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145：閨房書房？劉姥姥讚歎林黛玉；科舉祿蠹？王夫人不識金鑲玉
劉姥姥二進榮國府，賈母設宴回席史湘雲。一大早眾人就進了大觀園。有兩個插曲特別重要：
一是李紈擷了一盤菊花請賈母簪菊。王熙鳳卻將菊花插了劉姥姥一頭。看過賈探春《簪菊》詩的應該知道這是作者暗示劉姥姥才是賈家值得交往的知己，為日後［留餘慶］伏筆。
二是劉姥姥一進瀟湘館摔了一跤。作者刻意描寫提醒得意忘形之人，不要忘乎所以。劉姥姥是如此，賈家也是如此。而在瀟湘館摔跤，劉姥姥又是王夫人親戚，是否暗示薛家金玉良姻受阻的意思？這些是作者的言外之意，讀書時要當心。不提。
劉姥姥遊覽瀟湘館，上文我們總結了五點需要注意的，只說了第一點“摔跤”。本文將著重講一下剩下的四點。
一，王夫人不喝茶。
二，林黛玉的房間似書房。
三，賈母吩咐王夫人換窗紗。
四，軟煙羅。
（第四十回）紫鵑早打起湘簾，賈母等進來坐下。林黛玉親自用小茶盤捧了一蓋碗茶來奉與賈母。王夫人道：“我們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林黛玉聽說，便命丫頭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張椅子挪到下首，請王夫人坐了。
古人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茶是古人的日常飲品，也是待客禮儀。
現代人做客要送上一杯水。古人則是茶。而“茶禮”已經脫出了日常的範疇。
比方林黛玉第一次來賈府，吃過飯後丫頭第一時間端上來一杯茶，不是喝的，而是漱口水。漱口之後再上飲用之茶。林家的規矩還不同，吃過飯後要等消化一段時間，才能再喝茶。
賈母、王夫人帶人來瀟湘館，林黛玉於情於理都要上茶。她先給賈母“捧了一蓋碗茶”，再要給王夫人時，卻被拒絕了。
王夫人說：“我們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這話看似體恤黛玉別張羅，但拒絕的意思特別明顯，多少有些不合禮儀。
茶未必渴了才“喝”。煮茶待客，端茶送客是客隨主便的禮節。
王夫人作為長輩，替林黛玉做主也無不可。問題是讓林黛玉有點尷尬。畢竟水都煮好了，舅母卻不喝，怎麼都不合禮。
那麼，王夫人拒絕林黛玉的茶，有沒有別的意思呢？
從日常來看，舅母外甥女不見外，並無不可。問題是劉姥姥是客，做做樣子也是應該的。
從感情上，王夫人“不喝茶”是對林黛玉的疏遠。不讓林黛玉張羅也是一種拒絕。
從作者的角度，曹雪芹在暗示王夫人拒絕林黛玉做她的“兒媳婦”的意圖更明顯。
茶禮”在古代是定親和成親的必有之禮。古人定親下聘，聘禮中必有“茶葉”。第二十五回我們講過林黛玉喜歡的暹羅茶，暗示她和賈探春最終會“橫生枝節”遠嫁西海沿子！
而古人成親，兒媳婦也要向公婆敬茶，公婆領了這杯茶，代表從此是一家人。如果不領，就是不同意！
王夫人這裡不喝林黛玉的茶，已表現出她對寶黛姻緣的拒絕態度。賈母對此沒說什麼。但很快她就讓王夫人好看。
舅母不喝茶，林黛玉倒是給足王夫人面子，將自己在窗前日常座的椅子，搬來給她坐了。以示親近尊敬。
（第四十回）劉姥姥因見窗下案上設著筆硯，又見書架上磊著滿滿的書，劉姥姥道：“這必定是哪位哥兒的書房了。”賈母笑指黛玉道：“這是我這外孫女兒的屋子。”劉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這哪像個小姐的繡房，竟比那上等的書房還好。”
劉姥姥農村人，沒上過學也沒文化，對書本之類的文具天然嚮往。她被林黛玉房中的藏書之多給震驚到了，脫口而出“這必定是哪位哥兒的書房了”。
在劉姥姥最樸實的心中，如此讀書的一定是位勵志科舉的少爺，卻沒想到會是林黛玉。當賈母指明是黛玉房間時，劉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注意這“留神”二字，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劉姥姥都非常“認真”，這種態度讓賈母非常滿意。而這段描寫中透露出太多的資訊，更值得讀書人注意。
