擦，用力砸向了剛坐在座位上的王洪海。只聽哎呀一聲，坐在王洪海身邊的齊清泉用手捂住了額頭，痛苦地呻吟起來。
馬老師一看自己投出去的黑板擦跑偏了，沒砸中王洪海，卻砸在了齊清泉的頭上。他趕忙跑下講臺，來到齊清泉身邊一看，齊清泉的額頭出血了。馬老師急忙掏出衣兜裡的手帕，捂住齊清泉的額頭，扶著他就去了附近的衛生所。衛生所的醫生給齊清泉處置了一下傷口，包了紗布，纏上了繃帶。
從衛生所出來，馬老師直接把齊清泉送回了家。見到齊清泉的母親，馬老師一個勁說對不起，還掏出兩塊錢放在了齊清泉家的桌子上。
第二天，齊清泉頭上纏著紗布去了學校，很快，全校都知道了馬老師打傷齊清泉的事情，批判馬德亮的大字報也貼在了學校的板欄上，有人提出了要狠批這種殘害革命接班的人的 臭老九。
當時學校的代理校長就找到齊清泉瞭解情況，齊清泉聽醫生說他的額頭可能會留下疤痕，他就特別怨恨馬老師，說出了對馬老師的不滿。在全校師生大會上，齊清泉喊出了打倒馬德亮的口號，他還和王洪海讓馬老師站在一張破舊的課桌上作檢討。結果，馬老師從課桌上栽了下來，磕破了鼻子和眉頭，眼鏡也破碎了，左眉上方劃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鮮血直流。馬老師受傷了，批鬥大會才算結束了。
一個星期後，馬老師磕破的眉頭結痂了，他又走上了講臺，依然孜孜不倦給學生上課，依然認真仔細批改學生的作業，依然對齊清泉特別關心。齊清泉的學習成績稍有波動，馬老師就會找齊清泉談話，鼓勵他一定要好好學習，還多次強調，學到的知識早晚會派上用場的。對於王洪海，馬老師也很關心，也鼓勵他認真學習，只是再也沒讓王洪海擦過黑板，每次擦黑板，馬老師都是親力親為。
1974年夏天，齊清泉初中畢業了，畢業前夕，馬老師送給了齊清泉一套高中課本，他一再囑咐齊清泉說：“清泉同學，你是一名好學生，一定要好好學習文化知識，你信我的，學好了文化知識，早晚都會有用的。你們畢業後也要去下鄉插隊，我希望你把這套課本帶在身邊，有時間就多看看書，不要浪費了時間。去年砸破了你的額頭，請不要記恨我，我也很內疚。”
帶著馬老師送的那套高中課本，帶著馬老師的叮嚀和囑咐，齊清泉離開了母校，離開了老師，結束了他初中的學習生活，於1974年秋天離開濟南，到莘縣農村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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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清泉他們十二名濟南知青被分派在徐家莊公社李王莊大隊插隊落戶，臨時住在了隊部的兩間土坯房子裡。安頓好吃住的地方以後，齊清泉給他父母和馬老師寫了一封信，算是報平安吧。當時還沒到秋收時節，地裡的農活就是除草追肥，給莊稼和菜地灌溉，每天下午太陽還有一杆子高的時候就收工，剛參加生產勞動的知青們也沒感覺到有多苦有多累，就是有點想家。
晚飯後就沒有事情可做了，同學們有時坐在一起閒扯淡，有時四個人一起打撲克，齊清泉卻記住了馬老師的叮囑，每天晚飯後刷洗完鍋碗，他就在昏暗的油燈下看書學習，每天都堅持學習到很晚，任憑蚊蟲叮咬，任憑天氣炎熱難耐，齊清泉都在堅持看書學習，從未間斷過。一起插隊的同學們都笑話他是個書呆子，說他的腦子肯定是受到什麼刺激了，高考都取消這麼多年了，讀書學習還有啥用啊。
1976年年末，齊清泉和同學們一起回濟南探親過春節，回到濟南後，他去了母校，他想去看看馬老師。可到了學校才知道，馬老師一年前就停職接受審查了，他好像犯了什麼錯誤，費了很大周折，齊清泉也沒打聽到馬老師的下落。站在母校的操場，當時馬老師從課桌上栽下來的那一幕又浮現在了齊清泉的眼前，他的心裡就像被蠍子蟄了一樣難受。
1977年10月份，在莘縣下鄉插隊的齊清泉接到一封信，信的內容是：抓緊時間複習功課，準備迎接高考，信的署名是馬老師。在莘縣下鄉插隊三年多，齊清泉就收到了馬老師的那一封信，信封上也沒有詳細地址。
兩個月後，齊清泉和幾名一起下鄉插隊的同學們參加了高考，在徐家莊插隊落戶的濟南知青，就齊清泉一個人以最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齊清泉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一起插隊的知青們才恍然大悟，大家都說齊清泉有先見之明，簡直就是料事如神。從那之後，大家都開始認真複習功課了。
大學畢業後，齊清泉被分配到市委任職，透過不懈的努力學習，他不僅跳出了農門，還成了重要的領導幹部，也擁有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得很美好。
以後的日子裡，齊清泉四處打聽馬老師的訊息，可馬老師就如泥牛入海，再也沒有任何訊息。
到了2018年春天，齊清泉總算打聽到了馬老師的確切訊息。原來，馬老師在八十年代初恢復工作後，就調到長青縣教育部門工作了，退休後回到了曲阜老家，一直在曲阜生活。
見到馬老師的時候，齊清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八十歲的馬老師雖然精神矍鑠，可他特別瘦，滿頭白髮，脊背彎曲，眉頭上的傷痕還清晰可見。看到了齊清泉，馬老師眼睛裡泛起了淚花，他哽咽著說：“清泉，你是齊清泉……”師生擁抱在一起，抱頭痛哭。哭夠了，馬老師的老伴眼淚汪汪地對齊清泉說：“老馬常提起你的名字，他說齊清泉是個好學生，他一直在為當年用黑板擦砸破你的頭的事情自責和內疚，老馬最想念的就是你……”
看著淚流滿面的馬老師，再看看馬老師眉頭上那清晰的傷疤，齊清泉非常愧疚，他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去年初冬，馬德亮老師去世了，齊清泉駕車趕往曲阜，送了馬老師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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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清泉講述完他和馬老師的師生情誼時，眼睛裡淚花湧動，他哽咽著說：馬老師是最敬業的老師，也是他的人生導師，要是沒有馬老師送的那套高中課本和馬老師的叮嚀囑咐，他的人生就不會如此美好。當年真不該那樣對待自己的老師，現在想想心裡還很難受。馬老師眉頭上的那塊傷疤，成了齊清泉心裡永遠的內疚和傷痛。
作者：草根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