首先，劉姥姥說：“這哪像個小姐的繡房，竟比那上等的書房還好。”要對照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時，賈政說得“若能月下在此窗下讀書，不枉虛此一生”。
劉姥姥認為應該是個公子的書房，她哪裡見識過上等的書房啥樣？自然認為這就是最好的。偏偏賈府的公子是不愛讀書的。彼時賈寶玉在幹嘛？賈母因問：“寶玉怎麼不見？”眾丫頭們答說：“在池子裡舡上呢。”
“善泳者溺”，賈寶玉在船上玩鬧，一旦船傾覆必將溺水。而“溺水”代表的就是賈府被抄家後的災禍臨頭無法自救。
第二十三回賈寶玉說：“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原是我說錯了。若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裡，教個癩頭黿吞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替你馱一輩子的碑去。”
“溺水”後不能力挽狂瀾，只能出家做個和尚，這就是賈寶玉的人生和選擇，可謂毫無責任和擔當。
賈政當初認為瀟湘館最適合“讀書”，無論從賈寶玉自己，還是對子孫來說，都是如此。代表他認可林黛玉做兒媳婦，寶黛姻緣更能改變賈府富貴傳家的門風。
其次，賈家之敗，敗在人才的斷檔。無論什麼原因造成抄家，都是賈家決策的失誤。而決策以人為本。沒有培養出人才是賈家敗亡的關鍵。
劉姥姥認為這是個少爺的書房。比那上等的書房還要好。既是抬高了林黛玉和林家詩書傳家，也是貶低了賈寶玉和賈家富貴傳家。
林家沒有兒子，一個女兒林黛玉尚且能夠七歲時就讀了《四書》。古人的“讀”是通透的意思。既要理解也要活學活用，以至於全部背誦。
可反觀賈寶玉，十一二歲上學，還要父親賈政吩咐：“你去請學裡太爺的安，就說我說了：什麼《詩經》古文，一概不用虛應故事，只是先把《四書》一氣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
《四書》《五經》是科舉的根本，也是讀書人的根本。不要一說到科舉仕途，就認為很“髒”。彷彿人人都是賈寶玉，卻背後都是賈雨村。
科舉仕途沒有錯，錯在汲汲營營鑽營的那些利慾薰心的祿蠹。賈寶玉不喜歡祿蠹，卻又沒有生存能力，日後只能被淘汰，並拖累妻子和家族。他的精神可嘉，普通人卻“不應貪著”！
林黛玉是賈寶玉知己不假，她從不勸賈寶玉科舉仕途也是真。但不表示黛玉反對科舉仕途。她父親就是頭榜探花郎，以末代小侯爺的身份憑藉科舉步入仕途，林黛玉怎麼可能反對科舉？
在那個年代，賈家想要謀求出路，只有子弟讀書科舉一條路。而賈敏下嫁林如海，賈珠娶李紈，賈母支援寶黛姻緣，本質上就是賈府棄武從文轉型的關鍵。可能短時間看不到效果，但長遠來看，必然是正確的道路。金玉良姻無疑是開歷史倒車。
最後，劉姥姥一進門就被滿屋子的“書香”吸引，是曹雪芹最大的諷刺。
劉姥姥目不識丁尚且知道讀書的好處。可笑王夫人不識貨，拒絕林黛玉，就是拒絕了賈家的未來和子孫的前程。所謂鼠目寸光不外如是。
劉姥姥在瀟湘館發現了拯救賈家的密碼，就是林黛玉這滿屋子的書籍。這才是不可估量的財富，可笑王夫人卻只惦記著薛家那點銅臭錢，有眼不識金鑲玉對此不屑一顧。甚至很多讀書人都被賈寶玉洗腦，說什麼讀書科舉太過利慾薰心……
只有等到賈府一敗塗地後，賈寶玉拍拍屁股出家而去，賈蘭奮發圖強科舉入仕重振賈府，才恍然而悟從來沒有錯誤的科舉，只有誤入歧途的名利之人。賈寶玉固然沒錯，賈蘭更沒錯！
用了兩回仍舊沒說到“紗窗”，我們將放在下回著重講解，為什麼一個紗窗，引得賈母吩咐王夫人去換？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歡迎關注作者、點贊、收藏，《趣侃紅樓》系列文章每天一篇，將為您持續更新！
文｜君箋雅侃紅樓
